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期三日的選秀終於過去,三百八十九位新人昨夜入住麗人宮,為妃為嬪,還是為奴為婢,須看她們以後的造化。


    托常昊王的福,我自然不在這三百八十九人當中,心中大石總算落下,那夜安枕入睡了。


    夜半醒來過一次,屋外正刮著大風,也不知是哪個粗心的丫鬟忘記了關窗,窗架被風吹得叭叭直響。我起身關好門窗後又重新睡下,淩亂的風侵襲我恍恍惚惚的夢境,似下起一場大雨,擱淺在我潮濕的夢裏。


    那是一個奇怪的夢,竟夢見我前世的丈夫,一身喪服,打著一把黑傘,置身茫茫風雨裏,站在一座冰冷的墳墓前,流淚。


    醒來後睜眼看見滿屋子嫩黃的陽光,隻有掛在枝頭漸落的水珠,告訴我昨夜真的曾下過雨。我說不出心為什麽那樣默默地頹廢著,是為了它那不再要求,不再知道,不再記得的遙遠的記憶?


    向蕭夫人請了安,草草用了早膳,便在書房例行每日之事。賬簿上密密麻麻的字跡不再似以往那樣有著安靜的力量,我開始覺得莫名的煩躁,心頭隱隱有種不安。


    這時,屋外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小廝四下奔走通傳:“宮中來聖旨了,老爺命各位夫人姑娘們快去大堂接旨!”


    這幾日的聖旨來的格外頻繁,怕是府中又有哪位兄弟要加官進爵了吧。


    的確是加官進爵了,那人卻是我。


    由經天子身邊最受寵的內廷總管劉公公親自授的旨意,被封為婕妤,位列三妃之下,九嬪之首,擇日入宮。


    我茫然跪在廳堂上,耳朵嗡嗡作響,劉公公那尖銳吊高的嗓音如此紮耳,“楚婕妤,恭喜了,還不趕快叩謝皇恩!”


    非我所願,仍要高唱謝恩,這就是皇家最自以為是的高尚姿態?口中喊著“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顫抖著手將聖旨接下。


    劉公公誤以為我是過度歡喜,粉抹般蒼白的臉諂媚笑道:“楚婕妤,以後風光了,別忘了咱家。”


    草草收拾細軟,隻帶了姹紫嫣紅這兩個隨身丫鬟。出了楚府,門口鑲黃皇攆等候,設著紫色團蓋,四馬駕之;一旁置著華蓋抬轎,其後跟著長龍似的儀仗,護衛們手持旌旗、黃蓋、孔雀翎傘等物,十分氣派。


    我四下張望,心中懷著不知名的期待,或許常昊王會聞訊趕來,駕著他那汗血寶馬,對所有人喊道,我的王妃誰也不能帶走。


    而我也知道,眼前的一切才是事實:被清得幹幹淨淨的街道,除了儀仗浩蕩,不見任何人影。


    放晴的天空,一碧如洗,無雀鳥飛過,無半片浮雲。


    心仍有不甘,不是剛下定了決心要嫁給他麽,怎麽能輕易放棄?


    欠身對劉公公道:“我那兩個弟弟尚未回來,今朝一入宮也不知哪日才能見著,可否讓我稍候片刻,待跟他們告了別再走?”


    “這……”劉公公麵色為難。


    停靠一旁的華轎裏傳來笑聲,修長的手掀開垂簾,廣成昕從轎中走出,杏色朝袍迎風搖著,似在歡喜,似在嘲諷,淡笑道:“人可以等,吉時可等不得,婕妤娘娘,快上攆進宮吧,怠慢了聖上,那可是你擔待不起的罪名。”


    楚幕北和蕭夫人在一旁應是,催促我趕緊上車,待在劫天賜回來自會向他們交代,若真要見麵,一個月後也可向聖上請旨回家省親。


    我見時間不能再拖,無力地閉上了眼睛,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聽見了心碎的聲音。向楚幕北和蕭夫人以及其他各位兄弟姐妹們拜別,再看這一眼自幼成長的府邸,本以為終有一日會離開這座可怕的牢籠,誰料今日真的離開了,卻要住進另一座更為可怕的牢籠中。


    上攆前路經廣成昕的身旁,隱約聞得他嗤笑:“趙子都想要越矩給你的千人儀仗,還不如名正言順地讓天子賜予,努力討得榮寵升為皇後娘娘吧,楚婕妤,到時候別忘記是微臣薦你的錦繡前程。”


    抬頭驚愕地看著他,難怪我的名冊分明已被常昊王消去,卻最終還是被選進宮,原來都是他搞的鬼!


    女人的幸福,難道如此廉價,注定要犧牲在男人們的勾心鬥角中?


    不,我不甘心!


    閉目笑道:“悅容自然不會忘記大司馬的好,他日必當重重酬謝!”


    九九八十一根巨大金柱,雕刻著九龍蟠爪,撐起一座巍峨宮殿;繁縟複雜的帷帳如祥雲般翻滾,似遙遠國度夢幻翩躚的彩蝶;延展的瑰麗猩紅地毯,刺目得讓人心悸;漏壺滴落的聲音,拉長了宮廷最寂寞的回響。


    那高高依坐在銅雀台上的,正是大經國最高貴的男人,執掌著神賜予人間最無尚的權柄。


    終於明白,昨夜為什麽會突然夢見他,我的丈夫張影。


    眼前的這張臉,清晰得讓我陷入模糊,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猶在昨夜那下著滂沱大雨的夢裏。很想問問他,為什麽要哭,我死了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結果?


    “果然是你!”空曠的大殿響起一聲驚呼。


    我茫然抬眼,便見經天子匆匆下了扶榻快步來到我麵前,抓起我的手便緊緊貼在自個兒的心窩,癡癡道:“朕可算找到你了,美人!”


    又說:“原來你是魏國公家的十姑娘,悅容悅容……真是個好名字!朕早該想到是你啊,那日還是楚貴妃親自向朕請的旨意,說要讓自家十妹進宮陪她聊天來著。朕真是糊塗,糊塗了!白白浪費了那麽多與你相聚的時日!”


    手掌輕拍額頭,一臉的懊惱和喜悅,龍冠兩側垂落金色流蘇,別在耳角鬢發處,貴不可人。


    “張影……”我茫然叫出聲來。


    巧合得幾近詭異,經天子姓趙名璋影,與張影竟是同音。


    他歡喜地看著我,感動得似要哭出來,“朕在這,在這……”


    雙臂一展用力將我抱進懷裏,近似癡態地靠在我耳畔喃喃低語:“說來你可能不信,自那日在禦花園與你相遇後,朕天天做著奇怪的夢,夢見我們穿著奇裝異服,在一個奇怪的世界裏牽手相擁,做著一對恩愛的夫妻。醒來後朕覺得心裏好難過,好想再見你一麵,可怎麽也找不到你……這種感覺,讓朕又心痛又眷戀,與你分明僅有一麵之緣,卻好似相愛了三生三世。”


    “奇裝異服,奇怪的世界?”心頭掠過異想,他該不會是……


    經天子抿嘴溫柔一笑,拉起我的手往別處走,“來,帶你去看朕做的夢!”


    夢是虛幻的,除了自己之外,別人又怎麽能用肉眼看到?


    正在我納悶好奇時,人已被他拉進禦書房,經天子從彩陶瓷桶中揀出三幅畫,寶貝似的並列展攤在桌麵上,朝我招手示意。


    我上前一看,訝然抽了一口冷氣——西裝禮服,香車豪宅,畫中男女,分明是張影和陸靜然,是我前世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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