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前任最尷尬的體驗是什麽?


    這個我能回答!。


    十年未見的初戀,見第一麵,就讓我給她做婦科檢查。


    01


    我叫鄭健,一個婦科醫生。


    作為婦產科男醫生,我經常被人這樣問:「出診的時候遇到熟人怎麽辦?會尷尬嗎?」


    我會深吸一口氣,眉頭緊皺,輕車熟路地表演迫不得已:「尷尬,當然尷尬。」


    還要嘆一口氣,最好能流露出一絲羞澀。


    但實際上的答案是——


    「你對著電腦碼字尷尬嗎?在流水線上擰螺絲釘尷尬嗎?你不尷尬,我有什麽可尷尬的。一天看幾十個病人,早就麻木了,那不過就是一堆零件罷了……」


    但我不能這麽回答,這麽回答會顯得我很變態。盡管,這都是實話!


    不過,今天卻實實在在尷尬了——


    因為我一推門,就看到了前女友彭嘉。


    確切的說,是我的初戀,也是我的黑月光。


    她躺在檢查台上,雙腿高抬,包裹著黑色絲襪的腿快要懟在我的臉上。


    「嗨!鄭大夫,好久不見!」她臉上還掛著標準的甜美笑容,語氣甜膩親昵。


    我一怔,脫口而出:「你怎麽來了?」聲音又高又急。


    顯然,我尷尬了。


    一旁的護士看看我,又扭頭看看她,臉上浮出一幅「我懂」的表情,隨後竟然關門離開了。


    彭嘉輕輕笑了一聲,眼神調皮地打量著我,像她在大學食堂第一次見到我就喊我去給她打飯時一樣。


    這種尷尬到恨不得被烘幹成標本的時刻,我在想些什麽呢?


    是讓前女友自己脫掉褲子,還是我幫她脫?亦或是,右手開門逃跑、左手自戳雙目,以證清白?


    no,no,no。


    都不是,答案你肯定猜不到。


    我滿腦子想的居然是彭嘉掛在旁邊的香奈兒 cf 包。


    你問我一個土直男怎麽會知道這個包叫 cf,那說來話長了。


    彭嘉是我大學同學,也是我的初戀。


    我其實是個普通男人,沒可能會被當時已經風姿綽約的彭嘉看上,曾經我問過她這個問題,彭嘉卻笑而不語,但很快我就知道為什麽了。


    因為我老實聽話,能滿足彭嘉最徹底的公主欲。


    在我們戀愛的歲月裏,彭嘉最愛做的事就是拷問我,用各種問題。


    譬如:


    ——「親愛的,bf 是什麽,你知道嗎?」


    我搖搖頭。


    「bf 就是 boyfriend,就是你。」


    「哦!」


    「那 cf 是什麽,你知道嗎?」


    「chinese friend?中國朋友?」


    「什麽呀,記住了,這個香奈兒 cf,是 bf 買的。」


    我點了點頭。隨即看到了價格——兩萬三????


    這包也就能裝下個病曆本,竟然這麽貴。


    彭嘉笑我是土包子。為此我開始偷偷攢錢,做家教、遞過傳單、大冬天去美術學院做人體模特……總之,就想在生日當天給她一個驚喜。


    沒想到,就在她生日前一天,彭嘉和一個年齡比我大兩倍的老頭跑了。


    當時,我年紀還小,以為這樣的付出叫「真愛」。


    現在有一個更好的詞,可以概括我的這段初戀了——「舔狗」。


    但是彭嘉有一種魅力,就是哪怕我被她這樣對待過,還是無法對她討厭起來。


    正當我要繼續問她來這裏的原因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


    彭嘉有些不耐煩地從檢查床上坐起來,接起電話。


    她的白眼翻到了頭頂,隻剩一片緋紅的眼影,但語氣還是甜美可人。


    果然是久經沙場的「成熟都市白領」。


    電話聽上去是彭嘉上司打來的,催她趕緊到某個地方,有重要的事情。掛上電話,彭嘉就提上她的香奈兒 cf 包往門口走。


    她這副說風就是雨的做派,和我認識她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暗中鬆了口氣。


    就在此時,彭嘉又轉身回來,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命令道:


    「聽好。今晚給我打電話,要不我明天還來。」


    「哎,你電話多少來著。」


    「自己想。」


    02


    晚上回到家,我把手機裏按鍵的灰塵都看得清清楚楚,還是沒想起彭嘉的電話號碼。


    那是因為分手時,她對我進行了全方位的拉黑,連閑魚帳號都沒放過。


    在這個網絡資訊時代,能做到把一個人的聯繫方式全麵去除,比讓全球的蟑螂滅絕還難。


    但彭嘉做到了。


    本來我想就這樣算了吧,結果微信提醒我收到了一個好友申請。


    頭像是一個女人的下半張臉,隻露了鼻子以下,口紅妖艷、嘴角微揚,魅惑而神秘,很是彭嘉的風格。


    我看了一眼這個微信加來顯示的手機號——沒錯,就是她。


    我頓了頓,通過了好友申請,然後有些緊張地立刻鎖屏。


    我握著手機,想著應該怎麽措辭、怎麽和彭嘉進行一場對弈,探聽她到底打著什麽鬼主意。


    結果手機亮了。


    我一看,是她先發了信息。


    我點開,心跳直接漏了半拍,剛剛努力建立的清醒堅定直接崩塌。


    是一張自拍,一張穿著白襯衣、格子短裙的自拍。陽光下,她身上的白襯衫微微透光。


    依然隻露出了嘴唇和下巴。但我看得愣神,仿佛回到了曾經不顧一切付出的舔狗歲月。


    彭嘉還是那麽迷人。


    就在這時,一張新的自拍又傳了過來。


    隻見白色襯衣褪到肩頭,露出裏麵粉色的比基尼,而比基尼的帶子就那麽鬆鬆垮垮掛在白皙的肩頭,看起來隨時要滑落似的……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露出了那張絕色傾城的臉。


    但那張臉,並不是彭嘉!


