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準備等著父親和兄長給你安排婚事;二,替我辦件事情,婚事我替你解決,你願嫁誰便嫁誰,我絕不幹涉。”司馬懿敲了敲案幾,語態平穩地擺出了兩個條件。


    司馬黎聽了,不禁愣住。


    這根本不是二選一的問題,正常人都會選第二個。並且,第二條路聽起來一點都不虧,司馬懿開出的條件,未免太講人情味了。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確定地問道:“你幫我解決?可是你自己的婚事不還是一樣懸而未決?那春華女君……”


    “好了,”司馬懿淡淡地打斷了她,繼續說道:“我的事你無需操心。”


    他完全有把握她會選第二個選項,幹脆也不重複問了,拍板定案道:“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又是哪樣?你還未說要我替你做什麽事。”她蹙眉看著麵前眉眼淡然的少年——這位和郭嘉一樣,都是半斤八兩的問題兒童,屢屢讓她操碎了心。


    “放心,隻是件小事,對你來說輕而易舉。”司馬懿勾出一抹笑容,似乎對她很有信心。


    他們又在長安逗留了幾日,這期間司馬黎的風寒早已痊愈,倒是郭嘉的病拖拖踏踏,雖在慢慢好轉,可也總是好不利索。


    司馬黎閑來無事,便幫他煎藥,一日三次從未落下,省得他又自己跑出來吹風,否則到了年底也好不了。


    卞罌比她還閑,直接坐在一旁看她煎藥,也不嫌棄藥味衝了她一身,俏然掩唇笑道:“我說你呀,下次該看看奉孝他是不是偷偷把藥倒掉了,要麽就是他有意裝病,不然怎麽這麽多天了,他的風寒卻還是不見好。”


    正濾著藥湯的司馬黎手上一頓,她倒完全沒想過這一點,郭嘉總不能這麽傻才對。


    “苦肉計?”她嘟囔了一句。


    “苦肉計是什麽?”卞罌聽了,不禁好奇。


    司馬黎清了清嗓子,才記起這是後世演義中杜撰的東西,什麽周瑜打黃蓋的典故,還要再等一千年。


    “我還是去給他送藥吧。”司馬黎左盼右顧言其他,端著藥碗出了門去,還聽到卞罌在她身後半是調侃半是囑咐地說道:“可要記得看著他喝下去!”


    經卞罌這麽一點醒,她不禁無奈地搖搖頭。走進郭嘉房中時,他已經按時等在了桌前,就等她把藥碗奉上。


    “喝吧。”她將碗放在他麵前,順手摸了摸他的頭——體溫倒是正常了許多,就是總見他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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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嘉老老實實地把藥喝得一幹二淨,司馬黎也就沒道理懷疑他。


    “好了,你快去躺著休息吧。”她鬆了一口氣,正待轉身欲走,郭嘉卻伸手拉住了她。


    他輕歎了一聲:“在這待一會兒不好嗎?”


    “怎麽,奉孝先生想講故事給我聽?”司馬黎轉過身,挑眉打趣道。


    郭嘉見她笑意盈盈,他看著她的一雙眼眸也溫和明亮起來。


    “不錯。”他應道。


    司馬黎突然來了興致,又走回來坐下,好奇道:“要講什麽?我可不聽你對那些小美人講的那一套。”


    “知道你不喜歡聽,”郭嘉笑得很是包容,他提議道:“講講誌才和他的‘棋局’如何?”


    她聽了一愣,隨即笑道:“這個我倒是有興趣聽。”


    “今早誌才已經得到消息,春天這一批被選進宮中的女子,有一部分被選官篩了下去,沒有讓她們各自返回家中,而是悉數送進了國相府。”郭嘉沉吟了一瞬,終於還是決定從最近發生的事講起。


    “莫非扶月也在其中?”她奇道。


    郭嘉點點頭:“是。”


    “這……”司馬黎很想事後諸葛亮地來一炮:有點腦子的人都能料得到,戲誌才這個送美人入宮的法子行不通。現在已是羊入虎口,可如何是好?


