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異性降維打擊是什麽體驗?


    就在 2019 年年底,我經歷了婚姻的七年之癢。


    同時,也遇到了一個「久違」的富婆。


    事情要從那次大學同學聚會說起。


    1


    「叮——」


    酒杯碰撞聲將我出神的思緒拉回到酒桌之上。


    十幾個同學圍坐在一起,觥籌交錯,笑語歡顏。


    而我卻總把目光停留在一個女人的麵孔上。


    曉璐,一個麵容精緻,眼眸中透著溫柔知性的姑娘,一個曾追過我兩年的大學同學。


    歲月仿佛對她格外照顧,時隔多年她依舊美得很驚艷。


    忽然,坐在我左側的張超偷偷用肘碰了我一下,湊到耳邊低語:「喂,東子。說實話,你現在是不是後悔了?」


    「什麽意思?」我聲音壓得更低。


    「別裝了,你看她的次數比你夾菜的次數都多。」


    「別瞎說!」我邊警告張超,邊警惕地看了眼坐在右側正在剝蝦的老婆。


    「虧你還知道老婆在身邊,不然你現在把房間都開好了吧?」張超壞笑著,醉意很濃。


    我被他說得有些急了,剛想回懟他兩句,怎料他卻突然站起身。


    我心想壞了,有心想攔住他,但已經來不及了。


    隻見他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說:「剛才東子偷偷跟我說,他申請和曉璐單獨喝一個。」


    屋裏瞬間炸開了鍋,起鬧聲此起彼伏。


    我臉上強顏歡笑,背後冷汗直冒,趕緊偷眼看旁邊的老婆,結果正迎上她同樣的笑容,但那副假笑完全遮不住她冰冷刺骨的眼神。


    我心裏把張超的祖宗給問候了個遍,緩緩起身,此刻隻能靠自己解圍了。


    「對!這杯酒我必須得敬!」


    起鬧聲更響了,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停電的自習室。


    我淡定地抬手示意大家安靜。


    「但是呢,這杯酒可不簡單,它是有著歷史任務的。是一杯道歉酒。」


    話說到這兒,氣氛反而漸漸安靜了,我注意到曉璐的表情依舊鎮定自若。


    大家冷靜了下來,開始偷偷觀察我老婆佳慧,因為他們發現所期待的喜劇可能會演變成鬧劇。


    就連張超也開始偷偷拽我的衣角,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可能惹禍了。


    「曉璐同學,我正式地替張超向你道歉,為他當年去女生宿舍偷看你換衣服的事!」


    「靠!不講武德!」張超罵出聲來。


    酒席上笑聲雷動。


    我坐回座位,不顧張超的拉扯和咒罵,先往老婆麵前的碟子裏夾了口菜。


    老婆佳慧麵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臉上的淡妝無法遮掩她暗黃的皮膚和點點褐斑。


    臨出門前,我們還因為化妝的事,當著 3 歲女兒的麵吵了幾句嘴。


    當時我猶豫半天怯生生地勸她再補一點粉,而她回懟我的話語讓我無言以對。


    她冷笑著說:「你倒是給我買化妝品的錢啊。你每月就掙那麽點,還好意思要求我化好看的妝?! 你給過我買化妝品的錢嗎?」


    我低頭不語,暗罵自己忍不住,說出來給自己找難堪。


    好在她沒像平時一樣繼續挖苦,隻是迅速蹬上鞋子出了門。


    「嘭」的一聲,門被她重重關上。


    嶽母正在客廳看電視嗑瓜子,假裝沒聽到。


    而女兒洋洋聽到響聲隻是朝這邊暼了一眼,又匆匆回過頭繼續擺放她那套已經快掉光漆皮的積木了。


    雖然她今年隻有 3 歲,但這種爭吵已經無法勾起她的好奇心,在這個家裏,類似情況早已司空見慣。


    我叫徐東,是個大家眼中的老實人。從事著 996 的工作,即使掙的不多,時間卻被安排得滿滿當當,除了加班就是應酬,偶爾休息也是在家燒飯做家務。


    雖然親戚、鄰居都對我有口皆碑,但在老婆眼中,我是個不稱職的丈夫,是個沒錢沒本事的男人。


    喧鬧中,大家在不停地推杯換盞。


    不知過了多久,曉璐端著酒杯優雅起身。


    「我說幾句吧。」


    我抬起頭,醉眼矇矓地看過去。


    包房暖色的頂燈下,她麵容紅潤,修身的素色小西裝讓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幹練。


    曉璐舉起酒杯,精緻的腕錶若隱若現。


    我正望著她出神,忽然發現和她的眼神撞在了一起,我趕緊尷尬地避開視線。


    「剛才看著大家說說笑笑,我走神了,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校園,楊寧踩著滑板呼嘯而過,娜娜在聚光燈下唱著歌,張超和學妹們侃侃而談,東子還是籃球場上的那個追風少年。這些畫麵既熟悉又遙遠。不知在某個瞬間,我們突然就變得特別愛回憶,特別愛感慨。」


    我聽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地摸了下發福的肚子。


    曉璐接著說:「也許生活不易,但願我們回望離別處,轉身曾少年。」


    說完,她輕抬高腳杯,將晶瑩的紅酒送入口中。


    曉璐聲線很溫柔,舉止落落大方。


    她講話時魅力光芒四射,照耀著房間的每個角落,也包括我的心裏。


    張超第一個鼓起掌,隨後大家紛紛鼓掌讚許,掌聲久久不息,大家眼神中無不充滿敬意。


    我傻傻地看著她,心頭有種久違的悸動。


    「忘了告訴你。」張超對我耳語道。


    「啊?」


    「她這次不走了,來咱這兒投資。」


    「投資?」


    「嗯,8000 多萬的項目。」


    我剛把一口菜放進嘴裏嚼,被張超這句話嚇得咬了舌頭。


    張超瞧著我沒出息的樣兒,得意地說:


    「她可不是當年被你甩的那個小女孩兒了,人家現在可是電商界的大佬,資產好幾億呢!」


    幸好我還沒顧上繼續嚼東西,不然非得被他的話嚇到咬舌自盡。


    知道什麽是異性之間的降維打擊嗎?


    這就是!


    如果說容貌、身材、素養、知性、財富,這些優點中的任何一個放在女性身上都有可能會征服男性,那麽曉璐就是這些優點的集合體。


    她是一個對任何男人來說都能稱得上是降維打擊的女人。


    飯後,一群人搶著要結帳,但我的經濟能力沒給我這個勇氣。


    他們嚷嚷半天才發現帳已經被曉璐偷偷結過了。


    幾個大男人用幾句虛情假意的客套話來試圖給自己找回點麵子。


    最後有人提議 aa,讓大家都加上曉璐的微信,給她轉帳。


    其實大家心知肚明,給曉璐轉帳她也不會收的,無非是藉機加個聯繫方式,攀高枝時多個路徑。


    我正識趣地躲在一邊,老婆丟給我幾個方便袋。


    我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她要我做什麽了。


    我心裏有一萬個不願意,本想說服她,但我很怕一言不合,她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讓我下不來台,所以我拿著方便袋猶豫了半天沒動彈。


    「這時候知道要麵子了,多掙點不就有麵子了?」


    老婆一把搶過我手裏的方便袋,冷嘲熱諷地說道。


    我看著她挑揀了幾盤沒大被人動過的剩菜開始往方便袋裏倒,我心裏說不出地難受,很想拉著她趕緊走掉,但看她這樣又泛起陣陣酸楚。


    就在我剛要伸手去幫老婆忙時,一個磁性的女聲突然在耳邊響起:


    「東子,你的微信。」


    是曉璐。


    我本能地去拿手機,忽然意識到不大妥當,趕緊抬眼看了下老婆。


    她正張羅著剩菜,完全沒注意到我這邊的舉動,我心裏莫名地難受。


    「要不你加佳慧的微信吧,回頭我讓她把錢轉給你。」


    「你這話說的,好像我這多年不見的老同學給要你個微信就是為了催債一樣。」


    雖然言語調侃,但她的眼神依舊暖人心脾,我內心劇烈地掙紮著。


    「哦,別誤會,不是這意思。我手機……手機沒電了,哈。」


    我極度尷尬,眼神來回閃躲遊移,後半句話好像是對著桌上的烤鴨說的。


    曉璐笑了,她握著手機,低頭走開。


    可她剛走沒兩步,突然我手機鈴聲大作。


    我一個激靈,匆忙去掛電話,心中暗罵是哪個不長眼的這時候打來,讓我始終躲不過這場尷尬癌。


    手機顯示的是個陌生的號碼。


    我趕緊手忙腳亂地掛斷電話,然後迅速看向曉璐,卻發現她就站在不遠處。


    曉璐一臉壞笑地看著我,並用手指著自己的手機。


    我尬在原地,心情複雜極了。


    隻見曉璐用誇張的口形對我反覆說著幾個字,但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好奇地盯著她翕動的唇,讀出了唇語。


    「我、的、號、碼、存、下、來。」


    讀懂的一瞬間,我的心髒仿佛被什麽東西給狠狠撞擊了一下,隱蔽地顫抖起來。


    這是 2019 年的年底,中原地區的冬天幹燥且陰冷。


    我經歷過 30 個冬天,但今年的冬天格外暖。


    我不信青春排斥 30 歲,也不信歲月能磨平情感的棱。


    三十而立,三十而已。


    2


    聚會後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嶽母和女兒已經睡下。


    剛進家門,老婆一把搶過了我的手機。


    我心裏莫名忐忑,但表麵上波瀾不驚。


    我站在一旁,平靜地看著她。


    她熟練地解鎖密碼,點開了微信。


    雖然明知沒做啥虧心事,可我還是冷汗直冒。


    沒想到老婆直接點開微信錢包看了看可憐的餘額,隨後又看了看我,臉上寫滿了輕蔑:


    「孩子明年就要上幼兒園了,你心裏最好有點數。」


    我沉默不語。


    她把我手機朝沙發一扔,邊換拖鞋邊繼續嘟囔:


    「成天說陪客戶喝酒,也沒見你喝出錢來,實在不行就再找個兼職幹。30 歲的人了,光想要麵子,腰裏沒錢,誰看得起你?」


    我依舊默不作聲,低頭換著拖鞋。


    「你聾了?!」


    老婆猛然湊到我耳邊大吼一聲,我被嚇得一個趔趄。


    「我給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嗯。」


    「聽見了不知道回答啊!」


    「小點聲,你媽跟孩子都睡覺了。」我厭惡爭吵,更疲於爭吵。


    「現在知道要我小點聲了,早幹嗎了? 說個話跟我裝聾作啞的!」


    「對不起,我道歉。太晚了,大家都睡了,咱別吵好嗎?」我主動示弱,想快點結束爭吵,但她不依不饒。


    「道歉沒用,東子。想不吵簡單啊,想讓我閉嘴簡單啊,拿錢來。你以為我願意跟你吵?你要是一個月多掙個三兩萬的,我都懶得跟你吵。」


    我真的不想再無意義地吵下去,我想安穩地在家睡個覺,明天一早就是會議,到現在我匯報用的表格還沒整理完。


    可除了沉默,我實在不知還能做些什麽。


    「怎麽,又裝啞巴了?你瞧你現在那窩囊樣!我真看不起你!」


    她言語越來越過分,甚至夾雜著髒字。


    我閉上眼,全身不住地發抖,任憑她一句句的咒罵吼在我耳邊,唾沫飛濺在我臉上。


    「早知道現在這樣,當初這孩子我就該打掉!」


    她最後吼出的這句話像是一記重拳,狠狠砸在我心頭。


    我猛地睜開通紅的雙眼,死死地盯住她。


    「你剛才說什麽?」 我冰冷地問。


    「這回說到你心坎兒了?沒聽清我再說一遍。」


    極度的氣憤讓我全身無法抑製地抖動,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右手死命地握緊拳頭。


    「我說我當初就該……」


    沒等她把話說完,我揮起拳頭重重砸在了身旁的鞋櫃上。


    鞋櫃薄薄的木板被拳頭砸出一個坑,翻起的木條邊緣瞬間紮進手中,鮮血頃刻湧出。


    嶽母聞聲衝出了房間,她奔過來擋在老婆身前,對我吼道:


    「大半夜發什麽瘋!」


    然後緊張地查看自己女兒有沒有受傷。


    我表情木然地站著,右手已經麻木。


    我沒有看傷口,隻是感覺不斷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到我穿著拖鞋的腳麵上。


    3


    時間很快到了春節前夕,我所在的公司開始衝刺業績。


    作為市場部一個卑微的社畜,我沒日沒夜地忙碌,酒局也多到讓我膽寒。


    陪客戶的應酬一個接一個,酒喝了吐,吐完再回來接著喝,腦袋幾乎每天都是昏昏沉沉的。


    同事問我為啥這麽拚命,我笑著調侃:我熱愛工作,工作使我快樂。


    其實我心裏清楚,這些都是因為明年開春女兒就該考慮上幼兒園了。


    高昂的學費如一列重重的列車在身後追趕著我,不想粉身碎骨,就隻能跑得快點,再快點。


    某天我陪同老闆參加一個重要客戶的酒局。


    飯店包房內,煙霧繚繞,酒氣瀰漫。


    老闆不斷地暗示我敬酒,我隻得一次次起身吹著五彩斑斕的彩虹屁,然後又一次次地跑去洗手間,一次次地用手摳嗓子眼催吐。


    直到最後一次,我隱約看到嘔吐物中間雜著一抹鮮紅。


    回到酒桌,我意識恍惚,隻感覺胃裏劇烈絞痛。


    但在老闆的不斷暗示下,我隻能開心地笑著,開心地將酒精灌入胃中。


    酒局散後,揮手道別了所有人,我一屁股坐在了酒店大門的台階上。


    我裹緊外套,蜷縮成一團,足足兩個小時,我疼得沒法挪動半步。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將近淩晨 3 點了。


    我怕吵到家人睡覺,在門前躡手躡腳地用鑰匙開門,可試了很多次都沒能打開門,最後才發現原來門被從裏麵反鎖了。


    無奈,我隻好掏出手機給老婆打電話,但聽筒中是冰冷的「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翻看微信才發現,原來在無數條未讀信息中,有一條是老婆發的。


    「12 點鎖門,回不來就想辦法去別的地方睡吧。受夠你了!別每天都吵到我們睡覺。」


    我坐在門口的走廊上,茫然無措。


    淩晨 3 點半,我按壓著陣陣疼痛的胃部,跌跌撞撞走到了地下停車場,鑽進車裏。


    北方冬天的夜很冷,把我凍得直哆嗦。


    發動車子,打開暖氣,可無論我把暖氣開得再大,依舊能感覺到刺骨的寒冷。


    我躺在座椅上,靜靜等待著胃部的疼痛緩和。


    淩晨 4 點,在空調暖風的幫助下,胃痛稍稍好轉。


    我本想睡一會兒,卻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索性掏出手機把所有的微信未讀信息挨個點開清除未讀標記。


    當清理到新好友驗證信息時,我愣住了。


    一個微信頭像引起了我的好奇心,那是《懸崖上的金魚姬》裏的波妞形象,讓我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是她?


