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也毫不掩飾自己對陳獨秀的崇敬心情。他把自己比作一個戰士,把自己的小說稱作「遵命文學」:自己是「遵命」而作,「吶喊」向前,一掃此前的那種消極悲觀情緒。他把陳獨秀視為「革命的前驅者」和「主將」。他說:「既然是吶喊,則當然須聽將令的了……那時的主將是不主張消極的。」[91]


    特別要指出的是,陳獨秀不僅推動魯迅寫小說,也帶動他寫「隨感錄」——雜文,這是魯迅後期鞏固文學巨匠地位、成為文學戰線上偉大旗手的主要武器。當陳獨秀已經發表大量隨感錄的時候,魯迅還較少注意這種文學形式。在陳獨秀的帶動下,直到1919年1月出版的《新青年》才有他寫的兩則隨感錄。新文化陣營分裂後,隨感錄的稿子少了,陳獨秀寫信對魯迅的弟弟周作人說:「隨感錄本是一個很有生氣的東西,現在為我一個人獨占了,不好不好,我希望你和豫才、玄同二位有功夫都寫點來。」[92]


    陳獨秀講的是當時的實情。從1918年4月15日《新青年》第4卷第4號開始,陳獨秀帶頭,創造了一種稱為「隨感錄」的時事雜文形式的短文,針砭時弊,嬉笑怒罵,似匕首投槍,極富時效性和戰鬥力。這是其他文章形式所不能代替的。但是,翻開1920年的《新青年》,共刊出28篇隨感錄,全部署名「獨秀」,好孤獨嗬!所以才有上述呼籲。可是,陳獨秀沒有想到,魯迅後期成了寫雜文的「專業戶」,而其風格完全是與陳獨秀的「隨感錄」一樣的。由此我們說,魯迅的雜文受陳獨秀的帶動和影響,似不為過吧!


    從以上陳獨秀與諸位新文化運動幹將看,每位幹將都有自己特殊的才識,陳獨秀則能充分發揮、運用、嗬護每個成員的專長,向舊文化的腐朽領域攻擊,從而起到了「總司令」的作用。


    教育革命的呼號與實踐


    陳獨秀自1902年加入青年會起,可以說是一個終身革命家,教育革命也是他一貫的追求。他認為教育分學校教育和社會教育:「教育有廣狹二義:自狹義言之,乃學校師弟之所授受;自廣義言之,凡偉人大哲之所遺傳,書籍報章之所論列,家庭之所教導,交遊娛樂之所觀感,皆教育也。」[93]所以,教育對象不僅是青年學生,而是全社會人。因此,陳獨秀的教育革命觀是十分寬泛的,既是社會革命、文化革命的一部分,又是它的具體形式。倫理革命、宗教革命、文學革命,以及政治革命、經濟革命,等等,都是教育革命的一部分。從這個意義上說,陳獨秀的一生都在從事教育革命。誰能說他著書作文、辦報辦刊、組織社團政黨、進行革命宣傳和鬥爭等,不是在教育人甚至教育全體中國人呢?他大半生的精力花在「改造國民性上」,這是最偉大的教育工作。他所發動的新文化運動,是一場名副其實的教育革命。所以,陳獨秀是一個偉大的教育家,一個偉大的教育革命家。實際上,他的教育革命是與新文化運動同時發動的。《青年雜誌》第1卷第2號上,他就明確刊出《今日之教育方針》。


    就學校教育而言,陳獨秀也是一個傑出的教育家。早在1905年、1906年,他就主持安徽旅湘公學遷回蕪湖改為安徽公學,創辦了徽州初級師範學堂,並在兩校任教,進行教學改革並為革命活動服務。辛亥革命後任安徽都督府秘書長時期,他又擔任過安徽高等教育學校教務主任(1917年北京政府任命其為北大文科學長時稱其校長),再次推行教育改革,為保守派所阻,最後甚至被保守派策動的學生所驅逐。當時該校後繼教務主任周越然生動地回憶說:


    溥泉先生的繼獨秀先生而為皖高等教務主任,不是安徽本省沒有人才,實在是本省人才不敢應召的緣故,陳獨秀是被學生趕走的。先是——在清末——先師嚴幾道(復)也是被趕而走的。清末民初安徽高校的學生真不容易「侍候」,真不容易對付,獨秀先生的離去高校,全為學生要求不遂。據說當時他與學生代表最後的對話如下:


    (學生):我們非達到目的不可。你答應麽?——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


    (獨秀):我決不答應。


    (學生):你竟不答應,有什麽理由?


    (獨秀):我不必對你們講理由。


    (學生):那末,你太野蠻了。


    (獨秀):我是野蠻,我已經野蠻多年了,難道你們還不知曉麽?


    於是,喊打之聲四起;同時,全校電燈熄滅,變成黑暗世界。獨秀先生到底是活潑伶俐的革命家,在此「千鈞一髮」喊打未打之際,無影無蹤的脫離高校而安然抵家了。次日,獨秀先生辭職,教務由鄭某代理,不久,鄭某辭職而由溥泉繼任,暑假前溥泉又辭職返,教務由我主任。[94]


    陳獨秀因推行教育改革而被驅逐,這是第一次,下麵講到,以後還有兩次。可見教育界保守勢力之大,教育革命之艱難。原因很簡單,教育革命就是社會革命的一部分,社會革命不成功,單獨的教育革命是不可能成功的。但是,作為革命家又怎麽能不關注教育革命呢?所以,他一有機會就呼號,就實踐。這時,他主編《新青年》,繼而又出任北京大學的文科學長,當然積極推行。


    如前所述,陳獨秀從小就厭惡舊傳統封建主義的教育製度,抵製為了參加科舉、當官而讀四書五經,習八股文。科舉廢除後,這種為了升官發財而教育的狀況並沒有改變。北京大學就是一個典型的「官僚養成所」。所以,陳獨秀首先從教育與國家命運的關係、教育與青年成長的關係這兩個根本問題上,徹底否定舊教育,提倡新教育。他痛切地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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