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空氣中已然彌漫著滾滾熱浪。太陽高懸天際,整個大地仿佛都被這熱浪所凝固。


    鍾昊天遠遠便望見劉員外家朱紅色的大門緊緊閉合,那高大且厚實的院牆猶如威嚴的衛士般筆直地聳立著。幾級由上等石料雕琢而成的台階通向那緊閉的大門,台階兩側擺放著雕刻著圖案栩栩如生的石鼓。


    門口兩側站立著兩個身材魁梧的家丁,他們身著統一的深色勁裝,腰束寬帶,腳蹬黑靴。兩人麵容冷峻,神情嚴肅,猶如雕塑一般站立著一動不動。


    鍾昊天緩緩地走了過來,身上那件灰色的粗布衣衫,顏色不僅被洗得泛白,上麵還隱約有著細微的磨損印跡。他腳下所踩的布鞋沾滿了塵土,鞋麵的某些地方已然出現了淺淺的裂痕。


    他的頭發僅是用一根布條隨意地束於腦後,幾縷頭發零散地落在臉頰兩側。他的五官並非十分出眾,整個人瞧上去樸實平淡,但又隱隱透露出一種不甘庸碌的氣息。


    他的臉龐之上帶著些許猶豫躊躇之態,目光之中閃爍著繁雜的光芒,時而望向那緊閉的大門,時而又瞧瞧那兩個凶神惡煞般的家丁。


    稍過片刻,仿佛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鍾昊天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堅毅起來。他挺直了腰身,邁著沉穩有力的步伐決然地走到劉員外家門口的石階之前。


    那兩個家丁見此情形,當即麵露猙獰之相。


    其中一個惡狠狠盯著鍾昊天,大聲叫嚷道:“喂,你這小子,來幹什麽?瞧你這窮酸模樣,也不像是能與我們員外家扯上關係的人物!”


    另一個家丁則將雙手抱於胸前,一臉的輕蔑,嘴角還掛著一絲嘲諷的冷笑,嘴裏嘟囔著:“哼,穿得這般破破爛爛,還膽敢往這兒湊,真是不自量力。”


    鍾昊天麵色微微一沉,不過很快又歸於平靜。他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直視著那個凶神惡煞的家丁,不卑不亢地道:“我找劉員外有要事相商。”


    那家丁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一般,放肆地大笑起來:“要事相商?你以為自己是誰呀?就憑你也配跟我們員外談要事?趕快給我滾開,別在這兒礙手礙腳!”說著,便伸手欲去推搡鍾昊天。


    鍾昊天敏捷地側身避開,眼中閃過一絲慍怒之色,“我今日必定要見到劉員外,你們休要阻攔。”他的聲音不大,卻蘊含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另一個家丁見此情景,上前一步,與先前那個家丁一同將鍾昊天圍在中間,並威脅道:“哼,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我們絕不會讓你隨便進去打擾員外,識相的趕緊走人,否則有你苦頭吃的。”


    鍾昊天緊緊握著拳頭,心中的怒火持續升騰,但他深知此刻不可衝動,於是深吸一口氣,再次說道:“我著實有極為重要的事情要與劉員外講,還望二位能夠通融一下。”


    然而,兩個家丁卻全然不為所動,依舊惡狠狠地瞪著他,極不耐煩地驅趕他道:“快滾快滾!”