    這時,我才驀然想起什麽,趕緊又看了一眼這個人的微信號。


    彭嘉微信號的尾數是「8」,但這個號碼的尾數是「6」!


    這不會是什麽新型電信詐騙吧?


    我想到前段時間,老劉也在交友 app 上認識了個女模特。


    戀愛五天,轉帳十萬。


    如果不是警察找上門,說他老婆被刑事拘留了,他打死也不會信自己的小貝貝是個二百三十斤的摳腳大漢,比他還邋遢的那種。


    就在這時,手機電話響了。就是那個號碼!


    我接起來沒有說話,對方卻主動開了口。


    「啊,嗯……」一陣纏綿悱惻的氣聲,我仿佛能感覺到溫熱的鼻息噴到了我臉上!


    接著她又說,「照片喜歡嗎?怎麽不理人啊你。」


    我裝不下去了,支支吾吾回答了一句:「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隨即響起一聲巨大的尖叫。


    在那陣尖銳而高亢的女聲中,我總算是想清楚了一件事——


    就算是電信詐騙,那我也得整成被告!


    我慌亂地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趕緊掛了電話。


    但是我轉念一想:我對不起什麽?是她加的我啊?我也沒跟她要那些照片啊?


    這時我才鬆了一口氣,繼續躺在沙發上刷抖音了。


    我以為,這事兒就這麽結了,沒料到卻引起了更大的波瀾……


    03


    第二天晚上,我被迫和彭嘉再見麵了。


    在一家門口擺著自由女神雕像、背後卻鑲著盤古開天地壁畫的五星級酒店。


    這是市裏新開的豪華場所。從住宿到美容到美食,對外號稱:所有關於享受的需要,都能在這裏被滿足。


    她約的是這裏麵的牛排館,據說每塊牛排都是從澳大利亞坐飛機來的。


    選這裏,很彭嘉。


    牛排館裏人不多。


    我還在打量隔壁桌的老外,她已經端端正正切著一塊血汩汩的三分熟牛排。


    我實在是忍不住:「之前我拍個蚊子你都說血腥,現在吃生肉倒不怕了?」


    彭嘉白了我一眼:「你懂什麽?我在補充血紅蛋白。有什麽話,吃飽再說。」


    我不愛吃生肉,便看著彭嘉挺直腰杆、手臂和桌子保持著優雅的角度,如同一台精密儀器——切肉、吃肉,再搖晃右手邊的紅酒杯,然後喝下去。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我還沒有思考出答案,她卻對我下了手。


    她切下一塊肉,餵向我:「健哥,來,張嘴。」


    我搖了搖頭。


    她的手僵持在桌子上空,用命令的眼神看著我,嘴巴卻嘟著撒嬌:「給個麵子嘛。」


    我認慫地捂了捂肚子:「真不行。」


    彭嘉把肉塞到嘴裏:「沒勁。」


    我不自然地別過頭去,等到再抬頭一看,彭嘉已經脫去了風衣外套,身上隻剩一條黑色真絲抹胸連衣短裙,捲曲的酒紅色長髮攬在左肩,右邊耳朵上的流蘇耳環閃閃發亮。


    我忍不住了,問她:「你到底要幹嘛?借錢嗎?你說多少,我借你。」


    彭嘉笑了笑:「是要找你借個東西,因為我想和你生個孩子。」


    說完,她雙手托腮看著我,胸部被兩隻手活活擠出了一條又長又深的溝壑。


    「不用你養,你隻需要提供你的——基因就好了。相應的,我還會給你一大筆營養費。」


    開玩笑嗎?以彭嘉的容貌和條件,想找誰不行,為什麽非要找我?


    顯然,彭嘉也猜到了我在想什麽。


    她說道:「不瞞你說,和你分開後我也談了不少男朋友。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紳士。別的人,我不放心他們做我孩子的爸爸。」


    我傻了,正想反駁彭嘉這個荒謬的主意,彭嘉的手機又響了。


    熟悉的甜音接起來,熟悉的一邊說應付話一邊翻白眼,沒說幾句,她用眼神示意我等她,站起來往外麵走去。


    04


    我看著彭嘉的身影出了門。


    這時,從背後傳來了一個年輕的女聲——


    「我可算找到你了!你幹嘛不接電話?」


    我回頭,看到背後站著一個女孩,穿著一襲紅裙。


    「你好?你找誰?」我納悶地問。


    她白了我一眼,一字一句地開口道:「找你。你幹嘛不接電話。」


    我才猛然想起,這是昨天晚上給我發自拍的那個比基尼女郎!


