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子厚來到福州,對台勇搶劫的事絕口不提,隻說自己和這些人毫無關係,都是延平府知府夏家泰向徐壽蘅捏造挑撥,以致徐壽蘅致信慶製軍,讓他無端受到慶督申斥。從此以後,裕子厚就和徐壽蘅結下了梁子。


    林文察本是台灣匪首林塽文的兒子,裕子厚看重他的勇敢,對他百般姑息。據我的師爺劉嘯泉說,林文察二十多歲時,就在台灣殺了十八個人,這樣的人竟能脫身事外,真是不可思議。


    自從土匪平定後,官府就在順昌設立新營,將投誠的賊兵改編為綠營兵,派副將顧飛熊管帶。這些土匪雖說是歸順了,可是桀驁不馴之氣並沒有消除,經常出營搶劫,和原來的那些土匪仍然保持著聯繫,實在讓人難以放心。近來軍餉不能按月發放,口糧也被拖欠很多,這些傢夥們一向揮霍慣了,要他們過這種苦日子,難保他們不反水。顧飛熊也不是什麽好人,常常拿這些來威脅督撫,當然也是為自己留條後路——反水了,不要怪我我事先沒說。顧飛熊截留省糧、私立厘卡,飛揚跋扈,一副綠林豪傑的做派。我就此向慶帥說起他,慶帥雖然口頭答應了,但一直以無人接手為藉口,就是不肯撤換顧飛熊。


    福建沿海近來海盜肆虐,商賈屢受其害。泉州府下的東衝口,是東路幫鹽船的進口要道。委員王金鏞來到省城,稟請製台派遊擊吳鴻源會同水師將領彭壽超帶水勇剿捕。我問吳鴻源:「你們的兵船一出,海盜就躲起來;兵船一回,海盜就出來。有沒有一勞永逸的方法呢?」吳鴻源說:「沒有辦法。就算武侯[1]復生也一樣。」我說:「這麽說來,你這次帶兵出海,是毫無用處了。」吳鴻源笑笑而已。


    不過事已決定,隻得發放勇糧七千多兩,讓他們去了。他們這次出兵,也不是全無收穫,俘虜了海盜幾十人。可是經福州知府審問,卻隻有六人是真海盜,其他的都是被海盜擄去的難民——解救了幾十個難民,這個成績也不算小——他們交來的贓物很少,不過是些柴炭魚米之類,那六個人就算是真海盜,也隻是小嘍囉。


    發放兵勇的餉糧時,我曾叮囑吳鴻源,隻能發兩個月的,兩個月後就不能再領。可是吳鴻源回來後,依然請發勇糧。慶製軍讓我酌情再發半個月或者二十天,我隻好又發了半個月。可是吳鴻源仍不滿足,再次稟請製台,被慶帥訓了一頓才罷休。


    吳鴻源消停了,他手下的這些水勇卻不消停。這些人大都住在南台島,因為換錢和錢鋪起了衝突,竟然將鋪夥縛了,關進了船艙下麵——這些傢夥們其實和海盜並沒有什麽差異——導致南台全島罷市。海防同知陳謙恩派人來報告,吳鴻源竟然安居城內,並不親往彈壓。


    這次出洋剿捕,出動水勇六百人,用去軍餉一萬多兩,隻抓了六名小嘍囉,海上的劫案,依舊層出不窮。福建水陸駐軍久已糜爛,有事就招募鄉勇。還不如就用這一萬兩銀子發給水師作為口糧,責令水師出洋痛剿,平時就讓他們來往巡邏。也有人說水師也靠不住,裏麵有暗通海盜的,用水師抓海盜是以盜捕盜,以水洗水。吳鴻源本來就是一個海盜。如果說是因為他肯賣出力,那麽為什麽費時兩月,用餉萬金,卻隻抓獲了六名小嘍囉呢?


    二月底,清江失守,庚長退入淮安,漕運總督聯英退到泰州。淮安幸得無恙,而清江浦已成丘墟。庚長雖然沉湎於酒,指揮還算得法,隻是兵力單薄軍餉短缺,以致抵擋不住,雖然沒有死節,情尚可原。聯英任漕運總督,住在泰州,整日花天酒地。代理泰州知州的許某想盡辦法討好他——很快許某就升任江蘇臬司。


    進入三月,杭州告急,請求福建派兵增援並請求增撥糧餉。福建又是抽調又是招募,湊了一萬多兵勇,由代理漳州總兵繼興率師馳援。可直到四月初,繼興還逗留在紅山橋,未曾開船。


    杭州很快就失陷了,慶督打算前往援救,我說:「兵貴神速,賊軍不知我軍虛實,聽說閩浙總督親往增援,一定以為重兵已到,肯定會聞風少卻。大隊人馬和糧餉暫時還難以到位,您看能不能這樣,先將已經調來的兵和省城標兵,湊成三千人,準備十萬軍餉,讓您盡快出發,我們再在後麵催兵籌餉跟進?」慶督很不高興地說:「我出一次兵,最少也得一萬八千人,軍餉再少也得四十萬,否則斷難起身。這樣吧,仍照鹹豐八年在延平時的章程,每月解餉十五萬。」


    於是,下令派數十位文武委員隨營;奏調在浙江老家丁憂的前任師爺章悰襄辦文案;派候補道員陳維漢赴廣東招募鄉勇;派候補知府張玉暄渡海到台灣招募兵勇;派督署的戈什莊廷禮赴泉州募勇;派匡開益赴湖南招募兵勇;又派秦金鑒在南台借糧餉;派張壽椿、王於琮在廣州向商行借款;將捐官期限延長兩個月(鼓勵捐輸);命丁日儉赴台勸捐十萬兩、三萬石大米;又令省內省外各官捐輸;挑選一千名滿營官兵;奏派臬司裕子厚先期出省打前站。紛紛擾擾,每天羽檄飛馳,忙成一團。


    章悰與莊煥文都是慶製軍手下的師爺,慶端對他們可以說是言聽計從。這兩人在福建是名利雙收,讓很多人羨慕不已。陳維漢本是茶館夥計,唯利是圖,專靠湘勇生活。青陽勇向來不中用,因為莊廷禮是督轅巡捕,工於獻殷勤,又有莊煥文為之撮合,所以討到了這個差事。一天十二個時辰,匡開益躺在煙榻上的時間最少也有六七個時辰,使煙槍比使火槍熟練得多;秦金鑒本不想進京,所以討了這個差使作為藉口,而且說不定差使一完,他就可混個七品正堂坐坐;這些人除劉雲樵在南台借了十萬兩外,張壽椿遍拜廣東老鄉後也隻借得二萬兩。丁日儉不想赴台,與慶督吵了一架不歡而散。臬司裕子厚帶著十幾位委員——大半是換帖的幹親——到建寧住了兩月,一次仗也沒打,終日徵歌度曲,吃酒鬥牌,居然也誇大其詞地說:「統領軍務副將以下,悉聽節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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