    我的心不自覺地開始狂跳。


    沒錯,這是唯一一部我和她一起看過的電影。


    不,應該不會的。這電影很大眾的,很多人用這個可愛的金魚公主做頭像。


    我心裏不斷嘀咕著,手指卻滑向了通過驗證按鈕。


    加上好友,我盯著空空的聊天框足足有五分鍾。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麽。


    也不敢打破這份寧靜,免得失望。


    突然,聊天框中浮現出一條信息,那是一首歌曲的分享:wee to wondend。


    那一刻,我分不清是現實還是醉酒後的錯覺,一切恍若夢境。


    我沒有回覆,隻是悄悄點開了那首歌曲。


    手機中傳出愜意、舒緩的曲調。


    在田園意境的歌詞中,腦海深處的某些記憶緩緩浮現。


    4


    那個夏天的大學校園混雜著花香和荷爾蒙的味道。


    當時,我是校籃球隊的紅人,身邊不乏追求者,但我的眼中隻有籃球。


    在一場省級高校對抗賽的決賽中,終場前最關鍵的時刻我扭傷了腳。


    但我態度強硬,不肯被教練換下,最終導致我們學校痛失冠軍。


    比賽結束哨聲響起的那一刻,我成了全校的罪人。


    學生們圍住我,不斷地謾罵圍攻。


    一個纖細苗條的身影努力從人群中擠出。


    她張開雙臂護在我身前,朝圍攻我的人群大聲理論。


    人群散去,她關切地俯身去查看我腫起的腳踝。


    當她再次抬起頭時,眼中閃爍著淚花。


    那是我第一次認真看她的臉。


    我也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曉璐。


    後來我在校醫療室住了一個多月。


    這期間她常來看我,還經常會帶一些吃的。


    我說要感謝她,她說:「好啊,那就陪我看一部電影吧。」


    我們沒有去電影院,隻是在一個普通的周末下午,她靠在我的病床邊,用筆記本電腦一起看了那部《懸崖上的金魚姬》。


    「以後我就叫你宗介好嗎?」


    看完電影,她擦著感動的淚水問我。


    「不要,太傻了。」


    「再回答一遍,到底要不要?」


    「不要吧……」


    「明天我不給你帶吃的了。」曉璐氣呼呼的,裝作起身要走。


    「哎……你太調皮了,波妞。」


    「哈哈,宗介也很調皮。」


    那天,窗外灑進的金色夕陽將她映得格外美。


    5


    聊天框中一條突然蹦出的新消息將我從當年的回憶中抽離。


    「還沒睡呢?」


    我呆呆地望著手機屏幕,思緒萬千,手指猶豫地懸在屏幕上方,心跳不斷加速。


    「沒呢。」


    雖然我不清楚前路是懸崖還是伊甸,可我還是情不自禁地踏出了這一步。


    「emm……我不用做自我介紹了吧?」


    「你好,波妞,我是宗介。」


    「請問宗介君,還在忙工作嗎?為什麽天都快亮了還不睡覺?」


    「你還不是一樣……」


    「emm……那我們彼此交換為何失眠的秘密吧。」


    「女士優先。」


    「我出差在青島開會,晚上咖啡喝多了,睡不著。該你了。」


    說實話,我真不知該如何開口,但又不想跟她撒謊。


    猶豫半天,結果等來了她催促的信息。


    「宗介君要做一個沒誠信、欺騙波妞的人嗎?」


    「我胃有點疼。」


    「疼得厲害嗎?有沒有去醫院查過?是經常這樣疼嗎?」


    我被她一連串焦急的追問給弄蒙了,還沒等我想好措辭,一句更讓我紮心的話來了;


    「對不起,有些唐突了。我應該放心的,畢竟你身邊有佳慧照顧。」


    「沒,我在小區的地下停車場。別擔心,有點胃潰瘍,老毛病了,休息一會兒就不疼了。」


    出乎意料地,她並沒有繼續追問為什麽淩晨 4 點的我有家不回非待在車裏,而隻是問了句:


    「身邊有胃藥嗎?」


    「辦公室有。去上班的時候會記得吃。」


    我主動岔開了話題,聊天的內容從生意到電影,從大學到現在……


    時間過得飛快,我們天南海北地聊著。


    但無論心情起伏有多麽大,大家都隻是默契地、安靜地打著字,甚至連發個語音都生怕擾了這難得的氛圍。


    不知過了多久,我正聊得興起,突然傳來敲車窗的聲音。


    我頓時一激靈,好像做虧心事被人抓住一樣,手機差點扔出去。


    抬頭一看,車窗外是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對方正彬彬有禮地對我微笑。


    我疑惑地慢慢降下一點車窗。


    「請問是徐東先生嗎?」


    他居然知道我名字,我滿心疑問。


    「你是誰?找我什麽事?」


    「您好,麻煩您把車窗降下來,我把藥遞給您。」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起手中拿著的一個紙袋。


    我被他徹底弄蒙了,這麽晚了,誰知道我在這地方,還專門找跑腿的給我送藥?


    對方看我猶豫著不開窗,也沒說什麽。隻是把袋子掛到了我的倒車鏡上,轉身就要離開。


    我猛然反應過來,我真是傻,除了跟我聊天的這個女人,還能是誰呢?


    我忙下車叫住他。


    「謝謝你啊師傅,我一定給你五星好評。」


    聽到這話,對方忽然笑了。


    「徐先生,你誤會了。我是陳曉璐陳總的司機。」


    說完,他轉身走向了不遠處的一輛邁巴赫。


    袋子裏除了藥,還有一個淺粉色的造型可愛的保溫杯,杯子裏裝著熱水。


    我拎著袋子,傻站在停車場裏,眼前又浮現出當年籃球場上那個焦急的小女生。


    我很想跟她說聲謝謝,打開微信卻看到了她的留言:


    「不用謝了,記得藥按照說明書上寫的劑量吃,吃完藥趕緊睡一會兒吧,我就不耽誤你休息了。哦,對了,那個杯子是我用的,你要不嫌棄就先湊合用吧,晚安,宗介君。」


    我握著那隻可愛的保溫杯,愣在原地許久,仿佛被一種久違的溫暖包裹全身。


    我不是一個感性或矯情的人,但說實話,那一刻我真的有點想哭。


    「謝了。」


    6


    生活繼續著。


    那晚過後,我和曉璐很多天都沒有再聯繫過。


    一切都貌似如平常一樣,一切又好似和從前大不一樣。


    我擠出時間來健身,同時也開始研究起穿搭,甚至開始習慣噴香水。


    老婆對於我的變化並不太在意,隻是諷刺我說,即使再打扮也遮不住那副窮酸樣。


    春節買禮物走訪親戚,老婆在超市的地下停車場因為一箱酒朝我吼了起來。


    「你自己沒本事還非得寫到臉上給人家看啊,就這破酒,你好意思送到我家去?!」


    我看著滿滿當當的後備箱,無奈地給她解釋:


    「這不還有煙、茶葉和堅果禮盒嗎?」


    沒想到,她見我還嘴,直接把嗓門又提高了一個八度。


    「你有沒有仔細聽我說話!我跟你說煙和茶葉的事了嗎? 我說的是酒!酒!」


    她一邊吼著一邊使勁拍打著酒箱子。


    已經有幾個人圍過來看熱鬧了,我有心大事化小,趕緊把後備箱關上把她往車裏拉。


    「佳慧,冷靜點,有話去咱車裏說吧。」


    「別碰我!」


    她猛地掙脫了我的手,指著我的臉說:


    「怎麽,看著有人在又想要麵子了?」


    「那你到底想怎麽樣?」


    「再去買一箱好酒。」


    「好。」


    「把這箱退掉。」


    我看著這箱酒有些為難,一是退掉很麻煩,二是實在不想再大老遠搬回超市。


    「買都買了,就別再退了,就當是給我家送禮買的吧。」


    「漂亮話都讓你說了,給我家送好的,給你家送差的?我不當這罪人,退了!必須退!」


    圍觀人群竊竊私語,各種奇怪的眼神射過來,讓我渾身難受。我內心憋悶到了極點,強忍怒火,從嘴裏擠出幾個字:「我答應你,先上車再說。」


    誰知道老婆不依不饒:「上什麽車!你現在就去退!」


    我一言不發,打開後備箱,抱起那箱酒朝地上狠狠摔去。


    「啪——」隨著清脆的酒瓶碎裂聲,圍觀人群迅速向後閃去。


    我淡然地坐回車裏,反鎖車門,任憑老婆在車窗外發瘋一般地敲打吼叫。


    倒車鏡裏,那箱破碎的酒靜靜地躺在地上,四散蔓延的液體像是一隻扼住喉嚨的巨爪,讓人窒息。


    我獨自開車回了家,家裏空蕩蕩的就我自己,我想起來女兒洋洋今天去姥姥家住了。


    晚上 10 點多,老婆依然沒有回家。


    盡管我打了無數電話,但聽筒裏都是同樣的用戶關機提示。


    晚上 12 點,我後悔了,我用簡訊、微信發了一大堆道歉的留言,依舊沒有回音。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去娘家住了,我很想打電話問問。


    但已經夜深人靜,嶽母心髒一直不好,加之對她十分寵溺,如果沒在那兒,又惹得一家人雞犬不寧。


    猶豫再三,我還是沒撥出去號碼,我失魂落魄地翻著佳慧的朋友圈。


    看著看著,很多回憶又歷歷在目。


    2012 年夏天,大學剛畢業,我就帶著當時還是女朋友的佳慧回到了老家發展。雖然我們錢掙得不太多,但好在小城市人的物慾低,生活節奏也慢,所以生活還算自在。


    那時候,我每天都會騎車接她下班。


    我們經常一起去看電影,一起吃新開的館子,假期還偶爾會去附近海邊城市玩個一兩天。


    當時我們很少吵架,也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壓力。


    命運的第一個轉折點出現在 2015 年夏天,我們倆在一次激情纏綿時恰巧沒了安全用具,導致我稀裏糊塗地就當了爸爸。


    那天早晨,佳慧拿著驗孕棒興奮地蹦到我麵前時,我驚恐的心情就好像是許仙看到白娘子捏著自己的尾巴在炫耀。


    「恭喜你!中獎了!」佳慧俏皮地說。


    「獎品是什麽?」我強顏歡笑,但內心慌得一批。


    「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小寶寶。」


    「像你行不行?我太醜。」


    「呃……還是像你比較可愛。」


    「嗯,也行,隻要不像隔壁老王就行!」


    「胡說八道!哪有這樣說自己媳婦的。」佳慧一邊嗔笑,一邊坐到我懷裏,忽然一臉嚴肅地說,「你還沒表態呢!」


    「啊?什麽?」我故意裝傻。


    「生不生?」


    「當然!」


    說實話,以前從沒覺得錢是這麽重要,彩禮、婚禮、酒席,當然還有房子。


    我的家庭是個很普通的工薪家庭,這一整套流程下來,父母和我的積蓄全部清零,還欠了銀行幾十萬貸款。


    當然這才剛剛開始,接下來馬上是佳慧待產、生產的一係列開銷。


    佳慧對這個孩子百般珍惜,她辭掉了工作在家安心養胎。


    而我也拍著胸脯說「我養你」。


    幾年以後,我才意識到這三個字是多麽沉重。


    於是,我跳槽去了另一家薪水高一些的公司,每天奔波於客戶和應酬。


    於是,婚後的一切美好嚮往也在悄然破碎。


    孩子出生後,我發現我不可能再有喘息的機會。


    奶粉、紙尿褲、各種嬰兒用品、嬰兒服裝、早教用品,還有費用高昂的早教課,讓我透光了信用卡,壓力翻倍地增長。


    我戒了煙也戒了遊戲,為了多省點錢,為了在孩子看見別的小朋友拿著自己沒有的新玩具哭鬧時也給她買一個。


    我很自責,責怪自己沒本事能掙更多錢,慢慢地,這句話也變成了老婆對我的斥責。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在這個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是曉璐。


    我十分詫異,她為什麽在這時候打給我?


    「喂,曉璐?」


    「東子,你別擔心了,佳慧今晚在我這兒住。」


    7


    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穹頂照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籃球架四周是彩色的數以千計的空蕩座椅。


    這是高新區一個新落成的室內籃球館,整個場館內隻有我和曉璐。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裏是你投資建造的吧?」溫暖的陽光下,我好奇地問曉璐,空曠的場館內響起陣陣回音。


    「也不全是啦。」曉璐淡然地說。


    「為什麽約在這兒?不會是故意來跟我炫富的吧?」我調侃道。


    「我以為你會喜歡。」曉璐笑著直視我的雙眼。


    金色的陽光灑在她小巧精緻的臉龐,映得格外好看。


    曉璐是那種典型的北方美女,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樑,性感的雙唇,高挑的身材,加上她幹練的齊肩短髮,有種動人心魄的魅力。


    「是挺喜歡,但這兒好像不大符合我們今天的話題氛圍。」


    「記得之前有人跟我說過,婚姻呢就好像是一場競技比賽,但輸贏靠的不是比分而是耐心。」


    「啊?就因為這句話選擇在籃球場見麵,這也太牽強了吧……」


    「哈,逗你呢,那句話是我剛編的。」


    我無奈地笑了,眼前的她好像還是當年那個古靈精怪的丫頭,但隨即我努力地搖了搖頭,讓自己回到現實。


    今天可不是約會,而是我和佳慧的婚姻調解。


    「你和佳慧什麽時候走那麽近的?」我心中的疑問脫口而出。


    她沒有回答我,而是在籃球架旁撿起一個籃球。


    「喂,你多久沒打籃球了?」


    「嗯……好像很久了吧。」我話音未落,她就把手中的籃球朝我拋了過來。


    我下意識接住球,疑惑地看著她。


    隻見她用皮筋把自己的頭髮紮了起來,擼起毛衫袖子,俏皮地朝我挑了下眉。


    「來吧,看看你還會不會。」


    我穿著呢子大衣拿著籃球,像個傻子一樣站在那兒。


    「愣著幹嗎? 忘了怎麽運球了?」


    「你穿著高跟鞋打球?」


    「哦,對啊。」她麻利地脫下那雙價值不菲的鞋子,毫不在意地隨手丟到場外。


    起跳,投籃,球從我手中飛出,劃出一道拋物線。


    「嘭——」擊中籃框反彈到曉璐身旁,她一手將球抄入懷中。


    「看來真忘了啊。」她運著球,笑著說。


    我深吸一口氣,伸展了一下雙臂。


    「來吧,不讓著你了。」我一個箭步沖了過去。


    「誰要你讓了。」曉璐將身子壓低,把球運到身子側麵。


    「別忘了當年是誰教會的你打籃球。」我猛地伸手抄球。


    曉璐慌忙將球從胯下運到身子另一側。


    「你也別忘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你還沒回答我,你和佳慧什麽時候成閨蜜了?」我挪動步伐貼近防守。