    我忍不住上下打量她。


    她狠狠白了我一眼:「怎麽,沒看夠啊?」


    話音未落,她就把手伸進我的褲兜裏,左右摸索起來。


    她的腦袋在我胸前晃來晃去,手從這個兜翻騰到另一個兜……


    「誒誒!」我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上身已經被她摸了好幾把。


    「手機拿出來。我跟你說,如果你私藏我的照片,或者發上那些莫名其妙的網站,我肯定告你。我諮詢過律師了,你要是這樣,至少判三年。」


    她繼續要往我褲子四周摸。


    我一邊護著自己的身體,一邊趕緊說:「放心!早刪了!」


    她半信半疑。「不信你自己看。」說罷,我把手機遞給了她。屏幕上全是她來的未接來電。


    紅衣女郎拿過手機,一屁股坐在旁邊沙發上。


    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有些手足無措。


    她突然向我發問:「誒,你叫什麽?」


    「鄭健。你呢?」


    她瞥了我一眼,打開了自己的話匣子。她說,她叫大虎,大小的大,老虎的虎。


    至於她為什麽會發照片給我。


    她往沙發背上一靠,大大咧咧說:「喝多了,想發給男朋友的。沒想到發錯了。」


    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哦,前……前男友。昨天剛分的。」


    「恭喜。」我隨口敷衍了一句。她白了我一眼,不再說話。


    一杯水的功夫,大虎把我手機翻了個遍。


    我說:「沒找到?」


    她笑了笑,把手機扔給我,屏幕上赫然是波多野結衣的最新寫真,文件夾名字卻叫:養花施肥技術大全。


    我想要解釋,那是損友老劉發給我的,但是又沒好意思張口。


    大虎冷笑一聲:「算你識相,的確沒有。但你也別裝什麽正人君子。」


    「我沒裝……」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想跟她解釋。


    這時,大虎往窗外瞥了一眼,冷哼一句:「這事兒沒完!」然後翩然離去。


    我愣在原地,實在不知道我的生活這是怎麽了。


    不倒黴則已,一倒黴連皮帶肉。


    正恍惚著,彭嘉回來了。她一下挽起了我的胳膊,腦袋歪向我的肩膀,貼著我的身體。


    我腦子開始發懵。她亮出一張房卡,在我眼前晃了晃,語氣更加親呢:「今晚你就別走了!」


    我感覺腦子嗡地一聲,炸了。


    彭嘉上一次對我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是畢業的時候。她要跟我分手,但卻要先跟我發生關係。我覺得這是羞辱,沒有赴約……


    這一次,我同樣無法接受。這既是對她不負責,對我也是一種侮辱。


    我甩開了她的手,說出了最拙劣的藉口:「我今晚得加班。」


    「加班?婦科還有加班的?」彭嘉不信。


    「你要不信,那就跟我一起去。」我確定她肯定不會去。


    「我可不去。我上去做個臉,正好別人剛送了我白金會員卡呢。」彭嘉翻了個白眼。


    「好的,服務員,買單。」我趕緊行動起來,把銀行卡遞給了服務員。


    信用卡的提示信息發了過來。


    我打開一看,心涼了半截。盛惠三千五百塊——大半個月的工資就這麽沒了。


    但來不及想了!


    我快步走出牛排館,終於呼吸到了新鮮空氣。


    05


    甩開彭嘉後,我心裏一陣輕鬆,鑽進走廊盡頭的廁所撒了泡尿,好好洗了把臉。待我優哉遊哉地坐電梯下來、到了大堂準備離開時,居然又一次看到了大虎。


    大虎正站在酒店大堂,跟一個西裝革履的老頭吵架。周圍有人圍觀,但沒人敢上去勸架。


    這個大虎,真是挺虎的,怎麽走哪跟人吵到哪。


    想到今天事兒已經夠多,我不想再惹事了,準備偷偷溜走。路過前台,卻聽到前台正在討論,原來罵大虎的是他們的老闆,似乎是因為一些工作上的瑣事。轉頭一看,大虎在捂臉啜泣。


    說不上為什麽,我有些火冒三丈。


    老闆就能這麽欺負人嗎?大庭廣眾之下,把女孩罵哭,這叫什麽事?


    可能是喝了點紅酒的緣故,我的正義感爆棚,快步走到大虎身邊,一把摟住大虎的肩膀:「寶貝,你怎麽了?」


    隨後,我還惡狠狠地瞪了那個老頭一眼。


    大虎很明顯嚇了一跳,老頭的眉毛也飛了起來。


    我得意洋洋:「在這裏工作不開心?辭職,我養你!咱家不缺這點錢!」


    大虎就是個人來瘋,聽我這麽說,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仰起脖子衝著那個老頭說:「聽見了嗎?有的是人養我!」


    老頭一臉疑惑,指著我:「這你男朋友?」


    我也沖他點了點頭,說了一句:「嗯哼!」


    真不知道彭嘉給我喝的是什麽酒,後勁這麽大,能讓我這樣口出狂言。


    老頭端詳了我幾秒,笑了,說:「行,你帶她走之前,把砸壞的東西賠一下。」


    我「哼」了一聲:「砸的什麽?我雙倍賠!」


    大虎指了指旁邊:「一個花瓶而已。」


    我的酒立刻醒了大半,看著旁邊地上的各種碎片。


    這玩意兒一看就不是便宜貨。


    大虎看我的眼神,充滿了信任,仿佛我們是一個戰壕的摯友。


    我拿出信用卡,遞到她的手上,故作瀟灑地說:「賠!」


    老頭說:「雙倍就不必了,正價賠償就行。」


    信用卡的簡訊提示音一響,我的酒徹底醒了:這還不是雙倍?


    但我沒有問出來,因為大虎就在我的身邊。


    站在酒店門口,涼風習習,我心裏也冷颼颼的。但我還是故作鎮定地說:「趕緊回家吧,一個女孩子,別總跟人吵架。」


    大虎點了點頭:「謝謝你。錢我微信轉你。」


    我可能喝了酒又吹了點風,頭痛欲裂,揮了揮手打發道:「都是朋友。」


    大虎站著不動,突然問我:「我能不能去你家借宿一晚?」


    隨即,她把我拉到一旁,說怕「上司」找她麻煩,她一個人住,不方便。


    後麵怎麽答應的大虎,我已經忘了。


    我隻記得,我帶她回到家。計程車上,司機誇我好福氣,找這麽漂亮的女朋友。大虎笑嘻嘻不說話,然而一到家就鞋子一脫,沙發上一躺,打開了電視。


    跟主人一樣問我:「有沒有冰啤酒啊?」


    我頭痛得要死,根本顧不上她,讓她直接去冰箱翻,隨後就去睡覺了。


    06


    第二天醒來,我對昨晚的事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但當我打開門,看到桌上擺滿了豐盛的早餐,我還是嚇了一跳。


    「你還沒走?」


    大虎坐在沙發上,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仰著頭問我:「吃什麽?」


    我一看,中西合璧,又是三明治,又是牛肉麵,又是牛奶,又是豆漿……


    「你做的?」


    「算是吧!」


    我已經好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早飯了,心中竟然有些感動。但是,我還是要裝得鎮定一些,先來個三明治吧!