    鍾昊天眉頭緊皺,冷冷言道:“隻有你們這類人才會滾。”


    那兩個家丁一聽,當即怒不可遏,其中一個擼起袖子,便準備衝上去毆打鍾昊天。


    這時,那緊閉著的大門“吱呀”一聲被緩緩推開。隻見一位身著深灰色長袍,頭戴黑色小帽,身材略顯瘦削的貌似管家之人從門內踱步而出。


    他麵龐白淨,留著一小撮山羊胡,那狹長的眼眸中不時閃爍出銳利且狡黠的光芒,讓人一眼便能瞧出其精明到了極點。


    他瞧著眼前這混亂的場景,眉頭緊緊蹙起,繼而抬高聲調喝止那些家丁道:“都住手,在此處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鍾昊天聽到管家的喝止聲後,身體微微一震,眼神也即刻變得更為專注。


    緊接著,管家將目光轉向了他,那眼神先是迅速地上下打量一番,鍾昊天下意識地挺直了身子,臉上保持著沉著的神色。


    當管家的目光停留在鍾昊天質樸的衣著上並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輕視之意時,他的眼神中悄然閃過一絲不易被人發覺的尷尬之色,但很快他便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鍾昊天微微抬起頭,目光堅定且沉穩地望著管家,用平和的語氣說道:“我來找劉員外是想跟他商議買糧之事。”


    “你要找劉員外買糧?”管家微微眯起雙眼,嘴角撇了撇,那懷疑的神情愈發顯著,難以置信地問道:“就憑你?”


    鍾昊天緊緊握了一下拳頭,隨後又緩緩鬆開,接著回應道:“不錯,正是在下。”


    管家聽完後,眼珠子轉動了幾下,心中似乎在盤算著什麽,然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在此等候一下。”


    說完,他邁著看似沉穩實則稍顯浮誇的步子走進門去,長袍的衣角在微風中輕輕飄動。


    鍾昊天站在原地,表情稍顯緊張,但他依舊竭力使自己保持平靜,雙腳穩穩站立著,目光時不時地就會看向那扇緊閉的大門。


    過了須臾,管家不慌不忙地再次從門內徐徐走了出來,對鍾昊天漠然說道:“員外讓你進去。”


    鍾昊天心中一陣歡喜,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而管家則在一旁用審視的目光緊緊盯著他。


    待鍾昊天收拾妥當後,管家這才側身讓其進入。


    那兩個家丁見此情景,隻得滿臉懊惱地退至一旁。而管家卻隻是輕蔑地掃了他們一眼,隨後便轉身返回府中。


    鍾昊天心懷忐忑地緊緊跟隨著管家,緩緩穿過那富麗且略顯浮誇的庭院,最終來到了一間布置得甚為氣派的廳前。


    抬眼望去,一位體態肥胖、衣著華貴的老者正安然端坐於那裏。


    那老者挺著個仿若懷胎數月般的大肚子,雙臂看似隨意實則透著世故地搭在扶手上,正是劉全員外無疑。


    劉員外見到鍾昊天進來後,微微眯起那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原本鬆弛的麵部肌肉驟然緊繃起來,目光如炬般地上下打量著眼前的這位年輕人。


    鍾昊天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不卑不亢地朝著劉員外深深施了一禮,而後語氣誠懇地道:“劉員外,晚輩此次冒昧前來,實是真心實意地想要購置糧食,還望員外能夠成全晚輩這一請求。”


    劉員外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慢悠悠地抬起右手,用食指輕輕敲打著桌麵,緩緩說道:“你也應當知曉,那黎縣如今遭遇了洪災,莊稼盡皆被毀,莫說當下了,便是到了明年,那也定然是要忍饑挨餓的。這糧食啊,可不是那般容易便能買到的。”


    鍾昊天的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了傾,急切地道:“員外請放心,銀錢方麵不成問題。隻要您肯出售,價格方麵咱們都好商議。”


    劉員外捋了捋下巴那花白的胡須,先是微微仰起頭,而後又慢慢低下頭,徐徐說道:“哦?是嗎?我的糧米可是要十兩銀子一石。”


    “可市麵上的米價也就四兩銀子一石啊,頂好的那種也絕對不會超過五兩銀子。”鍾昊天忍不住驚叫道,他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我且問你,在這個仙台鎮的市麵上如今可還有糧食可供售賣?”劉員外麵帶冷笑地反問道。


