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我的失禮和驚慌失措,經天子付之一笑,朕是你的丈夫啊,悅容。他這麽說著,好像很快樂。前世在結婚禮堂交換戒指時,他也是這樣,滿足得像擁有了全世界。


    原來一切都是輪回,我們都在輪回中!


    隻是他忘記了前世種種,包括他的負心和背叛,我卻記得一清二楚,一個人承受所有的記憶和屈辱。


    他又取來兩幅畫攤在書桌上,都是我的畫像,一張抬眼的瞬間略帶嬌嗔,一張轉身回眸的刹那似有惆悵,將我不經意的兩個神態畫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除了畫工,怕是也用了心吧。


    經天子說,前一張是他畫的,後一張是大司馬畫的,若不是大司馬昨夜將畫像送進宮來,他還不知我的身份。說到動情處,還天真地想要與我一起感謝大司馬牽的這段姻緣,渾然不知他深信不疑的大司馬,為了報一己私仇,就這麽輕易踐踏別人的幸福。


    我麵上強笑著應是,心中對廣成昕的恨意更深幾分。


    入了夜,這座巍峨的宮殿沉浸在暮色中,遠遠看去就像是隻露出筍尖牙齒的野獸。我開始感到心慌,附在桌子下的手滲出粘稠的濕汗,一下又一下攥著袖角。經天子卻坐在我的對麵飲酒用膳,笑得幸福而滿足。今日他罷了朝,又拒絕十來個大臣急迫的請見,一直在仁德殿伴我。他說,沒有什麽事能比陪伴悅容還要來得重要,朕想讓悅容多了解朕,歡喜朕。他說得癡情,我聽得昏庸。或許從此之後,在這淫靡後宮禍害皇上荒廢朝政的罵名中,除了楚貴妃和史湘妃外,將再添一個楚婕妤。


    十月的夜晚有點薄冷,夜風潛進帶著冰霜般的寒氣,那是上百盞點得通亮輝煌的宮燈也遮蓋不住的寒意,來自人的內心。漏壺還在窸窸窣窣地響著,時間點點流逝的聲音,安靜得讓人害怕。


    經天子看了看夜色,笑道:“時候不早了,悅容,咱們該就寢了。”


    按照宮規,天子寵幸妃嬪理應先揭牌,再將選中妃子沐浴塗香,赤\/裸包裹在錦被中送進寢宮蒙幸,翌日記檔,全憑天子一句“留”或者“不留”,判定是否給寵幸的妃嬪賜上避孕湯藥。


    這次經天子卻說:“便省去那繁瑣的宮規吧,朕要讓楚婕妤在這宮中有歸家的舒適感。”整殿宮娥太監跪地領命,無不對我青眼相待,內廷令臣唱允命,記了招幸內史,便與眾人齊齊退出殿房。


    經天子倒了兩杯酒,柔聲道:“悅容,喝下這合巹酒,我們便如夢中一般成一對恩愛夫妻了。”


    我撐起笑意佯裝嬌羞,心中綢繆著怎麽避開今夜的寵幸,怎會情願將自己這一世的初夜再獻給眼前這個混賬男人?


    正拿起酒杯,屋外傳來雜聲,宮娥驚呼,宦官尖叫,還有聲聲暴怒的低喝。


    “王爺,這後宮可不是您該來的地方啊,快些回去吧,別為難咱家了!”劉公公的聲音聽著像是快要哭出來。又聞那人怒喝:“煩人的畜牲,給本王滾開。”劉公公嗨喲喊痛,似挨了打,一路喧鬧過來,殿門繼而哐啷巨響被人蠻橫地踢開。


    門開的瞬間,手中杯酒也跟著落地翻倒,浸濕了我大片裙角猶未知覺,就這麽看著站在門口那男人,竟忍不住含出淚來,“子都……”


    華貴的白裘木槿繁繡錦袍淩亂一片,翠玉紫紗冠也歪斜了,蟠龍靴上布滿泥沙,手中還攥著策馬的韁繩,臉上一派慌張。


    那麽個風流體態的人啊,何曾見過他這般失措?


    那一刻,我釋懷了,一整日對他的埋怨和責備,便如朝露散無蹤。今日,不是他不來救我,是不能啊。看這身裝束,想來事先不在京城,必是聽聞我封妃進宮的消息,從遠方拚命策馬趕來的罷。廣成昕還真是顧慮得周全,就這麽將我與他遠遠地拉開了。


    “悅容……”常昊王看到我,臉上的不安和紊亂漸漸退去,恍若重獲安定的力量,嘴角扯出一道靜謐的微笑。


    雖然他沒有和我說什麽話,而我卻覺得,我等待很久很久了,就是為了這個,無言的凝視。


    經天子站了起來,不解地看向他,茫然問:“子都,你這是在做什麽?”


    常昊王回答:“請聖上恕罪,臣弟是來帶回自己未來的妻子。”


    筆直的眼神,誠懇真摯,沒有一絲猶豫和膽怯,仿佛他所麵對的不是大經國最有權勢的皇帝,而僅僅隻是一個即將見證他濃濃愛意的旁觀者。


    “未來的妻子?”經天子先是不解,煞似想到了什麽,忽而回頭驚愕地看我,“難道是……”


    “沒錯,就是她楚悅容。她是臣弟茫然了半生又遍尋了半生才獲得的至寶,是臣弟想要相伴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的妻子!”


    經天子身子一震,神情頓時淒然,幽怨地瞅了我一眼,隨後略顯慌張地對常昊王道:“這……這事朕確實不知,大司馬什麽也沒對朕講……可皇旨都下了,該如何是好?”


    常昊王閉目深深吸了一口氣,向來尊貴可殿前免跪的九千歲,就這麽屈膝跪在了經天子麵前,跪得坦蕩豁達,跪得英雄蓋世,“臣弟懇請皇上撤回聖旨,將悅容還給臣弟,臣將終其一生銘記聖上恩典,必鞍前馬後護我大經國百年基業,死而後已!”


    經天子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似因他那高傲的身軀竟為區區一個女人所折而驚訝不已。我早已泣不成聲,模糊的世界裏,隻有他的臉讓我甘願用整個生命去信任,日月經天,江河緯地,都不及他的愛讓我揪心。


    後來,常昊王對我說,當時他竟也為這份可以忘棄世間一切榮辱的愛意,而感動得難以自已,也從沒想過有這麽一天,自己居然會為如此卑微地向誰求著什麽而驕傲。他說:悅容,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啊,竟是愛到了這樣的程度,忽然找不到你,就連世界都失去了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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