    我正吃著,大虎突然問我:「你家鍾點工一般什麽時候來?」


    我噗嗤笑了:「開什麽玩笑,你以為我是阿拉伯王子下凡啊。我一個人住,自己打掃自己。」


    「那你雇我吧。」說完,大虎站起來,還朝我鞠了一躬。


    我看著她:「太誇張了!」


    大虎卻說:「我還會做飯、洗衣服……」


    我敷衍道:「知道,畢竟你在酒店工作。怪不得你會在那裏碰到我。」


    大虎:「對,專業的,而且我不要錢,我還給你錢!」


    我看向她:「什麽意思?」


    大虎:「就是,我幫你做飯做家務,然後,你把那個空著的臥室租給我……」


    我:「啊?」


    大虎:「哎,你要不同意,就算了,我今天去跟經理下跪道歉、接受淩辱,就說我男朋友說了,不養我了。」


    大虎一邊說,一邊往門口走,但是明顯步伐緩慢……


    我喊住她:「誒,約法三章,你住我這兒的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大虎轉過臉,沖我燦爛一笑。


    「那我去收拾一下,晚上見!」


    說完,人就沒影了。


    臨走的時候,我發現了廚房裏的幾個外賣袋子,它們本來是用來裝各種早點的。


    訂單紙條上的備註是:「我爸很兇,千萬不要敲門吵到他。」


    我竟然忍不住笑了。


    07


    就這樣,我居然和素不相識的大虎開啟了同居生活。


    還真別說,這確實是我活三十二年來第一次和女人同居。說不緊張是假的。


    畢竟,還是跟這麽漂亮的一個女人。


    原本我以為,這個看起來漂漂亮亮像小公主一樣的女孩,不到幾天就會露餡,讓我給她端茶倒水各種伺候。結果還真是我想錯了。


    我不僅僅從此告別外賣,每天都能吃上大虎做的家常菜,家裏還大變樣——本來是一個亂七八糟的單身漢屋子,兩天之後,就像我剛搬進來時一樣亮堂幹淨了。


    這天晚上下班回來,看著大虎新買的花插在桌上的花瓶裏,我終於沒忍住,問了她。


    「大虎,你是不是誰雇來暗殺我的啊?」


    大虎從廚房出來,把菜放好,翻了我個白眼,「你以為你誰啊?和珅啊?送你上個斷頭台用得著這麽伺候的麽?」


    我嘿嘿一笑,拿起筷子吃起來。


    大虎走到客廳的置物櫃上,看著一個塞了半罐硬幣的玻璃罐。


    「我注意這東西好幾天了,你存這麽多硬幣幹嘛?」她打量著罐子,問我。


    我邊吃邊抬頭,看了看,說:「哦,這是以前朋友送的。當時零錢一大堆,不知道放哪裏,就往裏麵扔,就越存越多了。後來一個懂算命的朋友來我家玩兒,看到這個,說這罐子真的滿了的那天,我就能遇見我的真命天女。」


    大虎嗤笑:「這你也信啊?那你可不是拚命往裏塞?」


    「當然不信了,我就當聽個樂子,而且這幾年想存也存不滿了。現在誰還用真錢啊,更別說硬幣了。」


    「怎麽,自己寡王,怪咱國家經濟和科技飛速發展啊。」大虎笑了。


    這時候,有人敲門,大虎起身去開門。


    是一個快遞。


    大虎拿過來,在旁邊拆開,我倆都驚了。


    是一大堆壯陽補品,還有一瓶裏麵泡著蛇的、烏漆嘛黑的酒。


    我正想為自己解釋,大虎從裏麵拿出一張卡片,念起來——


    「健哥,今天開始每天多吃點。槍好,子彈就好,麽麽。」


    我不敢說話。


    大虎也看著那張紙條沉默。過了一會兒,她抬頭,憋著笑,作勢要拿出杯子來給我倒那瓶蛇酒。


    我趕緊攔,沒攔住。


    倒好酒,大虎拿過來放到桌子上,笑著說:「可別辜負了人家的心意啊。」


    我無奈地說:「什麽跟什麽啊,她是不是瘋了啊,我這倒黴催的。」


    大虎好像有點好奇:「誰啊?誰瘋了?你女朋友啊?」


    我搖了搖頭:「一個很麻煩的人,特別麻煩……希望你別遇上這麽麻煩的人。」


    大虎嗬嗬一笑:「我怕誰啊?我是出了名的婊見愁,多麻煩的女的,遇上我都得退一邊去。」


    說罷,大虎恢復了那種鬼靈精怪的樣子,把那杯壯陽酒推了過來。


    大虎捏著嗓子說:「健哥,補補吧,麽麽。」


    我趕緊假裝沒聽到,扒拉起飯來,順便把電視的聲音開得更大。


    大虎在旁邊看著我慌亂的樣子,眼裏帶著點笑意。


    不知道為什麽,我不太敢看她。


    08


    最近幾天早上,我都是健步如飛地到醫院,逢人便打招呼,也不知道哪來的精神頭。


    不過這天我剛坐下來沒幾分鍾,就被主任叫走了。


    主任開門見山,問我願不願意轉到肛腸科。我當時就愣住了。


    主任看我沒說話,繼續跟我做工作,說我不用上手做手術,主要還是負責儀器檢查,現在醫院也有經濟壓力,可能要取消掉一些科室,變成專科醫院……


    我問主任,那就不能變成婦科專科醫院嗎?