    “嗬,但是說來也妙。董卓府上不缺一兩個美人,扶月雖美,卻非世間絕美。要吸引董卓,也難有十成把握。”郭嘉似乎也覺得這事十分有意思,他低低笑著,繼續說道:“聽說董卓命手下的人隨便選幾個送給他的得力部將,而西涼人畢竟生性粗獷,不夠縝密,那手下隻顧著討好牛輔,就將包括扶月在內的幾名美人送到了他府上。”


    牛輔是誰?董卓的親女婿,也是西涼軍中聲勢最猛的一路,若是有朝一日董卓死於非命,他倒是最有可能繼承董卓的人。可是哪有嶽丈給女婿塞小老婆的道理?這不是坑閨女麽。


    “說不定是有人從中作梗,挑撥董牛兩家關係呢。”司馬黎扯了扯嘴角,對這事不怎麽感興趣。


    郭嘉搖了搖手指,並不讚同:“當下董卓權勢滔天,沒有幾個人敢跟他對著幹……”他說著說著,突然蹙了蹙眉,腦中靈光一閃,來了精神,笑道:“阿黎提醒我了,說不定真的有人在其中挑撥。隻不過,這點衝突被牛輔手下的一名都尉給抹平了。那日牛輔剛從西涼歸來,呂布為他接風,兩人同在府上喝酒,美人送到之後,那都尉當即開口道是‘董卓體恤呂布,才將美人賞給他,手下人聽說他在牛輔府上,才粗心弄錯了’。”


    “所以她們又像貨物一樣,被扔到了呂布那裏。”司馬黎聽了,有些哭笑不得。怎麽聽都覺得呂布像個回收站,心裏隱隱約約對他有了不同的看法。縱使他是良禽擇木而棲,他在董卓營中也不過是有了一塊立足之地,遠沒有後人想象的那樣威風。


    “呂布是個難得的人才,隻是董卓畢竟是西涼出身,他手下的得力部將又怎麽能容得下呂布?”郭嘉勾了勾嘴角,說得輕巧。


    呂布被他的出身束縛,哪怕他本領再高,在朝中橫行的西涼人也打心眼裏不服他。無論在哪個時期,地域歧視總是存在的。莫說呂布和西涼軍了,就算是劉備赫赫有名的五虎上將裏,也有各自瞧不上的時候。


    “可是,這又和戲先生有什麽關係?”司馬黎已經被郭嘉繞得有些暈了,事情的走向已經和他們當初的目的差了十萬八千裏。


    郭嘉故弄玄虛地笑了笑,壓低嗓音道:“這就是誌才的第二步——殊途同歸。”


    “呂布這般如履薄冰,在董卓死後他也要被牛輔壓上一頭,最多繼續為西涼人賣命。沒有了董卓的庇護,恐怕那些不計後果的西涼人也容不下他。我猜誌才的意思大概是將計就計,扶持呂布上位。如此一來董卓死後,西涼軍定不肯為呂布操縱,借呂布之手,即可將董卓留下的西涼勢力一一鏟除,從此天下武將之首,非呂布莫屬。”郭嘉說得很慢,他見司馬黎露出豁然開朗的表情後,又是淡淡一笑,他接著說道:


    “這時,僅差一個文官之首,便可二分朝堂,互相掣肘。若此二人忠心為漢,則天子無憂;若他們別有用心,則可趁他二人相爭之時,引起混亂,繼而將天子護於自己人的羽翼之下——如此,天子還是我們的。”郭嘉在三言兩語間便總結完畢,而司馬黎也已完全了然:“這時,就是曹將軍出手的時刻了。”


    迎天子於許都,以令諸侯。


    郭嘉說完,已是鬆了一口氣,他道:“其實,誌才的第一招看似荒謬,實則最簡單有效。他假設‘董卓已死’,正是預測這數月間能否有正義之士令董卓身首異處。他本以為這麽久的時間該足夠了,隻可惜像曹將軍那樣有勇有謀、敢於刺殺董卓的人不多了。”


    話雖如此,但……


    司馬黎睨了他一眼,說道:“曹將軍現在不在這裏,你又何苦拍他馬屁?”


    “我說的是實話。”郭嘉笑得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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