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回民發生暴動動,朝廷就要興師征討,萬裏運糧,動輒耗費億萬錢糧。而那些不肖官吏,卻是名利兼收,使國家承受無窮之累。近年來,兵餉拖欠很多,餉銀不能按時發放,難保他們不向回民借貸,甚至強行勒索。這次喀什噶爾回民滋事,聽說也是由攤派引起的,雖然整個事情持續不到兩個月,但已耗費帑金十多萬。藩司衙門把司庫翻了個底朝天,但仍然左支右絀。戶部雖說下撥了五十萬兩,可是各省解到的還不到一半,藩庫幾乎枯竭了。


    我曾建議,請將回族八城的辦事大臣和駐軍撤回,從回族酋長中選出八個家道殷實而能力又能服眾的人出來,分別授予他們王爵,讓他們各鎮一城;規定五年一朝,每年進貢牛羊和毛皮。各城勢均力敵,誰敢出頭造反?如有叛亂的,就派其他回王統帶本部去征討。無事時可以節省內地餉需,有事時也可節省內地兵力。各城雖然分封,但國土未曾棄置,也不失朝廷的體製和顏麵。也許有人要說:祖宗尺寸之地不可隨便給別人,當日拓土開疆多麽艱難,現在棄之如遺,何以對得起祖訓?的確是這樣。可是我所說的辦法,並沒有拋棄祖宗土地呀。歷代封建各國,總是將人民和土地悉以委之,而奉朔本朝,何嚐不是輔佐擁戴共主呢?今仿封建之例,各君其國,各子其民,而尊奉帝室,就好像是藩國一樣,這不可以說是輕棄國土吧。現在南方的太平軍還沒有平息,經費短缺,各城軍餉拖欠得已經很多了,兵丁連肚子都還餓著,難保他們不變為盜賊;假如回民中有凶狡的人登高一呼,各城群起響應,而內地無餉可籌、無兵可撥,二萬裏外發生叛亂,那真是鞭長莫及;如果命令駐兵征討,則各城兵力本就不多,肯定不能空城前往。就算防兵共知大義,同仇敵愾,可是力量懸殊,也難以得手,到那時就騎虎難下了。如果不示以威稜,聽任亂叛回民割據一方,不但有虧國體,也使其他民族生出效仿之心。回顧自回疆開拓以來,歷次反亂沒有哪一次不是調集內地滿、綠各營兵將,欽派總統率軍剿捕的,駐軍之不能得力,就是明證。新疆南路如果撤裁安靜,再討論北路,那麽邊界就會漸次肅清。對於國計民生來說,雖不能開源,也可節流。至於烏垣、伊犁是連接中外的門戶,留下來可以作為內地屏障,不能輕議裁撤。樂督也認為我的建議很有道理,但他一般是有膽時無識有識時無膽,當然不敢上奏朝廷。我也隻不過是想想罷了。


    西寧、平番、貴德和巴燕戎格等處邊界上的生番、熟番、白服僧(即伊斯蘭教徒)和蒙古族的窮人幾乎人人為盜。幾乎所有旅館都藏著盜賊;青海衙門的通丁書役,也又很多人和小偷暗中來往。所謂的良番之說是薩迎阿提出來的。野番不準到黃河北邊插帳,這歷來就是明文禁止的。近年來野番不遵約束,紛紛偷渡,黃河北岸氈幕如雲。自從琦相因剿捕雍沙而獲罪後,舒興阿和易棠相繼接任總督,因為有了琦相的前車之鑑,所以凡是被野番搶劫的案件都不準申報。鹹豐三年(1853),野番幾乎譁變;紅水縣地方距省城隻有百裏,驛路就因此被阻塞了。鹹豐六年(1856)二月,野番劫走關外駐軍餉銀五萬兩;四月又劫殺了官府的信使,撕碎他們隨身攜帶的奏摺,朝廷對此卻不敢征討。


    樂斌到任總督後,聽說野番有投誠的想法,就派同知那遜阿古拉代理西寧府知府,意在招降這些野番。不久,那遜阿古拉稟稱,他親赴關外,野番頭目和他在寺廟念經立誓,彼此永不侵擾,隻是要求將黃河以北原屬蒙古的地方讓給他們放牧。據查,番族渡河的已有五十三萬多人,蒙古畏之如虎,不敢不遵。於是請樂督具奏,並保舉多人。那遜阿古拉還說邊境可以開墾,還可以借用番牛墾種。柴旦木山內出產銅,可以派生番採挖,用生番的牛馬馱運,官府賞給他們青稞口糧。總之那遜阿古拉說得天花亂墜,娓娓可聽。


    我笑那遜阿古拉,年紀一大把,還是這麽急功近名,而見識卻是如此昏庸,辦事這般荒誕而無邊際,而樂督卻委以重任,實在令人憂慮。我對樂斌說:「事關邊疆事務,不可草率。這件事,成則不足見功,敗則適以賈禍,必須前後審度,一定要做到不留後患。」同仁中有見識的,也看出樂斌心中似有悔意,並有畏懼之心。後來樂斌對我說:「這件事隻好拖著。不許他們投誠,那麽野番肯定生變;如果準許他們投誠,又難保他們不再反叛。我未必還能做十年總督,隻是過一天算一天罷了。」


    這時候,圖伽布赴西寧任辦事大臣,路經省城,樂斌把這件事告訴他,圖伽布恐懼地說:「製台您說我該怎麽辦呢?請您教我。」其實,圖伽布對此事早有耳聞,所以才說出這麽滑頭的話。樂斌很不高興。恰好提督索文在省城,就在雙方勸解調停。一天,圖伽布到我署中,仍舊這樣說。我對他說:「這您就錯了,蒙、番屬青海大臣專管,總督乃是兼管。是否批準野番誠準,總督肯定會據谘入奏,您也無須恐懼。生番欲往放牧的地方,是河北蒙古的牧地,蒙古如果同意野番同在河北居住放牧,讓地插帳,那麽蒙古王公、盟長就一定會到您的衙門投遞具結,您再當麵問清製台,一起會銜入奏,您心中就有底了。至於野番是否永不滋事,那就不是我所知道的了。」


    這事拖了一年,圖伽布並沒有發谘文過來。我聽說他幾次傳蒙古王公到署,蒙古王公都藏匿不出,後來經過那遜阿古拉多次開導,蒙古王公才將具結呈上。譯成漢語就是:「我們蒙古人很愚昧,不知深淺。如果省城的總督、藩司、臬司、道台及各位大人要我們蒙古人具結,我們就具結。」圖伽布將具結送給樂督審核,樂督才知道蒙古人的狡猾,擔心後患無窮。我說:「平番奏議上說得明白,前任總督那文毅給歸德同知的批示裏就寫道:『蒙古結保,已成油滑。』可見蒙古為番人擔保,根本就靠不住。比如雍沙野番,蒙古也曾經具保,可是沒過多久,就有青海辦事大臣衙門控訴,說他們不敢管雍沙野番,請求交給漢官管理,以免滋生事端。自古以來,這些人就像犬羊一樣,合離無定,就算現在切實具保,也不足為憑,何況是這種閃閃爍爍的話呢?」樂督因為蒙古推諉,青海大臣又不敢獨專,唯一隻有那遜阿古拉說得把握十足。而對於蒙古的吞吞吐吐,那遜阿古拉也一概不理,樂督於是將此事置之高閣,作為緩兵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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