    「在我來參加聚會前一個多月吧。」曉璐轉身運球,背靠我的防守。


    「啊?怎麽……她找你借錢?」我一愣,防守鬆懈。


    曉璐看準機會轉身欲起跳投籃,我隨即反應過來封堵投籃線路。


    「切……除了錢就不能聊聊天啊。」曉璐將球抱回懷中。


    「她都跟你聊什麽了?」我繼續伸手搶球。


    「啥都聊啊。包括你們快一年沒同過房了。」


    我腦子「嗡」地一下,當場呆住。


    曉璐果斷投籃,球應聲入網。


    ……


    我大口喘息著坐在看台座椅上,曉璐坐在旁邊也是香汗淋漓。


    「怎麽樣?運動一下是不是心情好多了?」曉璐遞給我一瓶水。


    「是啊,尷尬多了。」


    「哈哈,這有什麽,都成年人。喂,說真的,佳慧挺好的,隻是不太會表達。」


    「誰說她不會表達,她表達起來挺激情洋溢的。」我苦笑,然後猛灌了一大口水。


    「瞧你委屈的,你這算是抱怨嗎?」


    「我哪敢啊?」


    「相信我,沒啥事的,今晚把她接回去。女人嘛,甜言蜜語哄一下再買個小禮物,比什麽都強,日子不還得過嘛。」


    「是啊,日子不還得接著過嘛……」我嘆了口氣。


    「別垂頭喪氣的,人是你當年自己選的,難不成你還想換一個啊?」


    我盯著球場上的籃球,沒有說話。


    曉璐起身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其實我蠻能理解你的,但……」她停頓了一下,嘆了口氣接著說,「但除了理解,除了心疼,我還能做什麽呢?」


    這話讓我心頭一熱,我仿佛感覺她柔軟的手不隻撫摸在我肩頭,而是觸到了我心底。


    但我不敢抬頭看她,隻是牢牢盯住球場上那隻孤獨的籃球。


    我不知該如何接曉璐的話,忙岔開話題:


    「那天我朝她發了挺大火,她不會記仇吧?」


    「當初你當著全校那麽多人的麵甩了我,最該記仇的不應該是我嗎?」曉璐淡淡地說。


    剛剛來自她手掌的溫暖還在身上蔓延,卻迎麵突如其來一記冰冷刺骨的重拳。


    我抬眼看向曉璐,隻見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跟你開玩笑呢,我要記仇還跟你在這兒浪費時間?」


    曉璐轉身離開,邊走邊說:


    「事實證明,女人也不都是記仇的。回去繼續你的生活吧,宗介君。」


    我望著她的背影,心情說不出地複雜。


    以我的段位完全看不透眼前這個女人,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可以被隨意拿捏的傻丫頭。


    她忽冷忽熱的態度讓我有種不安,但可怕的是,這種不安真的很迷人,也很讓人上癮。


    8


    春節,猝不及防,疫情來了。


    而嶽母又在這時候因為心髒冠脈狹窄堵塞住院了。


    生活變得更加晦暗。


    我和老婆都是獨生子女,照顧嶽母的責任自然就落到我們肩上。


    因為限製人員流動,老婆辦了手續長期在醫院陪床。


    無奈,我隻好待在家帶孩子、做家務。


    公司停工,隻發可憐的底薪。


    而我麵對著高昂的醫藥費和無法自由出入的小區,每天愁得頭髮大把掉。


    初九上午,老婆的一通來電,又加深了我的絕望。


    「我媽情況不太好。」


    「怎麽了?」


    「今天做常規檢查時順便做了個全身的體檢,發現……」老婆的聲音有些哽咽。


    「到底怎麽了?」我焦急地問。


    「乳腺……腫塊。」


    「醫生怎麽說?」


    「大概率是……」


    「能……能確診嗎?」


    老婆沒有回答,聽筒中傳出斷斷續續的抽噎聲。


    我靜靜地等了很久,等她情緒稍微平復一些的時候,她接著說:


    「我媽說想喝你做的牛肉羹。」


    「好!我做,我這就做……」


    我拎著裝牛肉羹的保溫罐,站在小區的鐵柵欄門禁前和保安磨破了嘴皮子,但他始終不肯讓我出去。


    這個特殊時期,沒有外賣,沒有跑腿。


    無助感將我淹沒,我靠在鐵柵欄上,給老婆發了一條信息。


    「對不起,我沒能出小區。」


    我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是真的很沒用。


    9


    終於復工了。


    經歷過漫漫長假,街邊植被貌似都高了一大截。


    這段時間我欠了一屁股債,但嶽母的病情卻沒有絲毫起色。


    由於她的心髒無法承受大的手術,醫生建議保守治療。


    當然,還有一條理由,這個手術十分昂貴。


    這天,我難得下班很早,便去父母家接了女兒洋洋。


    不知洋洋從哪兒知道了今天運河邊有煙花表演,非吵著要去看。


    我們開車到運河邊時還早,我便帶洋洋來到附近一家西式快餐店吃點東西。


    取餐時,洋洋不小心撞到了一個 20 多歲染著紅頭髮的男生,手中的果汁灑到了那人衣袖上。


    洋洋知道自己做錯了事,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噘著小嘴,不住地說對不起。


    我也趕緊來到兩人跟前,幫著一起道歉。


    「實在是對不起啊,孩子太不小心了。」


    那個紅髮男生狠狠地瞪著洋洋,說:「把我衣服弄髒了,你說怎麽辦啊?」


    洋洋害怕得不敢看他的眼神,低著頭,戰戰兢兢地掏出口袋裏的紙巾。


    「叔叔,對不起,我幫你擦一下吧。」洋洋說著伸手去給那人擦衣服。


    「啪——」我都沒來得及反應,那人一巴掌將洋洋的小手打了回去。


    洋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一把把孩子拉到身後,趕緊查看孩子的手,她垂著小手不敢動,白嫩的手背被打得通紅。


    那人嗤笑了一聲,轉身想走。


    我一個箭步衝過去揪住了他的胳膊。


    「哥們兒,你多大人了,跟一個不到 4 歲的孩子動手,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那人見我抓住他,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猙獰起來,張嘴就是挑釁,說話時嘴裏濃重的菸草味讓人反胃。


    「怎麽?你自己管不好,我幫你教育下孩子,你不該謝我?一看這孩子就是有媽生沒媽養……」


    他話音未落,我一拳正中他麵門。


    我壓抑了太久的情緒仿佛一下找到了宣洩口。


    他拚命地掙紮,捶打著我,但我紋絲不動。


    隻是死命地摁住他,死命地捶著他。


    很快,我就被一群人七手八腳地拉開了。


    我攥拳頭的手不停地抖著,骨節處已經破損流血。


    「這小子是我們這兒的常客了,劣跡斑斑的,我太了解他什麽人了。可……誰讓他這次占了理呢。」


    派出所裏,一位麵容嚴肅的老民警遞給我一張紙巾。


    我接過紙巾擦著手上的血。


    「對不起,我沒忍住。」我回頭透過房門看到屋外的女兒還在抽泣。


    「唉……我也是個父親,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畢竟法律就是法律。」


    「我……得判多長時間?」


    對麵警察出乎意料地笑了起來。


    「不至於,不至於……」


    我疑惑地看著他。


    「哎……我剛才說了,那小子尋釁滋事幾進宮了,我太了解他了。他想要的無非是你賠他幾個錢,這反而對你有利。雖然看樣子他受的頂多也就算個輕微傷,但如果他較起真來,說不好真得拘你一陣子了。怎麽說呢,這事兒我們作為執法者隻能是盡量調解。」