    主任摁滅了菸頭,笑了笑。


    「小鄭,你當醫院你家開的啊?一個大小夥子,別總惦記婦科那點事兒!」


    我有些失落地走出辦公室。


    盡管,作為一個男婦科大夫,我總是引人側目,但這是我的專業。不過,更傷我的是主任的那句話:「你當醫院你家開的啊?」


    媽的,如果我有錢了,我真就要開個婦科醫院!


    「鄭健!」


    一扭頭,彭嘉?


    彭嘉直接進了科室,把門一關。她渾身香氣撲鼻,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假裝很忙:「彭嘉,我得工作。」隨即趕緊摁下了叫號係統……


    彭嘉哼了一聲,把掛號憑證往桌上一拍:「我掛了十個號。」


    躲是躲不過了……


    「彭嘉,我推薦你去更好的醫院,我這兒真的……」


    彭嘉突然眼淚汪汪地看著我:「健哥,你一定幫我!」


    「不是,彭嘉,你也看到了,我就是一個婦科大夫,我能幫你點啥呢?」


    「幫我生個孩子!我買你的精子,你開個價吧。」


    我沒有想到彭嘉能說出這樣的話。


    「彭嘉,你瘋了嗎?你以為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


    「健哥,我知道我傷害過你,當時都是我不好。隻要你願意,我可以給你一大筆錢。」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連著按了十下叫號係統,終於有新的病人進來了。


    彭嘉對我下的逐客令並不生氣。


    她微微一笑:「你再考慮考慮,拜拜。」


    她扭動的腰肢、咯噔咯噔作響的高跟鞋聲,都令我感到莫大的恥辱。


    這時,我收到一條微信。


    是大虎發來的。


    我打開。是一條視頻。我剛打開就趕緊按了靜音,因為視頻一上來就是大虎驚天地泣鬼神的吼叫。


    我調高一點點聲音,看了視頻,發現好像是家裏的衛生間水管漏水了,但不是很嚴重。


    可是聽剛才那動靜,大小姐已經要嚇暈過去了。


    我告訴她,先弄個盆接著,我很快就要下班了,回去我弄,你別弄,出去逛逛,別水管爆了嚇死你。


    大虎回我:「我跑了,萬一水管真爆了,你家淹了怎麽辦啊?」


    我已經被彭嘉弄得生無可戀,自暴自棄地回她:「家淹了我賠得起,你嚇死了我賠不起。」


    沒幾秒,大虎回了我一個她蹲著和漏水管子的合影。她很俏麗,還朝我比了個中指。


    我笑了。


    不知怎麽的,糟透了的心情好像好了那麽一點點。


    09


    下了班,我去找東北烤肉店找老劉,沒忍住,把彭嘉的事跟他說了。


    老劉立刻給我點了二十串腰子以形補形,還說這頓飯他請定了,算是入股了我的傍大款基金。


    我有些無語,悶了口紮啤。


    紮啤冰涼,滑進我的喉管。


    而一旁的老劉慷慨激昂地展開了演講。


    「現在不是男女平等嗎!怎麽女的能傍大款,男的就不行?這不公平。哥們兒支持你,支持你傍大款、有更好的生活!多吃點烤腰子,給你壯行。」


    說完,老劉又遞了串大腰子過來。串店旁的路人紛紛投來鄙夷的目光。


    但老劉渾然不覺,繼續喋喋不休。


    「健啊,你是不是有內啥情結啊?我跟你說,那你可真不合適啊,你這每天的工作,對吧!那人家彭嘉,不就是跟個老頭好了嗎?人家也知道錯了,這不是帶著大額財產,回頭找你來了嗎?你還有啥不樂意的啊!你都打了多少年光棍了。」


    「誒,老劉,我怎麽感覺你拉偏架?」


    「咋是偏架呢,我就是幫你梳理一下思路。你想,你要是對彭嘉沒想法,你怎麽會跟她吃飯,還是五星級酒店!你這就是當局者迷!」


    「不是,我去跟她吃飯,就是敘敘舊。」


    「誒呀,你能因為彭嘉的事悶悶不樂,就說明你心裏有她,這點事咋還不明白呢!你看把你愁的,這一杯一杯又一杯的,都沒咋吃肉!彭嘉前兩天都跟我說了。」


    我聽到這兒,瞪了他一眼。老劉自知說漏了嘴,隻好從實招來。


    原來,彭嘉給他的網吧投資了。


    「我就知道你被她……收……收買了!」


    我喝得醉醺醺,說完這些,已經有些神智不清。最後,我是被老劉扛回家的。


    但是在喝得徹底醉過去之前,我腦子裏麵卻一直有件事情,好像和大虎有關,卻怎麽都想不起來。


    我隻能模模糊糊想起她那張明媚俏皮的笑臉。


    第二天,我起床,收到了十條老劉的微信——


    第一條點開,全是老劉,臥槽臥槽的聲音。


    第二條,老劉激動地說,他能理解我拒絕彭嘉了。


    第三條,他開始詳細描述看到大虎的情景——一個女孩,長得挺美,身上還穿著我的大襯衣。


    這都不算什麽,她竟然還從老劉身上接過了我,把我扛進了臥室。


    老劉說起這些的時候,語氣中都是羨慕。我卻滿心尷尬,發誓再也不喝酒。


    我撓撓頭起床,發現已經是日上三竿,桌上擺著清粥小菜,大虎不在家。手機裏有一條大虎發來的微信,裏麵是一長段視頻。


    視頻裏,我一邊唱歌一邊修衛生間的水管。


    我在視頻裏的樣子傻極了。


    我看了一點,趕緊關掉。


    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手上貼了好幾個創可貼。


    我的老天爺,我昨天晚上到底幹了多少蠢事?


