鬱知年安靜了一會兒,拖長聲音對楊恪說:「是這樣嗎。」


    楊恪說鬱知年白癡,鬱知年笑了。


    或許是氣氛鬆弛,鬱知年和楊恪說了許多之前寫觀察日記時的感悟。


    楊恪糾正了鬱知年日記中的一些認知誤區,兩人爭論不止,但並未吵架。


    「楊恪,」快到家時,鬱知年突然問,「你為什麽突然要跟我同居了?」


    楊恪覺得這個問題太過複雜,他自己說不清楚。


    鬱知年問完後,很安靜地等待著楊恪回答。楊恪考慮一會兒,決定不說,反問鬱知年:「你為什麽願意?」


    鬱知年提問提得大膽,輪到自己回答問題,卻很磨蹭,扭捏許久,他拉了楊恪的手。


    鬱知年的手很柔軟,已經不再方才有室外帶進來的冷。他靠過來,在行車途中,很輕地親了一下楊恪的臉。楊恪還在開車,鬱知年的舉動十分危險,因此楊恪的心跳變得比遊完兩千米後還要更快。他突然認為可能婚姻真的是好的,將會令人幸福的,鬱知年是地球上唯一適合他的人。


    那天的鬱知年是楊恪印象裏正常的鬱知年,相處也是他們正常的相處。


    至少鬱知年沒有突然躲在房裏,連續給楊恪發拒絕接送的消息,也沒有吵著要離開楊恪的家。


    第32章 三十二(2019/2016)


    這趟蒙市之行確實不像蜜月。不過楊恪收到翟迪給他發來的問候簡訊,還是回復了「不錯」。


    確認鬱知年睡著後,楊恪走出他的房間,下到酒店底樓的吸菸室去抽菸。


    吸菸室有一麵窗朝海,室內很暗,壁爐在燒,再濃重的薰香也遮不住常年煙味。楊恪坐在其中一個軟椅上,點燃了煙。


    楊恪大約兩年前開始抽菸,這半年來抽得更多了些。


    他覺得抽菸是轉移自己注意力的好方法,不引人注目,也不至於對健康造成太多傷害。吸菸室裏重播橄欖球賽,楊恪看著激烈的比賽畫麵,抽完三支,回到樓上,打開門,便見鬱知年衣衫不整在房裏亂晃。


    鬱知年背對著他,左顧右盼,不知在找什麽,聽見響動,回過頭來。


    「在幹什麽?」楊恪問他。


    房裏沒有開燈,昏暗得像畫質不好的舊電視畫麵,鬱知年露在衣服外的腿和其餘皮膚,則像畫麵中的白色噪點。


    他看楊恪的眼神有些迷茫,說「沒什麽」,「我的燒好像退了」。


    楊恪靠近他少許,他或許聞到煙味,鼻子很輕地皺了皺,問楊恪:「你去抽菸了嗎?」


    「嗯。」


    看鬱知年像欲言又止,楊恪問他:「不能抽嗎?」


    鬱知年搖了搖頭,說「不是」。


    他看上去姿態很鬆散,像還沒有睡醒,不再那麽有明顯的戒心,也暫時沒說什麽抗拒的話,隻是很乖巧地站在楊恪麵前,讓楊恪一伸手就能夠到。


    他離開赫市半年,回家一周,但是不知為什麽,楊恪覺得自己已經兩年沒有和他見麵。


    「如果你不喜歡,」楊恪對他說,「我可以不抽。」


    鬱知年沒說話。


    楊恪抬起手,碰了碰鬱知年的手背,覺得有些冰,問他:「不冷嗎?」


    他握住鬱知年的手心,指腹碰到了帶著體溫的婚戒,下一秒鍾,鬱知年把手抽走了,說:「我去穿件衣服。」


    他們去酒店的餐廳吃了晚飯。


    鬱知年的燒退了,拿出了電腦,坐在起居室的書桌旁敲敲打打。


    楊恪方才喝了幾口佐餐酒,在沙發上看著新聞,或許是開車太久,也可能酒精上頭,他閉著眼小憩了片刻。


    他夢見三年前平安夜的前半段。


    那天他們原本單獨在家度過。


    廚師做了聖誕晚餐,楊恪被鬱知年逼著喝了幾口酒,兩人坐在聖誕樹下,楊恪教鬱知年打橋牌。


    鬱知年怎麽教都教不會,躺在地板上裝自己累了。


    楊恪說他笨,他也不起來,兩人胡鬧到了九點多鍾,楊忠贇的秘書突然打來電話,在那頭緊張地說楊忠贇再一次突發心梗,醫生說情況危急,請他們立刻去醫院。


    那天的雪很大,楊恪不能開車,鬱知年也開不好,他們便好不容易打到了一台車,去了城際鐵路的火車站。


    平安夜裏,車站人很少,鬱知年買了票,他們上車。


    坐在車廂裏,兩人沒怎麽說話,鬱知年看起來很憂愁,車窗外的雪在黑夜裏不斷飄落,楊恪心中也不免有些擔憂。


    楊忠贇在他的生命中占有太久、太大的部分。他也很難想像他或許會在今晚逝去。


    城際火車一小時便到站。


    抵達時由於路況差,楊忠贇的司機還沒趕到車站的門口。


    楊恪和鬱知年走出去,站在廊下,冷風混著雪,吹在他們身上,鬱知年瑟縮著,靠在楊恪身邊。


    楊恪低頭看鬱知年,鬱知年的睫毛上都是雪,對楊恪說「好冷」。楊恪碰了碰鬱知年的臉,伸手把鬱知年拉到自己的懷裏。


    那天楊恪自己也很冷,鬱知年全心全意地靠在楊恪身上。他問楊恪說:「如果爺爺真的沒有了怎麽辦。」


    「我不知道。」楊恪告訴他。


    鬱知年臉藏在毛絨的帽子裏,仰臉看著楊恪,他看起來急需楊恪的安慰,很是著急,像怕被人丟下,眼睛睜得很大。


    楊恪便吻了鬱知年,在並不合時宜的時刻,好像接吻可以撫慰對方,也撫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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