    他忽然壓低聲音,湊近我耳朵說:


    「說真的,看見他挨揍,我們都覺得解氣,希望他以後能長點教訓,少欺負別人。」


    我長嘆一口氣。


    「他要我賠多少?」


    「8 萬。」


    我倒吸一口涼氣,打架原來比打高爾夫都貴得多。


    「我盡量再去跟他溝通溝通。你先想辦法湊點。」老民警明顯看出了我的為難。


    他把我的手機放在桌上,轉身出了房間。


    我完全理解警察的好意,畢竟能用幾萬塊錢解決的事情,沒必要惹牢獄之災。


    但目前的我已經債台高築,嶽母那邊下個月的醫療費還沒著落。


    這錢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湊出來的。


    我抱著僥倖心理給幾個我認為有可能借給我錢的朋友打了電話,結果在意料之內也在情理之中,沒人願意借給我錢,畢竟之前借的錢都還沒還上。


    我越打電話心越涼,心想:不行就蹲吧,不就是吃幾天公家飯嗎?大不了,老子奉陪到底了。


    可轉念一想,我出來以後呢?


    生活一樣還是得繼續,工作還能不能保住?這段時間嶽母的醫藥費怎麽辦?


    我又該怎麽麵對女兒洋洋?


    又是熟悉的無助感,我把頭深深埋下。


    此刻到底還有誰能幫我呢?


    對啊,還有她。


    10


    「你是……陳總吧?」老民警試探地問曉璐。


    曉璐穿著一身幹練的職業裝,身邊還站著兩個男的,她發現我在看她,偷偷朝我擠了下眼睛。


    「真不好意思,叔叔。我這人記性不好,請問您是?」


    「沒啥,沒啥,你肯定是不記得我,咱倆就一麵之緣。之前我跟局長去參加高新區體育館的落成典禮時我們匆匆見過。」老民警很客氣。


    「對不起,恕我眼拙啊,叔叔。下回咱再見麵,我一定打老遠就認出您來。」


    曉璐朝老民警俏皮地笑著,像個涉世未深的小女生。


    老民警開心地笑著。角落裏,那個被我打的紅毛小子臉色卻越來越不好看。


    「沒用!認識局長也沒用!這是法治社會,違法就得受罰!誰來也沒用!」


    紅毛小子大聲叫囂著,但曉璐裝作聽不到,依舊微笑著向老民警介紹身邊的兩個男人。


    「這位是張律師,我們公司法務部的。這位是老劉,我的司機,之前在部隊服役過,是個退役軍人。」


    我看了看那位老劉,正是那晚給我送藥的中年男人。


    曉璐給張律師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開口對老民警說:


    「您好,警官。我代表我的委託人和這位紅……紅頭髮先生聊一聊,可以嗎?」


    老民警點點頭。


    張律師夾著一個公文包,徑直走向了紅毛。


    「曹……斌先生,對吧?」張律師坐在紅毛對麵,看著從公文包裏拿出的資料問道。


    「切……甭跟我來這套,誰調解也沒用。我要他賠錢!8 萬!一分不能少!」


    「不好意思,曹先生,您好像誤會了。我跟你談的不是這個。」


    紅毛抬著被打腫的臉,鼻子裏還塞著衛生紙,疑惑地看向張律師。


    「啥意思?」


    「我來是代表我的委託人徐涵洋女士,向您正式提起民事訴訟的,您涉嫌故意毆打他人。這是律師函,請收好。」


    什麽?! 徐涵洋?這不是我女兒的名字嗎?怎麽……


    我吃驚地看向張律師。


    「什麽亂七八糟的,徐什麽的我不認識!」


    「哦,那我幫您回憶一下,今天晚間 8 點 07 分,你在本市運河區的一家餐廳內,涉嫌故意毆打一位未成年女性,也就是我的委託人徐涵洋。」


    雖然紅毛的臉腫得老高,但還是藏不住他的慌張。


    「沒有的事!我不知道!」


    「我不是來問你事情經過的,會有司法機關的人專門問你。再說了,那餐廳一共有 7 個監控,360 度無死角,還有數不清的人證,所以……你說不說的真不重要。」張律師淡定地微笑著,但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最鋒利的刀刃,暴風驟雨般地衝擊著紅毛的心理防線。


    「沒……沒有! 我就是輕輕碰了一下她。」


    「希望如此吧,不知道法官是願意相信天真可愛的小女孩和無數的目擊證人呢,還是願意相信一個有吸毒和盜竊前科的無業遊民呢?」 張律師一邊說著這些話,一邊壓低聲音把臉和紅毛湊得很近。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被知識的力量所深深震撼。


    看著紅毛為難的表情,我內心樂開了花,但表麵上還是裝得若無其事。


    我朝曉璐感激地看過去,隻見她像個小朋友一樣,正專心致誌地把玩著桌上一個塑料招財貓的爪子。


    「怎麽才肯撤訴?」做完心理鬥爭的紅毛擦了擦重新溢出的鼻血說道。


    「這得看你的選擇。」張律師翹著二郎腿,擺弄著一支簽字筆,說話時看都不看紅毛一眼。


    「行!我認栽!我不告了,你也別告了。」


    辦完手續,紅毛離開,他明顯還是心裏不服氣,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朝我罵罵咧咧:


    「靠個娘們兒撐腰,丟不丟人?!這回算便宜你了,下回你碰我一下讓你賠 1 萬!賠到你傾家蕩產!」


    我無心搭理他,但誰知曉璐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擋在紅毛麵前。


    「曹先生,別急著走。」


    「好狗不擋道。」


    曉璐穩穩地站著,死死盯著紅毛,頭也不扭地對張律師說:


