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種情況,送去醫療技術更發達、儀器更加先進的莓國,顯然是更好的選擇。


    “肯定是能排除多發性硬化了。”霍主任皺著眉頭說道。


    立體定向腦活檢沒有多發性硬化的證據,基本上能夠排外了。


    會診又進行了半個多小時。


    各個主任都提出了不同的解決方案。


    有說走出神內的範疇,把目光放在更廣泛的疾病譜,嚐試從全身尋找線索。


    也有認為應該診斷性治療,應用各種藥物覆蓋,通過藥物的療效來推斷病因。


    但,許秋全部否決了。


    他的意見,是回歸到病人既往病曆,以及再次查體。


    許多疑難雜症的蛛絲馬跡,很多時候都藏在既往的表現中。


    而再次查體,則是寄希望於病情進展後出現更多特異性的症狀。


    “再做一次腦電圖。”許秋說道。


    在窮途末路之際,下一步的診斷程序,一是重複檢查,二則是臨床查體。


    “還是懷疑病腦嗎?”約瑟夫眯著眼睛,喃喃開口。


    這個關頭,又去複查腦電圖,很大概率是為了和兩個互相矛盾的檢查印證。


    他無法理解。


    查不出病原體,怎麽能是病毒性腦炎?


    但,約瑟夫終究隻是前來進修的醫生,他在心外科的地位再高,急診科之內,還是得聽許秋的。


    散會後,醫務人員立刻就回病房跟範富國交接,再次做了一個腦電圖。


    而許秋則帶著一遝厚厚的病例回到辦公室,一字一句地分析。


    腦脊液 igg 寡克隆帶檢查呈 3 型陽性——常提示急性脊髓炎,這是多發性硬化的標誌之一。


    血液和腦脊液中存在一致的額外帶——全身炎症性反應的標誌。


    ……


    一條條檢查結果,在許秋眼前化作無數診斷標準,相關的所有疾病則立刻跳了出來,又被許秋一一排除。


    辦公桌上,劉素素送來的紅燒排骨,雲梅送來的酸梅湯,陳佳送來的虎皮尖椒,還有黎雪、秦祈音等送來的溏心蛋、水煮蛋、煎蛋、蛋炒飯……早就不剩下一絲熱氣。


    下午,臨近上班前,許秋突然瞳孔一縮,身子立刻就往前傾了45.3度,緊緊地盯著病曆上的一行記載。


    “腦脊液mrzr反應陽性”


    許秋神情一怔。


    mrzr反應,全稱麻疹-風疹-帶狀皰疹抗體鞘內反應。


    這其實也是診斷多發性硬化的指標之一。


    眾所周知,大多數多發性硬化病人會在腦脊液中表現出寡克隆條帶,它一直是多發性硬化診斷的經典生物標誌物。


    而多發性硬化作為一種罕見病,診斷十分困難。


    因此,有很多病人雖然有類似於多發性硬化的臨床症狀,卻不符合某些診斷標準,這類病人常常被稱之為臨床孤立綜合征。


    簡單理解,是多發性硬化、但檢查又不完全是,就取一個過渡態,即臨床孤立綜合征。


    而mrzr,正是在這個背景下誕生的。


    與寡克隆條帶相比,mrzr在診斷多發性硬化,和從臨床孤立綜合征到多發性硬化的進展上,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它不僅有著極高的特異性,且由於其產生的免疫反應主要由b細胞介導,因而可以為選擇合適的免疫調節劑做出指導。


    既能診斷,又能夠輔助治療,一箭雙雕!


    多個檢查陽性,再加上mrzr陽性,因此小劉那邊率先懷疑的是多發性硬化。


    隻是,後續的針對性治療已經說明這並非正確答案。


    也是因此,mrzr陽性這個檢查結果就被瞥到了角落裏,再也沒有人關注。


    然而,就在注意到這個檢查指標後,許秋腦中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或許他知道答案了!


    ……


    不久後,範富國的腦電圖檢查結果被送來了。


    許秋趕緊接過。


    病人的腦電圖表現有明顯的異常,呈現出以3~4秒為間期的彌漫性、雙側同步性、周期性的高波幅雙相和三相δ波!


    除此之外,波幅在左側顳枕區的時候,還出現了進一步的增高!


    許秋放下檢查單子,有一種柳暗花明的感覺。


    他或許知道最終的答案了……


    咕咕咕——


    從深度思考中回歸,許秋終於感覺到了饑餓。


    與此同時,一上午的門診、中午連軸轉的病例討論帶來的疲倦感也深深地襲來。


    然而許秋顧不得這些,敢在上班前的最後半個小時,再次召開臨時會議。


    約瑟夫、申主任、藺主任,還有沒來得及走的霍主任等都到了。


    他們臉色震驚又期待。


    才進行完會診,突然又開會,肯定是許秋有思路了!


    他們感到不可思議。


    這才一個中午的時間……


    吃頓飯的功夫,上午還毫無頭緒的病人,竟然有線索了?


    “許醫生,接下來我們要怎麽配合?”


    “是什麽病,要做什麽檢查!”


    “不是多發性硬化,不是克雅病,唯一值得商榷的就是病腦了……病毒pcr沒有發現任何病毒,但病理結果卻提示病腦,太詭異了!”


    楊鈺恩一臉星星眼,盯著許秋:“我就說去莓國沒用,最後還是得看偶像!”


    約瑟夫黑著臉,同時心裏也無比驚奇。


    “許醫生,到底是什麽?”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道。


    幾位外國名醫也有些動容。


    能屈尊來一家國外的小醫院進修,隻為了掌握一門新技術的國際名醫,無一不是把學術、醫學事業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老學究。


    一個近乎無解的病人擺在麵前,最終的那個答案,充滿了誘惑力。


    如果許秋斷定這是一種未被收錄的新疾病,他們反而會失望。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一個屋子裏捉迷藏,所有人想盡辦法都找不到最後一個人藏在哪裏。


    如果抽絲剝繭找到病因, 相當於在某個最隱蔽的角落找到了這個人,他們會充滿成就感。


    而如果是新鮮疾病——無異於躲藏者坐飛機跑到幾千公裏去了,會讓眾人有一種被愚弄、不遵守遊戲規則的感覺。


    他們並不在乎是否能發現新疾病,是否能為某個疾病命名,載入史冊。


    隻是想知道,在這個病人身上,他們的臨床思維到底是哪裏出了紕漏,以至於用上了現有的所有檢查,卻最終止步於病毒性腦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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