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一日起,司馬黎養病期間便覺得清淨了許多。


    隻因司馬懿被郭嘉擺了一道,每日須得去給美人們講學,閑暇時間裏,他便要為此“備課”,也就沒有多餘的精力來“關照”她。


    想到這裏,司馬黎不禁“嘖嘖”感歎。


    枉司馬懿被後世稱為老謀深算第一人,堂堂晉宣帝,如今也不過是個比郭嘉少吃十年米鹽的祖國幼苗,實在唏噓。


    “女君,該喝藥了。”扶霜溫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司馬黎抬頭望去,卻見扶霜端了兩碗藥,一一放在案上。


    她奇道:“為何今日有兩碗?”


    扶霜麵上帶著淺笑,解釋道:“之前遇見奉孝先生熬藥,他把女君的份也一並煮了,還說等會過來和你一起喝。”


    司馬黎被噎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門口,隻是那人還沒來。


    又不是喝交杯酒,喝藥還要一起喝?


    她端起藥碗,正打算“先幹為敬”時,餘光一瞥,看到扶霜臉上的笑意不似往日那般自然,她又放下碗,詢問道:“可是出什麽事了?”


    扶霜的笑容漸漸隱去,她垂下眼瞼,輕聲說道:“戲先生已經決定送姐姐入宮了,如若不出意外,便是過幾日的事情。”


    這幾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司馬黎拿著小匙攪了攪藥湯,並沒有多意外,她不善於安慰別人,隻能出聲幹巴巴地寬慰了幾句。想必扶霜也不愛聽這些,坐了一會兒,等她喝完藥後,便起身告辭了:“扶霜再去找明君先生指點一番。”


    她點點頭,待扶霜走後才意識到:扶霜又去練舞了。


    最近一段時間裏,扶霜比任何人都要勤奮,隻為趕上其他少女的進度。然而現在扶月已經被戲誌才指名送入宮中,扶霜仍然堅持練舞,又是何故?


    她正思索著,一陣輕咳聲由遠漸近,愈來愈清晰。她知道是郭嘉來了,伸手試了試藥碗的溫度,待他走進屋來,便把蓋在碗上保溫用的碟子取了下來,將碗往他麵前一推,隻道:“喝吧。”


    郭嘉睨了一眼一旁的空碗,知道她已經不等他把藥先喝了,也就一手抄起藥碗,哪怕他在聞及藥味時蹙了蹙眉,也還是幹脆地喝了下去。待他喝完,放下碗後又禁不住咳嗽了一陣。


    司馬黎坐在一旁,斟了一杯加了蜜的枇杷水遞給他,還說道:“生著病就不要到處亂走了,在自己床上歇著多好。”


    “咳,一個人養病也是養,不如兩個人一起,還可比比誰好得快。”郭嘉聽話地將杯子裏的枇杷水喝光,笑著說道。


    聞言,司馬黎皺著眉在心中搖頭:還真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不比他小時候成熟了多少。


    “我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她握著手中的杯子說道。


    她估摸著,扶月入宮之事既然已成定局,待她病好後,司馬懿也就該帶著她回河內了。


    “誌才已經決定送扶月入宮了。”郭嘉大概以為她還不知道此事,輕聲說道,話語中帶著安慰,還有一絲塵埃落定之後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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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點點頭,看著水杯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樣,接道:“扶霜才來過,她與我說了。”


    “那,此事結束之後跟我回潁川可好?”不知何時,郭嘉坐得離她近了一些,原本清亮的嗓音被他有意壓沉,飄入耳中則成了似有若無的誘哄。


    潁川……


    她心中一動。印象中的潁川是一個明亮的地方,那裏沒有詭譎的氣氛,隻有一派名士風骨。她已經有些想念起荀家的院子裏,飄散著的鬆柏的清香。不可不說,她開始有些懷念潁川這個地方。


    隻是……


    “司馬懿……”她喃喃了一句,並被郭嘉捕捉到。


    他的笑聲沁人心脾,麵上不帶絲毫病容,他輕快地說道:“若是我要帶你走,他怎麽可能攔得住我?”


