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考少孤,四壁俱無,十七歲棄學從商,勤苦備至。自從兼慈來歸後,家境漸好,開始置辦一些田宅。地方上有什麽善事,兼考總是躬任不辭,施藥施棺的事情,不知做過多少。直到六十多歲時,才生下三弟集聲,這也可看做是天佑善人。兼考生性剛烈,喜歡當麵指責別人的過失,常常使人難堪。幸好有兼慈從中調劑,親族得以安寧。


    兼慈心地慈厚,對親族子弟,極力照顧;對窮苦鄉親,尤多恩惠。幾十年來,無論是外麵的鄉親,還是家裏的奴婢,對她都是心懷感激。鹹豐三年,逆匪攻破縣城,住宅被焚,兼慈寄居鄉下,很不習慣,所幸衣物錢財,未落賊手。


    兼考去世時,我以直隸藩司的身份帶兵,在直隸、河南一帶剿匪,奉旨等軍務結束再行回籍。三弟不到二十歲,經理喪葬和考核田務的事情全靠兼慈督率家人一手料理。租賦的收入,和兼考在世時沒什麽兩樣。對族中無賴子弟,兼慈恩威並施,使這些人也有所收斂。家政處理地井井有條,教三弟讀書,也從不姑息。


    鹹豐五年(1855)冬,我奉旨往江南大營受向榮差遣,事先回家省親。當時見兼慈氣體康娛,飲食安泰;隻是走路時偶須扶杖,冬天痰喘咳嗽,身體沒有其它毛病。我想老人家活到百歲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鹹豐六年(1856),我回到北京,然後赴甘肅。第二年,三弟生了一個女兒,老人家非常喜愛。同年,三弟又以第一名考中秀才。


    今年四月初九,兼慈命三弟和二全北上,應順天府鄉試。初十日,村莊前後,瀰漫著陣陣檀香,鄰人來問何事,走進屋子卻不見焚香。屋裏的人也覺香氣更濃了,村人無不詫異,卻不知道什麽原因。當天晚上,兼慈還讓僕婦進酒三盅,喝完後非常高興。半夜,老人感覺痰氣上湧,於是對李僕婦說:「太爺已經做了淮安府城隍,來接我了。」李僕婦不敢走開,而檀香的氣味卻更濃了。到十一日,老人溘然長逝,香氣頓熄。三弟已走到順河集,得信後連夜趕回。殯斂的事情全靠大全經理。大全兄弟兩人,從出生到出痘疹,再到長大成人,都是兼慈照顧。得信後,從泰州歲試的考場趕回來,獨當大事,也算不負兼慈疼愛他一場。


    兼慈沒有生育。三個妹妹和三弟集聲,都是陳庶母所生,兼慈愛如己出。三弟還知道孝敬母親,嫁給黎家和阮家的兩個妹妹,也還知道體諒母親。隻有嫁到程家的八妹生性狡黠,從小就以尖酸刻薄為能,兼考受她騙了,還常認為她聰明能幹;於是她就肆意挑唆,誣枉人過,口無不擇言,甚至在背後辱罵兼慈,存心忤逆,對待弟兄姊妹刻薄寡恩。陳庶母生性愚蠢,不言人善,兼考在的時候,她就常常挑撥生事,以致舉家不能和睦,眾怨沸騰,兼慈屢次教訓,她卻不知悔改。後來兒女長大,她便更加自以為是,兼慈不能規誡。幾個妹妹中,八妹的為人最像陳庶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現在程妹夫死於賊手,公婆年邁,八妹卻不肯侍奉公婆,而回娘家依靠三弟,確實有虧天倫。


    兼慈於十月十六日與兼考合葬在十裏墩。當時賊軍攻破天長,盤踞六合,兼慈沒來得及安葬,我晝夜懸心。如今幸好大事已完,再沒有什麽牽掛的了。兼慈存心仁厚,斷無意外之虞,但總是要等到入土為安,才讓人放心,何況又碰上這種幹戈擾攘的時候呢?兼慈自從嫁給兼考後,家境就漸漸富裕,現在她剛剛去世,牛王營的住宅和財產就不保,這是不是說,兼慈福庇鄉鄰數十年,而我們兄弟卻不能承受她的遺澤呢?確實令人感慨啊!隻恨自己既沒有親視殮葬,又未能撫著她墳墓上的鬆柏痛哭一場,這是我今生永遠的遺憾。


    南河總督庚長來信,寄來一千兩銀子。在三弟等人顛沛流離的時候,確實大有所補。


    我的京中住宅,當年是大林負責建造的,我總嫌它太侷促。大門距上房太近,又在西邊,總不習慣。幸好門前的破爛小屋,早已買下,我想另添一道大門,再建幾間房子。隻是,曆書上說,要等到明年,才利於南北方向,今年就隻建西院吧。於是我建了兩所房子各五間,一所是蘭兒書房,一所是我會客的地方。因為院子裏有幾叢竹子,於是就給房子命名為:「交翠山房。」


    我本定於九月為蘭兒娶媳婦,因為兼慈去世,改在明年春天擇吉日再舉行。


    蘭兒的老師是翰林胡壽椿,胡老師因為新娶了妾,不能住在私塾,就辭職回家了,讓我自己教今年剩下的課程。明年,我想廷請薜春黎,我詢問同鄉汪慕杜,他說:「薜先生的帖括之學(唐代時,明經科以帖經試士。把經文貼去若幹字,令應試者對答。後考生因帖經難記,乃總括經文編成歌訣,便於記誦應時,稱「帖括」。明清時也用指八股文)勝過胡先生,雜學很淵博,就是書法欠工。」


    我又在時晴齋自撰一副對聯,托親家許滇生題寫。對聯是:「三徑棲遲,敢雲丘壑夔龍,衣冠巢許;一編弦誦,藉可消磨歲月,俯仰幹坤。」


    [1]「盪析離居」,指家人離散,沒有定居。


    震驚朝野的順天科場案


    九月,震驚朝野的順天科場案發生了。


    案子由禦史孟傳金參奏,皇上派鄭親王端華、怡親王載垣、陳孚恩和全慶一同審辦,沒有讓刑部參與。案子的起因是有一個說大鼓書的叫平林,在這次考試中了舉,可是試卷文理不通、錯字連篇,被禦史指名參奏。平林到案參加複試,文理更加荒謬。據他說,考試時是照平時的習作抄的,而對於登台說書的事,他也供認不諱——既然是這樣,平林的舉人資格當然被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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