    「張律師,你剛才不是說要請教警官點問題嗎?」


    張律師反應很快,他立即起身,煞有介事地裝著請教問題,邊說邊拉著老民警朝裏屋走去。


    曉璐看了眼牆上的監控探頭,司機老劉會意地走到監控旁,掀起牆上掛的一麵錦旗擋住了探頭。


    紅毛明顯被這一番莫名其妙的操作搞蒙了。


    他剛想開口發問,就是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


    曉璐這巴掌正打在紅毛腫起來的那邊臉上,疼得他隻倒吸氣,叫都沒叫出來。


    「你……」


    紅毛被打蒙了,他回過神剛想發作,卻見曉璐從包裏掏出一遝厚厚的鈔票扔在他身上。


    紅毛雙手本能地接住了錢。誰知道剛接住錢,又是一記比剛才更響的耳光。


    同樣的配方,熟悉的味道,連打的地方都沒換。


    紅毛疼得臉直抽搐,手一鬆,連鈔票都掉落了,一句話說不出。


    我坐在一旁看著都替他感覺疼。


    「你不說一下 1 萬嗎?這是 2 萬塊錢,正好。」


    「你……」紅毛緩過神來,氣得舉手要還擊,我立刻站了起來。但曉璐朝我擺擺手,她朝監控探頭那兒指了指。


    紅毛看過去,發現原本遮擋監控的老劉已經站在自己身旁了。


    曉璐目光銳利地直視紅毛的雙眼,緩緩道:「說實話,如果打一下給 1 萬的話,你整個戶口本銷戶都不一定夠我玩的。」


    說完,轉身離去。


    司機老劉被曉璐安排去送張律師了。


    我和曉璐回到了她的另一輛車上,我見到了洋洋。


    曉璐真的不簡單,我不知道她怎麽哄好的洋洋,我上車時洋洋正開心地玩著 ipad ,就像今晚的事從來沒發生過。


    「別玩太久,對眼睛不好。」我對女兒說。


    洋洋不情願地把 ipad 放下。


    曉璐坐到了駕駛座。


    「走吧,我送你們。」


    我想說些感激的話,可剛說了個「今天……」就被曉璐的回答打斷了。


    「不客氣。」曉璐笑著說。


    今晚經歷了這麽多,洋洋興許是真的累了,車子剛啟動還沒出停車場,孩子就在我懷裏沉沉地睡著了。


    我看向車窗外,忽然發現方向不太對。


    「曉璐,這條路好像不通我家。」


    「啊?回家?不是吧?」


    「不……不回家……去哪兒啊?」


    我忽然有種莫名的緊張感。


    「去酒店啊,房間我都訂好了。」


    「酒……酒店?」


    「你剛從審訊室出來就回家,不嫌晦氣啊。」


    「可……」


    「可什麽啊?你家那麽遠,洋洋都困成這樣了,別再折騰了,聽我的吧。」


    我沒再說話,車子開上了大橋,駛向運河對岸的一家五星級酒店。


    11


    房間是個大套間,裝修很奢華。


    曉璐輕手輕腳地幫洋洋脫掉鞋子,讓我把洋洋抱到衛生間。


    她用溫水溫柔清洗著洋洋的小腳丫,然後沾濕毛巾擦拭臉蛋。


    最後,幫洋洋換掉外衣,放在裏屋的大雙人床上,蓋好被子,輕輕將門關上。


    整個過程我默默地看著,她慈愛體貼得如同一位經驗豐富的寶媽。


    忙完這一切已經 11 點多了,我一直沒有換衣服,心想,等曉璐走了再收拾。


    誰承想,曉璐卻突然說道:


    「今晚好累啊,我先去沖個澡。」她一邊說著,一邊毫不避諱地把外套脫掉,露出黑色抹胸。


    猝不及防,我趕緊側過臉去。


    聽到她拉裙子拉鎖的聲音,我的心髒狂跳不止。


    我趕緊把注意力放到大大的落地窗上,外麵就是運河岸邊,從高處看過去一片燈火璀璨,甚為壯觀。


    不過,我還是沒能成功轉移注意力。


    因為反光,鏡中朦朧映出了屋內的影像,一個潔白苗條的軀體進入眼簾。


    這次我沒有再挪開視線,站著,怔怔地看著,直到她脫得隻剩內衣,轉身走向浴室。


    如果當初和她結婚,現在的生活還會這麽暗無天日嗎?


    曾經,她離我很近,但我沒把握住。


    這次,我真的很想抓住,但理性和道德又在束縛著我。


    我內心激烈地掙紮著,手卻下意識地解開了襯衣的紐扣。


    我換上睡袍,坐在沙發裏看起了電視。


    半小時後,曉璐裹著浴巾走出了浴室。


    空氣裏瞬間瀰漫開沐浴露的香氣。


    她一邊低著頭用毛巾擦拭著頭髮,一邊漫不經心地朝我說道:


    「你也洗個澡吧,去去晦氣。」


    我「嗯」了一聲,起身向浴室走去。


    從曉璐身邊經過時,正巧她猛地抬頭,甩起的潮濕秀髮打在我胸口。


    「哦,對不起。」


    她抬起眼,我們四目相對。


    香味和曖昧在我周圍繚繞。


    我喉頭髮緊,咽了口唾沫。


    「沒事,我……我先去洗澡。」


    該死,為什麽剛才我跟她說「先」這個字,好像在暗示洗完澡還有別的事發生?


    衝著澡,我腦中忍不住地衝出各種香艷場麵。


    我用噴淋使勁衝著臉,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看到曉璐對我處處幫忙,其實我內心十分自責。


    大學時為了現在的老婆佳慧,我曾當著幾乎是全校人的麵甩了她。


    那段時間,她經常以淚洗麵,在我宿舍樓下一站就是幾個鍾頭,我很怕麵對她。


    但誰能想到,如今她能不計前嫌,對我這麽照顧。


    我暗罵自己狹隘。


    我真的欠她一句誠懇的道歉。


    當我裹著浴巾出來時,曉璐居然已經穿好了衣服,並且化了淡淡的妝。


    「你……慌著走啊?」


    「不然呢?你女兒、你再加上我,湊個三口之家啊?哈——」


    她一邊說笑,一邊拿起外套。


    我伸手輕輕攔下,將她的外套放到沙發上。


    「我想和你聊聊。」我鼓起勇氣。


    落地窗旁,我把一杯紅酒遞給她。


    轉身剛想朝自己杯裏倒酒時,她伸手奪過了我的酒杯。


    「你胃不好,就別喝酒了。」


    我無奈把紅酒放下,沉默著。


    「是不是沒了酒有些話挺難開口的?」她反問我。


    「我想為當年的事解釋一下。」


    她沒有說話,隻是轉身朝向了窗外。


    「當年,我們宿舍幾個在學校對麵飯店給張超過生日,大家都喝了很多酒。他人緣很好,中途不斷有同學加入,男的女的都有。佳慧是什麽時候去的我已經記不清了,我模糊記得大家說好喝完酒一起去唱歌。去 ktv 的路上,大家三三兩兩地走著,好多男生身邊都摟著女朋友。我當時頭很暈,隻知道佳慧在旁邊扶著我。但走著走著……不知是前麵的人走錯了,還是故意把路帶錯了,我們走到了旅館。」


    曉璐依舊麵朝窗外,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心一橫,繼續說了下去。


    「我躺在房間的床上,我當時模糊記得房間裏隻有我自己。可後來……」


    我實在不忍心說下去了,輕輕走到曉璐身邊,真誠地說:


    「對不……」


    沒等我「起」字說出來,曉璐的酒杯就送到了我嘴邊。


    「不喝酒你不也說出來了。行了,我也不想聽這個。」


    我握住曉璐拿酒杯的手。


    「我知道你不想再回憶當年,但我真的不願那件事成為我們之間的隔閡。我傷愈回球隊那天,怎麽也沒想到你會給我那麽大一個驚喜。你知道嗎?就在你捧著花給我表白的時候,佳慧就站在人群裏。她就站在那兒,怨恨地看著我,我實在沒法麵對她的眼神……我……」


    「別說了!」


    曉璐猛地將杯中紅酒全部喝了下去。


    我一把抱住曉璐,內心極度自責,反覆道著歉:


    「對不起……對不起……」


    曉璐並沒有反抗,她有些發抖,肩膀起伏得很厲害。


    我抱了她很久,直到感覺她身體的抖動漸漸平息。


    我低頭看她。


    她情緒已經平復,但眼中依舊閃著淚光。


    我用手輕輕擦掉她掛在臉上的幾滴淚水。


    愛憐地看著她楚楚動人的模樣。


    我們倆臉離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不,我不想也不捨得再放開她。


    「你能原諒我嗎,波妞?」


    「都過去了。」


    「那……我能和你喝杯酒嗎?」


    「好。」


    「除了喝酒,我還能做點別的事嗎?」我的呼吸變得越來越粗重。


    「一起看煙花?」說話時,她的氣息吹在我臉上,很癢。


    「我可以吻你嗎?」


    沒等她回答,我捧起她的臉,深深地吻了下去。


    零點,煙花準時盛開在天際。


    沙發上,我和曉璐忘我地纏綿著。


    煙花綻放的光芒將房間照得流光溢彩。


    曉璐輕輕推開我,說:「你……女兒還……在裏屋睡覺呢。」


    我也停了下來,故作正經地看著她: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


    「所……所以呢?」


    「所以……小聲點。」


    我壞笑著,溫柔地把手按在了她的嘴上。


    ……


    12


    仿佛隻是一場夢。


    那晚過後,曉璐再也沒主動聯繫過我。


    而我卻陷在那場夢境中,無法脫身。


    日子繼續著,老婆變得格外沉默。


    我忽然不太習慣她的這種變化。


    做賊心虛的我,始終不敢問具體緣由。


    嶽母做了手術,用的是進口設備和技術,治療費對我而言是個天文數字。


    但奇怪的是,老婆沒問我要錢。


    我猜可能是把她父母的房子做了抵押。


    我猶豫幾次最終還是沒問出口,這個家隻留有軀殼,內裏早已土崩瓦解。


    幾個月後,嶽母還是沒能頂住癌細胞的再次擴散。


    雖然傾盡最好的醫療資源,可她還是在秋天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奔波忙碌著葬禮的籌備,老婆常獨自一人坐在窗邊流淚。


    我看著心中不忍,幾次嚐試去勸勸,可我一走近,她就起身離開了。


    追悼會這天,所有的親屬、同事、賓朋都來了。


    喪葬司儀致完悼詞,哀樂剛響起,此時老婆像發了瘋一樣衝到前麵奪過了麥克風。


    身邊人都在詫異。


    老婆開始說話了。


    「感謝所有前來悼念家母的親朋,很抱歉耽誤大家幾分鍾。家母去世我很悲痛,但今天還有另一件悲痛的事宣布,我要和徐東離婚。」


    周圍的人群一陣騷動。


    我就站在人群最前排,這句話如晴天霹靂。


    「佳慧,這什麽場合?先送走你母親,你們小兩口的事,回家再說!」人群中一位有威望的長輩訓斥道。


    「不!今天我必須得說!以前我母親在的時候,曾勸過我很多次,說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分分合合的很正常。但這次不一樣!不一樣!他出軌了!跟別的女人開房!」


    天哪!我仿佛被石化了,我跟個傻缺一樣,呆呆站著,看著大家震驚的眼神。


    人群中炸開了,議論的聲浪大到將我淹沒。


    「徐東,你承不承認?」音響中傳出刺耳的嘯叫。


    我臉色慘白,大聲地朝她喊道:


    「對!我承認!」


    我說完這句話,現場忽然安靜了。


    他們或許沒想到我回答得這麽爽快。


    「明天離婚吧,我淨身出戶。」


    終於,我說出了那兩個字,曾經有多少次話到嘴邊又停下。


    雖然我知道,麵前是我的所有社交圈,我可能會因此丟掉親情、丟掉友情、丟掉工作,甚至被社會性死亡,但我說出來後,竟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


    「混蛋!你站住!」


    我要轉身離開,老婆娘家的兩個男性親戚揪住了我的衣服。


    我使勁猛地甩開他們的手臂,抬手指著他們吼道:


    「你們就幹淨嗎?!自己沒出過軌才有資格說我!」


    聽到我說的話,他們遲疑了一下。


    對,兩個人都遲疑了,人群也瞬間安靜了許多。


    我笑了。


    伴著背後的咒罵聲,我闊步離開了。


    13


    孩子、房子、車子……


    我放棄了為之奮鬥多年的一切,去了鄰近的另一個小城市。


    租了間小公寓,找了份辦公室行政工作。


    我想盡辦法聯繫曉璐。


    但微信從來沒再回復過,那個手機號也再沒打通過。


    終於,5 個月後,我偶然在新聞上看到她要來這個城市參加招商會。


    地下停車場,我守在她的車旁,一直等到晚宴結束。


    老劉和曉璐一起走了過來。


    他們發現了我,老劉本能地擋在曉璐的前麵。


    「沒事,老劉。我和他有些話沒說完,很快的,你稍等我會兒。」


    曉璐走到我麵前,她還是那麽精緻、漂亮。


    「說吧。」她先開口。


    「為什麽一直不接我電話,微信也不回?」


    我的話語沒有任何底氣。


    「哦,那個號碼我不用了。微信也是綁定的,所以……」曉璐聳了聳肩。


    「那我們倆……」我都已經快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我們?一夜情?約炮?隨便吧,什麽都行。」曉璐淡然地笑著。


    我失魂落魄地靠在旁邊的柱子上。


    「才一年沒見,瞧你現在憔悴的樣子。振作點,成年人要玩得起。」


    曉璐目光中透出冰冷。


    這個眼神很熟悉,是那天在派出所她看紅毛的眼神。


    「還有問題嗎?」曉璐無聊地把玩著自己的包鏈。


    「我們還有沒有可能……」


    「哈哈,我說小哥哥,你能不能別那麽幼稚,我可知道佳慧為什麽這麽嫌棄你了。」


    「你……」


    「我還以為你會問什麽有質量的問題呢。哎……算了,還是我來問你吧。你不好奇佳慧怎麽知道你出軌的嗎?」


    我震驚地看著她。


    「對。她早就知道,否則你嶽母哪來的手術費。」


    「你……你是說……」我被驚得說不出話。


    「喂,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給你說過,女人不全是記仇的。很不巧,我這人挺記仇的。怎麽樣?葬禮上當眾被人羞辱的滋味不太好受吧? 我當年在學校裏,當著上千人在七夕節向你表白被拒絕,比那葬禮壯觀多了,哈哈。其實吧,這場交易是雙贏。我得到我想要的,佳慧也如願得到了她想要的。哦對了,應該是三贏,還有你,你不是也和我睡過了嗎?」


    曉璐戲謔地看著我。


    我恨不起來眼前這個女人,雖然她已經陌生得我不再認識。


    「走吧,老劉。」


    司機老劉走過來打開車門,曉璐坐了進去。


    我想起了什麽,快步沖了過去。


    老劉機警地閃身擋在車門前。


    「等一下,我把東西還給你。」


    曉璐降下車窗。


    我努力從大衣中拿出一個造型可愛的粉色保溫杯,從車窗遞給她。


    看到杯子,曉璐銳利的眼神忽然恍惚了一下。


    我把杯子塞到她手裏。


    轉身毅然決然地走開了。


    我沒有回頭,隻是邊走邊揮著手說:你曾給過我希望,謝謝你,波妞!


    我快步走著,心中反覆確認著。


    沒錯,剛才她看到杯子的表情騙不了我。


    隻要有一絲動搖,我後續的計劃就有希望。


    杯子裏裝著我的新名片——本地一家建築公司的行政經理。


    曉璐,我們很快就會在生意場上再見麵的。


    對不起,我剛才那些頹廢和煽情都是演給你看的。


    這次我是有備而來,獵手和獵物是時候互換身份了。


    忘了告訴你,我是天蠍座,我也挺記仇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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