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我是第一個起床的,穿上我的人字拖、短褲和一件van halen t恤,再戴上我的超酷墨鏡……直接衝到甲板上。


    陸地!陸地!


    所有的人都已站在船欄後欣賞著從科西嘉湖到科西嘉角那美麗的海岸風光。太陽初升,光芒四射,照耀萬物,驅散陰霾。我飛快地衝進船艙,鼻腔裏充滿各種奇怪的氣味。我大步從一個高個子的金髮男人身上跨了過去,他躺在他的背包上,還沒睡醒。超級帥!一個女孩兒攬著他也沒醒,後背露著,一頭濃密的頭髮亂蓬蓬的,一隻手伸進這個瑞典男人敞開的襯衫裏。


    總有一天,我會變成那個露著背的女孩兒,也會有一個旅行時不愛剃鬍子的旅伴,他也會給我當睡墊,讓我枕著他長滿金色汗毛的胸口進入夢鄉。


    嘿,我的人生,你是不會令我失望的,對吧?


    而當下,我這一米四幾的小身板剛好依著船欄,充滿鼻腔的地中海的氣息已讓我感到很開心了。


    從頭到腳都在呼吸,感受著自由。


    「著火啦,糟糕!女士們,先生們,請回到你們的車上。」


    地獄之火!


    銀河係中我的讀者們,說真的,我覺得地獄應該就像此刻輪渡的內艙這樣。這裏至少有150c,而且人們還要擁擠著從樓梯走下去。就好像在地麵上同一時間死去的人們都一個緊跟一個地,列隊向著熔融的火山深處走去,搭乘去往地獄的地鐵!


    突然傳來一陣鏈條與金屬撞擊的聲音。義大利人又出現了,他們是船上唯一穿戴整齊的人,長褲加上衣,也是唯一一群沒出汗的人,而其他遊客皆是一身短打,一邊流汗一邊擦。


    由於那個沒有睡醒的小滑頭堵在出口,我們差點兒永遠地留在了那裏,留在那個熊熊燃燒的大火爐裏。他就是那個前天晚上最後一個登船的傢夥,很可能就是那個金黃色頭髮的瑞典人,他把大家都堵住了。但我已經愛上他了,將來我也要找一個跟他一樣的男朋友。


    義大利人都長得跟魔鬼似的,他們的手裏就差一條鞭子了。這是個陷阱,所有人都要死在這裏了,到處都是二氧化碳,還有個傻瓜發動(打著)了他的車,所有人都跟著發動(打著)了車,可是沒有一輛車能動。


    隨著一聲鋼板碎裂的響聲,輪渡的艙門倒了下去,吊橋降了下來。


    所有的人像一群亡靈沖向了天堂。重獲自由!


    最後是,空氣。


    在棕櫚樹下的草坪上大家共進早餐,是伊德裏斯家族的傳統,聖尼古拉廣場正對著巴斯蒂亞門。


    牛角包,鮮榨果汁,栗子醬,爸爸都給大家準備好了。突然就有了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覺。包括我這個哥德式的刺蝟頭,還有哥哥尼古,他在離開之前還轉著看了一下地球儀,用手指隨意地指在上麵,思考著那個約好要一起出去的、露營地認識的女孩子說的是什麽語言。


    是啊,一家人,二十一天在一起的時間,在天堂般的地方度過三周假期。


    媽媽、爸爸和尼古。


    還有我。


    我現在想讓大家知道的是,這本日記主要是關於我自己的!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我要趕緊先穿上我的泳衣。


    我很快就回來,我的各個星球上的讀者們。


    他輕輕地合上日記。


    茫然不知所措。


    已經有好些年他不曾打開過它了。


    有些緊張。


    盡管,她回來了……


    在二十七年後。


    為什麽是這樣?


    這很明顯。她是回來看看自己的過去。仔細地搜索一下,深入地探尋一下,她曾經遺留在這裏的東西。這是她在另一處的生活。


    歷經了那麽多年,她準備好了。


    這個問題一直以來都無法回答。


    她將要探究多深?要去到哪裏她方能傾吐內心?她要深入何處去解開那些藏著的伊德裏斯家族的陳年往事?


    3 2016年8月12日,22點


    「爸爸他沒轉方向盤。」


    克洛蒂爾德放下書,靠著椅子坐著,光著的腳塗著紅色甲油,在混有土和草的沙地裏摩挲著。客廳裏的一盞可攜式提燈掛在一個裝飾花園用的綠色塑料橄欖枝上,在夜晚裏搖曳。他們租了一間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平房,這間房跟其他房間相比是縮進式的,見的陽光很少,由於缺少衛生設施和極小的麵積,房間租給了三個成年人。這裏是可以看到外麵的,伊德裏斯小姐在之前的冬天預訂的時候,科西嘉蠑螈營地的老闆就已經低聲下氣地承諾過了。很明顯,賽文·斯皮內洛沒什麽變化。


    「什麽?」弗蘭克回答道。


    他正處在極不平衡的姿勢上,沒辦法回過頭來。他鋪了張報紙在車後座,光著腳踩在上麵,左手鉤住帕薩特上的一條扶手,右手費力地擰著車頂上的一個螺栓。


    「我爸他,」克洛蒂爾德繼續說道,「在佩特拉·科達的轉彎處,他沒有打方向盤。這是我很確信記得的。一條筆直的路,接著一個急彎,我爸直接將車開進了木圍欄裏。」


    弗蘭克轉了一下頭。他的手,拿起一把鑰匙繼續擰著螺栓,盲目地擰著。


    「你想說什麽,克洛?你在暗示什麽嗎?」


    克洛蒂爾德停頓了片刻才回答。她仔細地看著弗蘭克。假期的第一個晚上,她丈夫做的第一件事是將車頂的箱子和車的保險槓拆下來。他完全可以列出一張購物單那麽長的各種理由,而且還非常合理:額外的汽油消耗,風的阻力,保險槓的架子在車身上容易磨出印兒來……克洛蒂爾德甚至都可以從中看到有件正好能塞進他們假期空當裏的事兒了,但實際上都不是事兒!她無所謂了,什麽把車頂箱卸下來,放好,整理好,用篷布蓋好,她覺得真是愚蠢極了!把一個個小螺絲擰出來,放進不同的小袋子裏,每個數字對應不同的小洞,這些都令她感到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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