    是啊,現在的司馬懿的確不足以讓他放在眼裏。縱使郭嘉並非名門出身,可他身上也有一股不輸人的傲氣,能讓他看上的人,實在不多。


    司馬黎微微低了低頭,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皺了皺眉。


    她所擔憂的,並非郭嘉想的那樣簡單。還記得那天午後,她不小心闖進司馬懿的房中,偷聽到的他與戲誌才的對話。


    聽他們的意思,大抵是指:若是郭嘉的政治立場與他們不同,最好在兩方化為敵人之前,先行一步將郭嘉這個毒瘤消掉。


    一個善斷的謀士,好比一條毒蛇那般厲害。若說曹操有瞬間扭轉局勢的能力與魄力,那麽郭嘉的決斷,則給了他關鍵的底氣。


    戲誌才的確是個目光長遠之人,以後人的角度來看,他的謀略和推斷能力可居當世前列。隻是,她不懂的是,他們日後理應都是曹操麾下的人才,縱使個人為政風格不同,也應與殊途同歸是一個道理。


    “那你之後還有什麽打算?”她抬起一指,輕輕地敲點著杯沿,輕聲問向郭嘉。


    他不假思索地答道:“文若不久前來書信,說他去冀州見了袁紹。我也想去看看。”


    袁紹,名門之後。他是當今勢力最大的幾個諸侯之一。與曹操一般年紀,兩人少時在洛陽,也同為玩伴。


    他的確是值得投資的一支潛力股。


    司馬黎本想問他為何把曹操晾在一邊不管,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有他自己的打算,而她也想好了去路。


    過了幾日,扶月果然被送到宮裏去,參加采選,而其他美人也開始陸陸續續被送走。司馬黎並不關心她們去了哪裏,隻有扶霜被留了下來。


    此時,司馬黎的病剛剛好,她剛打開窗透透風,就看到戲誌才坐在院中的桃花樹下,一個人對弈,而扶霜則坐在一邊,為他撫琴。遠看這才子佳人相處的場景,亦是優美如畫。


    她望著遠處的兩道身影,愣了一會兒神,才理了理身上的裙裾,出門向司馬懿的房間走去。她猜想他這幾日應當還算空閑,卻一直不見他有回河內的打算,真當自己是來長安休閑度假的,每日都過得不溫不火。


    司馬懿見她來找他,也隻是抬頭淡淡地打了聲招呼:“你來了。”


    她瞥了一眼他手上拿的絹,這回倒不像是在看書了。司馬懿注意到她的視線,順手將絹布疊了起來,語氣平常地解釋道:“兄長來的信件。”


    “唔。”她應了一聲,點點頭。


    按照常理,他不像是會主動向她解釋的人。她倒有些好奇,司馬朗的來信上寫了什麽東西。


    “我們何時啟程回河內?”她坐了下來,直切主題。


    “不急。”司馬懿沒有停頓,立刻答道。


    他還打算留在長安做什麽?


    “這幾日和郭嘉相處得還好?”司馬懿似乎打算和她展開一場深刻的探討,他雙手疊放在身前,目光平靜地直視著她。


    司馬黎本以為他還因自己被郭嘉算計而耿耿於懷,誰知他問出這話時的表情卻是無喜無怒,他的用意讓人捉摸不透。


    “還好。”她隻能含糊道。


    “兄長來信說,長文已經定下了婚事,和荀氏。”司馬懿改為睨了她一眼,一付“到了嘴邊兒的肥肉叫你拱手讓人了”的表情,而她聽了卻是笑著頷首道:“如此甚好。”


    “好?”司馬懿不怒反笑,隨即,他又正色道:“你可還記得我說過的話?父親或者兄長早晚要為你安排婚事,而這個人不可能會比長文更佳。你已錯過了這次,那麽現在問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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