    我沒敢多想,趕緊起床,急匆匆趕去上班。


    在單位變為專科醫院前,我還是得好好工作。


    到醫院,院長帶人來科室巡查。我正盯著一張彩超看得入神。院長表揚了我。主任臨走時,看我的眼神很複雜。


    這一切是福是禍?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又能做些什麽呢?


    10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叫到了院長辦公室。


    我剛想說話,卻看到院長拿出來幾張照片,問我認不認識照片裏的人。


    我一看,這不是我跟彭嘉吃飯那晚的照片嗎?


    我心覺不妙,還是硬著頭皮說:「認識,這是我的高中同學。」


    院長:「她找你是為了那個事嗎?」


    院長用詞如此謹慎,我立刻就明白了,連忙否認。


    我說:「院長,的確她有暗示,但是我拒絕了。」


    院長:「拒絕?既然拒絕了,為什麽她第二天還會來醫院找你,而且連掛了十個號?小鄭,你知不知道,這是違法!」


    我懵了。


    我不過是拒絕了前女友的開房要求,怎麽就違法了呢?


    院長黑著臉,繼續問我:「小鄭,而且,以你現在的醫術,根本還達不到執行這個手術的標準,妄做手術是違法的。」


    我一怔:「院長,您是不是誤會我了啊?什麽手術?」


    院長把一個信封遞過來,裏麵是幾張要為彭嘉做取卵手術的單子,下麵赫然簽著我的名字。


    我的頭嗡的一聲,拚命回想當時的一切。


    我確定我沒有為彭嘉簽過任何單據,這是哪來的簽名呢?


    醫務人員私自做人工輔助生殖,是絕對違法的!


    我向院長承諾,一定會把這個事情調查清楚。如果我真的違規操作,願意承擔一切後果和責任。


    但即使如此,院長還是決定要給我個處分,讓我暫時「休息」。


    彭嘉的電話打不通。我隻能聯繫老劉。老劉支支吾吾,我直接去了老劉的網吧,彭嘉果然在他辦公室坐著。


    我把照片和單子拍在了桌上,問彭嘉怎麽回事。


    彭嘉眉毛一挑,反而反問我為什麽要出賣她。


    「我的確找人偷拍咱倆約會,但是,根本不是這個角度,你手裏的這些照片,是其他人拍的。」


    「彭嘉,你現在到底是什麽身份,吃個飯都有人拍?」


    老劉出來打圓場:「你倆坐下來慢慢說。」


    「老劉,咱們這麽多年兄弟了,我是沒錢,但是,你也不該為了錢就這麽出賣兄弟。我的簽名是不是你模仿的?這是犯法你知道嗎?」我咆哮。


    彭嘉也生氣了:「你喊什麽喊,買你精子是看得起你,你以為我非你不可呢嗎?給你個機會賺點錢!你看看你,跟當年一樣。」


    「我當年怎麽了,彭嘉,要不是你,我博士都念完了!」


    彭嘉笑了笑:「婦科博士,一天到晚在那裏研究女人的零配件,還不是隻摸過我一個人的手?」


    「彭嘉你太過分了!」


    我轉身就走,老劉追了出來,讓我別衝動。


    他媽的,老子就是個堂堂正正的婦科醫生,怎麽了!


    11


    晚上,我垂頭喪氣回到家中。


    大虎正躺在沙發上看網劇。看到我回來,竟然隻是一句輕描淡寫的:「回來了?」


    我沒有力氣回答,隻是走過去坐在了一邊。


    「飯給你留好了哦,自己去熱下就行。」大虎瞄了我一眼,還是繼續躺在那裏,目不轉睛地看劇。


    「你坐起來看,對眼睛不好。」我忍不住想管她。


    她聽話地坐了起來,讓我坐到她身邊,一起看劇。


    大虎的眼睛就沒離開屏幕。


    我拿起桌子上的幾罐啤酒,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大虎跟著劇情一起一驚一乍,時不時地能碰到我胳膊。大虎的胳膊冰涼、皮膚光滑。我想起彭嘉辱罵我的話,說我隻摸過她一個人的手。


    我酒量還不錯。


    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罐啤酒下去,就好像有點暈了。我膽子一硬。


    「大虎?」


    「嗯?」


    「我能和你拉手嗎?」


    大虎扭頭看向我,忍不住嘴角上揚。


    「不能!」大虎拖著長音拒絕我,卻把頭靠向了我的肩膀,頭髮垂到了我的掌心。


    我心跳飛快,一把握住了大虎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沉默良久,大虎問我:「你這幾天幹嘛去了?」


    我忍不住把自己這幾天遭遇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我知道,男人沉默是金。但當我麵對大虎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總感覺自己有說不完的話。


    大虎問我:「你恨你的前女友嗎?」


    我想了想:「不恨,就是覺得她有點迷失自我,替她著急。」


    大虎又問:「那她如果有一天,又重拾自我,回來找你了呢?」


    我嘆了一口氣:「如果她真的能夠重拾自我,那我們就不會分手了。」


    說完,我忍不住幹笑了兩聲。然而,大虎卻沒有跟我一起笑。


    我不解地看向大虎。


    而她卻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模樣,看著我一字一頓地問了一句讓我不解的話。


    她問:「你昨天說的話,還算數嗎?」


    我說什麽了?


