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孟鄒聽了陳獨秀的話並且受了他的幫助,到上海開了一家名為「亞東圖書館」的書店,主要經銷新式圖書,同時又是一個出版社,出版新式圖書。討袁革命失敗後,陳獨秀逃亡上海,就利用這個關係,結合自己的知識和興趣為其編寫書籍。


    陳獨秀絕頂聰明,學識功底又很深,所以,才花幾個月工夫,在1913年冬,他就寫出一部文字學書稿《字義類例》。此書內容共分十類:假借、通用、引申、反訓、增益、俗誤、辨偽、異同、正俗、類似,類後有目,目下舉例。


    正如王森然所論,陳獨秀作論寫書,必有創意,絕不無病呻吟,更不人雲亦雲。對於這本《字義類例》,他在自序中謙虛地說:「這本書是我於民國二年亡命上海閉戶過冬時做的,其中隻有解釋假借有點特殊的意見,要求讀者加以注意!」「近代學問重在分析,此書分析字義底淵源,於中學國文教員或者有點用處,我所以允許亞東主人將他出版。」[118]識者的評價更高一些,說其各目的舉例「極為詳明,而對於假借,尤其有特殊的意見,以近世視假借通用為同實異名,故或稱通假,陳氏則以造字之假借,為六書之專名,用字之假借屬之通用,而別之為兩類。識字,為讀字之初步,工夫似最淺近,翻閱是書,知真正識字,亦復不易也」。[119]


    陳獨秀這裏所說的「近代學問重在分析」,分析就是獨立思考,就是尋找事物的客觀規律,就是創造發明,推動世界不斷前進。這是他抓住的人生真諦,不僅僅是做學問,進行政治改革,參加革命鬥爭,亦是如此。這是與提倡死記硬背、獨尊儒術的八股傳統根本對立的。


    如前所述,陳獨秀當時還編了一部《模範英文教本》。從1922年《新青年》上刊登的gg看到,陳獨秀對這本書也是下了很大工夫,並把自己學習研究英文的心得「糅合」其中,使其成為一部有特色的英文教科書,而絕不是為了掙點編輯費的抄襲之作。而且,他能編教科書,說明他的英文水平達到了怎樣的程度,還表明他的文字學研究對象,不僅是中國文字,還包括外國文字。後來我們還知道,外國文字中,他不僅對英文有研究,還對法文、拉丁文、世界語有興趣。gg上還說第一、二冊定價每冊五角,第三、四冊「在編著中」。以每冊五角算,全冊為二元。當時毛澤東在北京大學圖書館助理員的月薪才八元,看來這部書不便宜。可是,據汪孟鄒說:這部書也就出了兩冊,因為生意不好,第三、四冊不僅沒有出版,而且,陳獨秀也沒有「編著」完成。陳獨秀當時在給章士釗的信中解釋說:「仆本擬閉戶讀書,以編輯為生,近日書業,銷路不及去年十分之一,故已擱筆,靜待餓死而已。」[120]


    《字義類例》直到1925年才出版,《模範英文教本》的命運又是這樣,那麽,靠編輯為生的陳獨秀全家(包括高君曼及兩個兒女——1912年生的陳子美和1914年生的陳哲民即陳鶴年),自然就斷絕了生機,隻能「靜待餓死」了。


    困厄中的思索 攪得周天寒徹


    章士釗是了解並看重陳獨秀的才識的,絕不會讓這位天才「餓死」。於是,當陳獨秀請他覓一世界語教科書,「急欲習世界語,為後日謀生之計」時,1914年5月,他在東京創辦《甲寅》雜誌,特邀請陳獨秀襄助,繼《國民日日報》後,二人再度合作。


    《甲寅》是宣傳反對袁世凱獨裁的政論性月刊。鄭超麟說:「《新民叢報》以後,《新青年》以前,要算它影響最大了。」[121]11年後,章士釗追論當時創辦雜誌用意,說道:「民國三年,愚違難東京,憤袁氏之專政,某執文字以為殳,爰約同人,軔之雜誌。」可見,這是袁世凱反動統治下一種在野黨刊物,但不是孫中山中華革命黨的機關報,而是站在中華革命黨右邊的黃興支持的刊物,主張「有容」「不好同惡異」「調和立國」等。黃興參加了籌備工作。章士釗後來講雜誌起名時說:「與克強(即黃興)議名,連不得當,愚介以其歲牒之,即名《甲寅》,當時莫不駭詫,以愚實主是誌,名終得立。」[122]說它是梁啓超《新民叢報》之後,陳獨秀《新青年》以前影響最大的雜誌,不僅因為它的文章傾動一時,而且其文體亦成風氣。胡適稱之為「甲寅派」或「政論文學」,並借用別人的話稱讚它是「集『邏輯文字』之大成」;「政論的文章到這個時候趨於最完備的境界了」。[123]《新青年》也稱其「多輸入政治之常識,闡明正確之學理」;「說理精闢,其真直當為當世獨一無偶」。[124]但鄭超麟在上述那篇文章中認為:無論就主張說,就文體說,就文字力量說,這雜誌都可以蓋上「章士釗」印記。


    筆者說這次是章士釗與陳獨秀的再度合作,也隻是從工作上說而已。陳既不是此誌經費的提供者,也不是共同創辦時的「社友」,而且更重要的是,二人在對政治形勢的認識和主張上,有些相同的同時,又有深刻的不同。


    同者,二人都認為國家在袁世凱的罪惡統治下,形勢岌岌可危,人民生計斷絕,必須推翻袁世凱才有出路。在1914年6月出版的《甲寅》雜誌上,章士釗公布的上述陳獨秀「靜待餓死」信中,陳獨秀還說:「國政劇變,視去年今日,不啻相隔五六世紀。」這是猛烈抨擊袁世凱上台後中國大大地倒退了。又說:「自國會解散以來,百政俱廢,失業者盈天下又復繁刑苛稅,惠及農商,此時全國人民,除官吏、兵匪、偵探之外,無不重足而立,生機斷絕。」這是悲憤控訴在袁世凱統治下,不隻是他個人「靜待餓死」,而是整個民族「生機斷絕」。這些話,對袁世凱專製獨裁統治罪惡是多麽尖銳深刻的揭露嗬!所以,章士釗在公布這封信時寫的按語中激動地說:「捧書太息!此足下之私函,本不應公諸讀者,然以寥寥數語,實足寫盡今日社會狀態,愚執筆終日,竟不能為是言。足下無意言之,故愚寧負不守秘密之罪,而妄以示吾讀者。嗚呼!使今有賈生而能哭,鄭俠而能繪,不審所作較足下為何如!」所以,陳獨秀在《雙枰記敘》中說:「爛柯山人(章士釗——引者)嚐以純白書生自勵,予亦以此許之。爛柯山人素惡專橫政治與習慣,對國家主張人民之自由權利,對社會主張個人自由權利,此亦予所極表同情者也。」[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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