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呢?”許秋站起身來,順手將剛做完檢查的手套扔進了醫療廢物箱。


    “在呢在呢!”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連忙站了起來。


    她的神色有些慌張,舉止則充滿了拘謹,顯然是病人最小的一位女兒。


    看得出來,她被照顧得很好,不是能擔事的人。


    “和家裏人商量一下,有條件的,先在icu過渡兩天。”許秋說明了目的。


    病人現在的情況挺複雜。


    除開不明原因的心髒驟停,之前還有肝腎功能的問題,一直沒能找到病源。


    不過,這幾周裏,肝腎功能又莫名其妙好轉了,許秋有心去追究,但徹底失去了線索。


    現如今隻剩下個心髒驟停。


    許秋有預感,這些想不通的症狀,應該都來自於同一個疾病。


    此外,病人還有心動過緩……


    各種因素綜合下來,龐紅姑隻能插上管,安個臨時起搏器,不管怎麽說先把命保下來,以免下一次心髒驟停就嗝屁。


    就算每次停跳都有醫生及時搶救。


    龐紅姑身體也遭不住這麽多次的胸外按壓。


    比如剛才,王凡就按斷了龐紅姑的兩根肋骨。


    這是標準的心肺複蘇不可避免的副損傷,即便是許秋也不例外。


    送去icu,插著管,起碼不用擔心病人心率歸零了。


    “好……我這就跟大哥他們打電話!”


    龐紅姑的小女雖然心理承受能力不太行,但動作很利索。


    不一會兒,她就撥通了大哥的電話,三個兒女在群裏商量了一番,最終同意了轉入icu。


    許秋等人心裏的一顆石頭這才放下。


    icu不便宜。


    讓龐紅姑進去,主要是防止心髒驟停,一天的費用其實不算貴,頂天了就千把塊錢,跟每天上萬,幾萬的大戶沒法比。


    但,這是比較出來的。


    普通人,誰敢說一天四位數的醫藥費便宜?


    因而,臨床上肯進icu的不是特別多。


    龐紅姑的家屬有這個經濟實力,不吵不鬧配合著治療,這種病人家屬,任何醫生看了都眼饞。


    “主要還是許醫生的個人魅力……”


    “確實,換了一個其他人,家屬少說也得懷疑醫生貪了幾千塊錢的提成!”


    “說到這裏我就頭疼……這個病人的費用肯定超過drgs的報銷額度了,就是不知道超出兩三萬,還是一二十萬……”


    “萬惡的drgs,嘛麥皮,幸好我在臨醫,咱們醫院不缺錢,不至於扣我們工資!”


    “嘶,我好像知道龐紅姑為什麽在其他醫院治療這麽久了!”


    “保守治療的話,其實花不了幾個錢,風險也很低。但要做皮瓣移植根除術,病人的基礎疾病這麽多,風險又高,神仙來了都得超標!其他醫院可不是咱臨醫,他們的醫生收了人,做皮瓣移植術的話,超額的錢是要醫生自己貼上的!”


    “淦,別說了!”


    在場的醫生都能看出報銷費用的不合理。


    下一年,等上頭發現幾乎所有醫院都在超標,自然就會調高上限。


    ……


    辦公室裏。


    檢查無果的許秋回到辦公室,習慣性地點開了病曆界麵,掃視著科室內的住院病人。


    很快,又看到了龐紅姑的頁麵。


    一個“new”的提示字樣跳了出來。


    許秋精神一怔……有新出的檢查報告!


    他趕緊點開。


    這是上周做的血清免疫學檢查。


    和腦脊液培養等項目差不多,全麵的血清免疫學檢查也屬於快不了的類型,緊趕慢趕,也要差不多一周左右才能出結果。


    唰——


    頁麵展開後,許秋上下滾動。


    不出意料的滿是陰性抗體。


    突然,許秋的手指凝滯在半空。


    他盯著屏幕中的一個指標。


    抗nmdar抗體:(+)!


    陽性!


    萬綠叢中一點紅,無數陰性的抗體中,終於發現了唯一一個陽性!


    許秋的腦中迅速閃過nmdar的相關知識……


    nmdar,又稱為穀氨酸受體。


    它與突觸的可塑性和學習記憶密切相關,是一種獨特的雙重門控通道,既受膜電位控製,又能夠由其他神經遞質控製。


    當受體正常發揮作用時,穀氨酸則能大量產生,大腦能正常處理語言、行為方式、思考、學習、記憶等等工作。


    而一旦出現問題,一係列中樞係統疾病就有可能隨之出現。


    像老年人常有的神經退行性疾病,比如阿爾茲海默症、帕金森、癲癇,乃至於罕見的多發性硬化等,都與穀氨酸休戚相關。


    並且,穀氨酸受體主要分布在海馬、前額葉皮層、杏仁核和下丘腦等腦區,它產生的自身抗體,更是抗nmdar腦炎的唯一一種特異性血清型。


    一旦抗nmdar受體陽性,機體內的nmdar含量就會迅速下降,神經症狀自然就出現了。


    許秋一通分析,算是初步有了成果。


    他靠著椅背,繼續沉思。


    現在癲癇、頭痛等症狀能找到原因了,暫且歸類到抗nmdar受體陽性標誌的自免腦上麵。


    但核心在於,心髒驟停又是哪兒來的。


    許秋把病曆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都沒有找到新的線索。


    “除了心髒驟停、神經係統疾病外,還有一個急性胃腸炎……”


    不過,自己給龐紅姑開了甲氧氯普胺,也就是胃複安,在藥物的治療下,她的情況已經好轉了很多。


    病曆裏,龐紅姑除了一開始嘔吐了幾次,上個星期吐了一次,這幾天壓根就沒吐過了。


    嘔吐物的話……


    許秋仔細查看著施憐的記載。


    最近一次嘔吐,病人的嘔吐物為胃內容物,不見咖啡色樣物和血塊,沒什麽值得關注的。


    就在這時,他突然注意到括號內的一個標注。


    “嘔吐物中發現有一小團頭發,後排除異食癖。”


    看到這裏,許秋本能地就要略過去。


    畢竟是被排除的疾病。


    但他的眼睛突然挪不動了,盯著“一小團頭發”,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不是異食癖,那頭發哪兒來的?


    問題根本就不在於排除異食癖,而是搞明白頭發的來源!


    許秋打開手機,給施憐發了條信息:“過來我辦公室一下。”


    幾分鍾後,施憐神采奕奕地出現在了辦公室門口,她眼睛放光,一臉期待的表情。


    你這“老師快對我做些什麽吧”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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