    大虎一愣,說沒什麽,就是句玩笑話。「我去洗個澡,你弄得我都臭啦!」


    說完,大虎起身走進了浴室。


    我不解。直覺告訴我,或許手機裏有答案。


    我翻出手機,再次打開大虎發來的那個視頻,才發現視頻裏,我跪在地上,向大虎求婚,請她別搬走,永駐我心。


    我看得滿臉通紅,「永駐我心」這樣的詞,我到底是怎麽說出來的!而最尷尬的是,我半跪著,捧著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破鐵環,嚷嚷著這是我送給大虎的訂婚戒指,死乞白賴地想往大虎手指上套。結果我一個打滑摔在地上,鐵環也叮叮噹噹滾落在地……


    視頻結束了。


    這個我當時沒看完的視頻,後麵竟然有這麽一口驚天大鍋。


    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向大虎解釋,更不知道該怎麽回家。


    加上我被醫院處分、暫時停職,最近幾天,我隻能總去老劉的網吧晃蕩。


    那幾天,我腦海裏總是忍不住浮現出大虎的模樣。


    12


    那天,我正在老劉網吧打遊戲。沒想老劉湊過來,居然問我借錢。


    我有些納悶,一個網吧,能用多少錢?


    老劉這才和盤托出,彭嘉給他的錢,全都是小額貸款來的!今天債主已經找上門了。


    我大吃一驚。


    老劉通過債主才知道,彭嘉嫁給了一個富豪,的確衣食無憂,名牌傍身。但是,她能自己支配的錢卻很少。圈裏人都知道,這個富豪明確立下過遺囑,財產隻給自己的孩子。彭嘉努力了快一年,毫無動靜。


    「所以,她來找我借精子?可我的,跟富豪的,哪能一樣啊?這不符合科學邏輯!回頭一查 dna……」


    我嚴肅地向老劉科普起醫學知識,老劉卻打斷了我。


    「你讀書讀糊塗了!人家彭嘉哪是想找你借精生子,人家就是想通過上床,把你要挾住而已。你不是婦產科醫生嗎?做人工授精不是很容易的事麽!你想想,你倆酒店裏吃個飯,為啥還會有人偷拍?幸好你這人,還真是鐵板一塊,壓根兒不上套。」


    「幸好沒上套!這上套了可就是要坐牢的。」


    我把手機遞給老劉——


    《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管理辦法》


    「第三條: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的應用應當在醫療機構中進行,以醫療為目的,並符合國家計劃生育政策、倫理原則和有關法律規定。禁止以任何形式買賣配子、合子、胚胎。醫療機構和醫務人員不得實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術。」


    「得了吧,別那麽假惺惺的。那還不是因為你傍上了富家千金?」


    我疑惑地看著老劉:「富家千金?」


    「誒,鄭健,你沒必要跟我裝吧?塗可兒是富二代的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塗可兒是誰?」


    「就你家那個房客啊!」


    「大虎?」


    「什麽大虎啊!塗可兒,她爸,瓷磚大王塗鴻誌。」


    什麽?我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老劉還在那裏喋喋不休。


    「我第一次見到那姑娘的時候,就覺得眼熟!你跟我說她在酒店上班,我就覺得不太像。幸好我這人有雄心壯誌,沒事就研究企業家故事,雖然我看到的那個報導裏,還是塗可兒十六七的樣子,但是你仔細看,沒跑兒,絕對就是她。」


    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鄭健,真的,你這桃花運太好了。唯一有點問題的是……」


    「是啥?」


    「彭嘉嫁的有錢老頭,就是塗鴻誌。所以,彭嘉也是塗可兒的後媽。」


    我一怔,感覺有些頭暈。


    我開始從頭回想和大虎相識到現在的過程——


    彭嘉找我的第一天晚上,大虎加了我微信;我和彭嘉後來談借精生子這事兒見麵,大虎第一次出現在我麵前;平時大虎會偶然很自然地問我關於彭嘉的事情……


    還有那張我和彭嘉那次吃飯被偷拍,彭嘉握著我的手,像「偷情」一樣的照片,是誰拍的,昭然若揭。


    嗬,原來如此。


    我心裏麵的怒火呼地冒起來。


    但不知道為什麽,我更多的是覺得傷心,說不出的難過。


    一旁,老劉還在嘮叨,「反正,哥們現在有困難,你多少借我點兒。」


    為了向老劉證明我沒錢,我打開了支付寶,卻發現了一筆我沒注意過的轉帳記錄,上麵備註「房租和馬桶」。


    轉帳人隱去了姓氏,而名字的確是「可兒」。


    13


    回到家,大虎正在廚房做飯。


    看到我回來,她關了火,讓我趕緊洗手吃飯。


    我看著大虎,因為做飯而熱得小臉通紅的大虎,輕輕地叫了她一聲。


    「可兒?」


    大虎愣住了。


    我,一個兢兢業業的婦科醫生,為什麽要經歷這些!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對峙和僵持。


    大虎不是磨嘰的人,見我已經猜到,便把背後的緣由全都說明了。


    她派人跟蹤彭嘉,發現她行蹤詭異地去醫院,找我這麽一個從沒聽說過的人。隨後,她搞到了我的電話,加了我,引起我的注意,然後再跟到了我和彭嘉第一次見麵的酒店,還拍下了我和彭嘉「偷情」的證據,打算作為之後搞壞彭嘉和她爸爸關係的武器。


    但她沒想到,當天彭嘉竟然也約了她爸爸來酒店。父女倆大堂相遇,說起彭嘉,又是一陣吵鬧,大虎一氣之下還砸了酒店大堂的花瓶,而我這個「姦夫」竟然前來英雄救美……


    「我沒想到,你能這麽配合。比我自己設計的還好……」大虎嘟起了嘴,樣子楚楚可憐,「我從沒見過這麽傻的人,傻得這麽單純,還會問我可不可以拉我的手……」


    我不知道大虎為什麽一副要哭了的樣子。


    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她為什麽還要假裝真情實感?


    我鄭健在她的眼裏,跟在彭嘉眼裏沒區別,就是個濫好人、大傻叉、工具人!


