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嚓——


    畢光妻子迅速下蹲,在寂靜的晚間,她身上的聚酯纖維外衣發出醒目的摩擦聲。


    緊跟著,她高舉雙手,神情無比肅穆地喊道:“我是一顆蘑菇。”


    下一刻,全場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道道瞠目結束的目光落在畢光妻子身上,不少人竊竊私語……這女人是打算裝瘋賣傻來躲開眼下尷尬的場麵嗎?


    關鍵是,畢光父親都已經打算就這麽算了,她幹嘛還要找一找存在感?


    許秋卻皺起了眉頭,與其說質疑畢光妻子的動機,他更在意的是……這不會還有其他病吧?


    說起來,畢光妻子給他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


    倒不是因為對方把畢光一家子的兄弟全吃幹抹淨了,而是疾病!


    梅毒這病,不同病人症狀有輕有重,但如果發展到神經性梅毒這一步,就不太可能再與機體相安無事了。


    晚期梅毒已經達到係統性損害這一步,諸多重要髒器都會受到累及,雖說大多數神經性梅毒有較好的轉歸,但足足有百分之四十左右的麻痹性神經梅毒患者,連最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沒有……


    但畢光妻子卻像是一個例外。


    對方的症狀可以用悄聲無息來形容了,若不是許秋留意到兩個小孩的先天性梅毒牙,恐怕連他都看不出畢光妻子竟然是三期梅毒。


    不過,當下的場景還是讓他有點沒想到。


    這不是老段子裏頭的橋段嗎……如果用學術性語言來分析的話,大概就是語義和實體錯誤關聯後的剝離。


    當然,前提是畢光妻子真的有精神病。


    想到這裏,許秋腦子裏浮現出畢光妻子的病曆。


    胡菁英,女,二十七歲……


    主訴、現病史並沒有多少值得關注的,對方已經達到了三期,但明麵上卻沒有太顯眼的特征。


    不過,在提及既往史時,畢光妻子依舊哆哆嗦嗦,不可能全盤托出。


    問起性關係時,她隻承認跟畢光,以及兩位兄弟有過負距離接觸。


    這話能搪塞其他人,但對於醫務工作者來說就顯得非常可笑了。


    梅毒的表現雖然千奇百怪,但其病程遵循著嚴格的發展規律。


    感染後,梅毒的潛伏期在兩到四周,此時屬於一期梅毒。


    典型的表現就是硬下疳,單發、紅色、圓形,且隆起的結節,大多發生在外生殖器附近,可無痛。


    四到九周,則發展為二期梅毒。


    這一期最大的特征就是梅毒疹,此時硬下疳消失,轉化為大量斑疹、丘疹等,且梅毒疹發作前往往伴隨有一場感冒樣的前驅症。


    簡而言之,硬下疳消失、繼而頭痛發熱,等皮膚出現疹子後發熱消退,這就意味著進展到梅毒疹期了。


    二期梅毒的病程極其綿長,最低都有兩年時間,隻有在感染且不進行治療、幹預的兩到三年後,才有可能發展到三期梅毒。


    因此,從時間上推斷,胡菁英至少在兩年前就已經感染。


    畢光是陰性。


    畢光弟弟和堂弟則都屬於二期梅毒……源頭是誰一清二楚了。


    要說胡菁英沒有跟其他人發生過關係,恐怕沒幾個人相信。


    不過病人選擇隱瞞,醫生也沒法撬開對方的嘴巴,畢竟這也不是刑訊逼供。


    而確認病人已經達到神經性梅毒的則是腦脊液rpr:


    檢查示陽性,滴度1:4,腦脊液tpha陽性,這意味著梅毒已經深入神經係統……


    莫非,是這個導致了病人精神狀態異常?


    但,神經性梅毒引起的更多是實質性病變,講究一個打哪兒哪兒痛,譬如梅毒螺旋體侵犯視神經,就會導致視力下降、乃至於失明;若是侵及語言中樞,則引起失語症等……


    總而言之,這些都屬於“神經科”的範疇。


    而胡菁英更像是精神類疾病,歸屬於“精神科”。


    雖然聽著差不多,實際上職責天差地別。


    至少許秋沒有聽說過哪位神經性梅毒病人會把自己當成蘑菇。


    來到病人麵前,許秋凝神仔細打量了片刻。


    一旁的老人也走了過來。


    前一刻他還暴跳如雷,但見到兒媳婦已經成了這個樣子,心情頗為複雜,既有種惡人有惡報的暢快感,但善良的本性又讓他心有不忍。


    “許醫生,她這是……”老人的臉依舊沉著,但沒有再訓斥牆角的女人。


    許秋搖了搖頭。


    這情況他也沒什麽經驗,說到底自己隻是個手術醫生,精神方麵的確不是很熟悉。


    說罷,許秋嚐試跟胡菁英溝通。


    然而病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全然不顧周圍的各種議論聲,仿佛真的變成了一朵不會與人溝通的蘑菇。


    這時,劉素素眼睛突然一亮。


    她走到許秋身旁來,低聲道:“許醫生,我之前看過一篇小說,說是要跟這種人溝通,得自己也扮成蘑菇……我要不試試?”


    許秋沉默了一下。


    因為病人變成了蘑菇,所以醫生也得變成蘑菇才能和對方交流……看似合理的邏輯,實則是用普通人的視角臆想精神病患者的世界。


    他雖然不是精神科醫生,但對類似疾病還是有基本了解的。


    如果說一句自己也是蘑菇就能和對方溝通的話,各類精神病反而沒這麽棘手了。


    精神病是病。


    難不成跟腫瘤說一句“我也是腫瘤,你能停止生長嗎”,就能把惡性腫瘤給遏製了?


    不過劉素素顯然沒有這麽好說服。


    她自顧自地蹲了下來,等待著胡菁英主動過來詢問。


    按照那篇小說的劇情發展,接下來病人就會好奇她為什麽蹲著,然後過來問她是不是也是蘑菇……


    然而胡菁英眼神依舊保持著空洞的呆滯,絲毫沒有留意到旁邊一同蹲著的劉素素。


    劉素素先憋不住了,她沉默了一下,扭頭問道:“你不好奇我為什麽在這蹲著嗎?”


    “……”


    胡菁英依舊置若罔聞,氣氛一時間變得無比尷尬。


    “起來吧。”許秋默默地喊了一聲。


    劉素素頓時找到了台階,趕緊站了起來,叉著腰回到了許秋後邊,嘀咕道:“什麽嘛,一點都不靠譜。”


    許秋沒有回應這句話,轉而道:“先請精神科來會診吧。”


    臨醫是三甲,內設精神科,從病人數量上不如精神專科醫院豐富,但精神科醫生的專業性和經驗還是足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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