    “這……這……”鍾昊天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雙手也開始不自覺地搓動起來。


    “所以你應當明白如果還有人肯賣糧食給你,那他定然是個活菩薩。”劉員外神色得意地笑著說道,那笑聲在廳內回蕩。


    鍾昊天皺起眉頭,一臉懇切之態,聲音中帶著些許無奈地說道:“劉員外,十兩銀子一石著實超出常理太多了啊。您這一下子將價格翻了一倍有餘,實在令晚輩難以承受啊。”


    劉員外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不屑地道:“哼,那是平常之時,當下是什麽光景?當下可是黎縣遭災之際!糧食就定這個價,沒得商量。”他說著,還頗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鍾昊天眼神中滿是乞求之意,聲音也近乎哀求地道:“員外,您就行行好,略微降低一點價格吧,七兩銀子一石怎樣?我保證日後定會對您感恩戴德的。”


    劉員外眼睛一瞪,滿臉不耐煩地說道:“七兩?你莫不是在跟我開玩笑?我說了十兩便是十兩,別再囉嗦不休了。”他說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鍾昊天依舊不肯死心,說道:“員外,八兩銀子一石吧,真的不能再高了。這糧米也是為了拯救眾多鄉鄰,您就通融一下吧。”他一邊說著,一邊雙手合十,不停地向劉員外作揖。


    劉員外冷笑一聲,擺擺手道:“別白費唇舌了,我劉某可不吃你這套。十兩銀子一石,愛買不買,我可不愁無人要。”說完,便閉上眼睛,不再搭理鍾昊天。


    鍾昊天麵露難色,誠懇地道:“劉員外,我僅有一百兩銀子,這已然是我所能拿出的全部家當。我們的鄉鄰們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還望員外您大發慈悲,降低些價格賣給我吧。”他的聲音中充滿了焦急與無奈,他的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衣角。


    劉員外卻絲毫未被觸動,輕蔑地冷笑道:“哼,老夫可不管什麽鄉鄰不鄉鄰的,在商言商,沒有足夠的銀子就莫要再談。”


    “劉員外,您行行好,您的善舉定會被鄉民們銘記於心的,求求您了。”鍾昊天一邊說著,一邊不停地給劉員外鞠躬。


    劉員外依舊不為所動,不耐煩地揮揮手,對身旁的家丁說道:“把他給我攆出去,別讓他在此聒噪。”


    兩個粗壯的家丁立刻走上前來,不由分說地架起鍾昊天就往門外拖。


    鍾昊天掙紮著,大聲呼喊著:“放開我!劉員外,我應了您的條件,十兩一石糧米!”


    劉員外聽到這話,這才抬手示意家丁停下,嘴角勾起一抹勝利的笑容:“哼,早如此不就好了。”


    鍾昊天滿臉的痛苦與無奈,他咬著牙說道:“還望員外盡快籌備好糧米,鄉鄰們都等著救命呢。”


    劉員外點點頭,漫不經心地說道:“放心吧,隻要你銀子到位,糧米即刻便會給你。”


    鍾昊天緩緩掏出銀子說道:“都在這兒了。”


    就在此時,從門外大搖大擺地走來一位身形矮胖、遊手好閑的紈絝子弟。此人正是劉全的兒子劉能。


    隻見劉能慢悠悠地晃至鍾昊天跟前,斜睨著眼睛說道:“售予他人是十兩銀子一石米。但於你而言,不論出價幾何,都不賣。”


    此話一出,鍾昊天瞬間愣住了,就連劉員外也怔住了,說道:“能兒,你所言何意?為何不能賣與他?”