    「不是,我……」大虎很小聲地想解釋。


    我被怒氣沖昏了頭,根本不想聽她說。


    「您還有什麽要調查的嗎?大虎警官。還在這裏引蛇出洞嗎?我跟彭嘉什麽事都沒有,您和您的父親,能不能給我們這樣的普通人,一點點最後的尊嚴?」


    我摔門而出,在路上狂跑十公裏。我滿頭大汗,一定是汗水刺痛了我的眼睛,要不然我為什麽想流淚?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憤怒。我和大虎,不隻是臨時室友而已嗎?


    ——那一周,我都是躲到網吧和老劉那邊去睡的。


    等我再回到家的時候,大虎果然不在那個屋子了。屋裏和她有關的一切,全部清空了。


    她走得幹脆利落,就像她當初來這個家裏一樣。


    家裏恢復到最初的樣子,連冰箱裏的半聽可樂都復原了。唯獨那個裝硬幣的罐子,卻被塞滿了。


    大虎再也沒聯繫過我,就像她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活。


    14


    一個月以後,我的醫院正式成為了肛腸專科醫院。


    我被派到藥房,負責分發藥品。


    我的職業之路遭遇天坑,最後幹脆一咬牙,辭職決定考國外的醫學院,出外深造。


    似乎是老天爺在推著我做什麽決定似的。


    那段時間,我把自己的朋友圈功能卸載了。


    我也不知道我不想看到什麽。


    又或者我不敢想起什麽。


    半年後,我收到了德國一所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家裏人對我這個決定沒有太多反應。


    畢竟,男兒誌在四方——他們隻是給我買好了意外保險。


    去機場的時候,我一直在磨蹭,遲遲不肯上安檢。


    去送我的哥們以為我是因為一把年紀突然離開家要去異國他鄉留學,犯了矯情。


    尤其是一向嘻嘻哈哈的老劉,看我這樣也有些難受,還紅了眼眶,抱著我各種絮叨,讓我千萬別因為洋妞,忘了他。


    路過的人紛紛對我和他投來鄙夷的目光,以為我們是喜歡在公開場合親熱的龍陽愛好者。


    過安檢的時候,我被攔下了。


    安檢員翻出那罐硬幣,說這個裏麵有不能過檢的金屬物質。


    我一頓掰扯和解釋,他卻怎麽都不讓我帶上飛機。


    幾個安檢員都圍了過來。眼看場麵越來越失控,我沒辦法,隻得放棄。


    也是,不知道我在執念什麽。


    一罐硬幣,也隻是一罐硬幣而已。


    我坐在登機口附近的椅子上,安靜看著窗外一架又一架飛機。


    手機裏,瘋狂彈出微信——


    「一路順風,回來請吃飯啊!」


    「去德國泡個洋妞,生個混血!」


    但,那個屬於大虎的頭像,卻從未亮起來過。


    我握著手機,看著屬於她的頭像發呆。


    經過一早上折騰,人也有些疲憊了,眼皮打架。很快,我在候機長椅上睡了過去。


    在夢中,我衰老成了七十歲的老頭——皮膚鬆弛、臃腫,眼睛也不再好使——孤獨地住在敬老院裏。


    在一片夕陽下,我才再次看到了大虎。


    她還是那麽年輕漂亮,眼睛裏閃耀著狡黠而智慧的光芒。


    她向我走過來,蹲在我的身旁,撫摸著我滄桑而幹癟的雙手。


    我想說點什麽。大虎卻讓我什麽都別說。


    她隻是笑,朝我一直笑。笑容溫暖而清冽。


    我也被她的笑容融化,感覺渾身暖洋洋的,而眼眶卻似有鹹而熱的液體湧出……


    我從夢中驚醒,眼見登機口已經沒有人了。


    大家都登機了,我在等什麽呢?


    我在等大虎,等機場響起廣播——


    「鄭健先生,請你速速……三十秒內……趕到機場三號門。你的朋友,大虎女士在等你。」


    或者,等她徑直出現在我眼前,一把奪過我的行李,說:「走為什麽不說一聲?真不仗義。」


    然而,這些都沒有。


    我上了飛機,發現這次的航班似乎沒什麽人,好多空位。


    我隨便找了一個旁邊沒人的臨窗座位,放好行李,等待出發。


    然而似乎因為外麵的陰雨天,飛機遲遲無法起飛。


    這時,不知從哪裏滾來了一枚硬幣,滾到了我側邊的座位邊縫下。


    我看了看,趴下去撿,卻怎麽都撈不到。


    這時,似乎是空乘小姐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先生,我們就快起飛了,請您坐好。


    我又用力往裏麵夠了好幾下,還是怎麽夠不到,那個聲音在背後說:


    「都要出國的人了,還這麽貪小便宜,不怕出去給中國人丟臉啊。」


    我一個激靈,想用力站起來,哐當一下撞到頭,吃痛,蹲在地上。


    那個聲音嗤笑了一聲。


    我蹲在地上,背對著她,也笑了。


    「這位小姐,撿垃圾可是很快樂的,你扔什麽我就撿什麽,不信你試試,看誰先窮怕。」


    背後的聲音咯咯笑著,然後一陣叮噹的聲音,一個鐵環從頭頂扔在我麵前。


    我手快,趕緊撈住,盯著這個小鐵環。


    「那你把這東西拿走吧,之前有個瘋子喝醉了,把這一塊錢硬幣給鑿空了,拿這個跟我求婚,要不是想告他詐騙,我早就想扔了。」她說。


    我站起身,看到大虎,依然笑得那麽狡黠、生動。


    我抓住她的手,想把鐵環套在她的手指上,卻發現她的手指太細了,哪根都套不牢。


    大虎耐人尋味地看著我尷尬的樣子。


    我嘿嘿一笑:「看來,回頭得找個一分錢的小硬幣。」


    順勢,我把大虎緊緊抱在懷裏,生怕她再跑掉。


    大虎也抱緊了我。


    「別想甩了我。」她這麽說,笑容和我夢中的一樣。


    看著她,我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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