    “爹,您再仔細瞅瞅他是誰,他便是當年將我打傷的鍾昊天呀。您瞧,我這頭上迄今還留著他打傷我時留下的那道疤呢。”劉能一邊說著,一邊特意把頭伸過去,指著額頭上那道淺淺的疤痕,臉上滿是怨恨與張狂。


    劉員外一聽,頓時皺起了眉頭,上上下下仔細端詳起鍾昊天來。


    鍾昊天趕忙說道:“劉員外,都怪我彼時年少輕狂打傷了令郎,還望你們大人大量,莫要與我計較。如今我購置這些糧米乃是為了拯救鄉鄰們,懇請員外和少爺高抬貴手。”


    劉能依舊不依不饒地講道:“爹,這口氣我實在咽不下,絕不能就這般輕易饒過他。想當年,他令我於眾人跟前丟盡了顏麵,我怎可能善罷甘休。”言罷,他更是惡狠狠地朝鍾昊天瞪了一眼。


    劉員外沉思片刻,而後冷笑道:“既然如此,那這糧米你休想拿走。”


    鍾昊天心急如焚,連忙求情道:“劉員外,求求您啦,鄉鄰們著實不能沒有這些糧米啊。”


    劉能突然陰陽怪氣地說道:“哼,鍾昊天,你可還記得當年為了柳音音與我爭鬥之事?”


    鍾昊天咬咬牙,說道:“那皆為過往之事,此刻並非談論這個的時候。”


    “喲,不敢承認了?當年你可是為了她與我打得難解難分呢。”劉能一臉得意地嘲諷道。


    “哼,那是因為一直對她糾纏不休。”鍾昊天忍不住反駁道。


    “我如何行事與你何幹?真是可笑至極。”劉能嗤笑道。


    “不管怎樣,當下先解決糧米之事。這過往之事就莫要再提了。”鍾昊天強壓著心中的怒火說道。


    “那是你的事,與我毫無幹係。”劉能無情地回應道。


    鍾昊天絕望地看著他們,心中憤怒至極。


    這時,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他大聲說道:“劉員外,倘若你們不肯賣糧米予我,我便去縣衙告發你們囤積居奇,於災年哄抬物價。”


    劉員外和劉能一聽,竟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哈哈大笑起來。


    “去吧,去吧。我求你此刻就去告我們吧,哈哈哈……”劉能狂笑著說道,那囂張的神態令人恨不得衝上去給他兩拳。


    “你,你們……”鍾昊天望著他們瘋狂的笑聲,心中頗為疑惑與不安。


    “你也不打聽打聽,我爹與縣太爺是何關係。他們可是八拜之交。”劉能得意洋洋地說道,說完還不忘抖抖自己的衣角,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樣令人作嘔。


    鍾昊天的心頓時沉至穀底,眼神中滿是痛苦與無奈。他歎了口氣說道:“原來你們與官府勾結,怪不得如此囂張跋扈、為所欲為。”


    鍾昊天又咬了咬牙,不甘心地說道:“難道這天底下就沒有王法了嗎?難道你們就不懼遭報應嗎?”


    劉能不屑地撇撇嘴:“報應?哈哈,我劉能可從來不信那一套。在這地方,我爹便是王法,我便是王法!”


    鍾昊天怒視著他們,心中雖憤怒,但也知曉此時不宜硬拚。他深吸一口氣,轉身準備離去,心中卻暗暗發誓,定要想辦法讓這對父子受到應有的懲處。


    然而,就在他剛走幾步時,劉能卻使了個眼色,一群凶神惡煞般的家丁立刻圍了上來,攔住了鍾昊天的去路。


    劉能得意地笑道:“哼,想走?沒那麽容易。此地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之所?”


    鍾昊天臉色一變,喝道:“你們意欲何為?”


    劉能慢悠悠地說:“當年你打了我,現今我自然要加倍奉還於你。”


    鍾昊天怒目而視,說道:“劉能,你莫要太過分,那皆是過去之事,況且也是你率先挑釁的。”


    劉能卻冷笑一聲,回道:“哼,我不管是誰先挑釁,我隻知曉我如今要報仇。”


    說罷,那群家丁便如惡狼一般撲向了鍾昊天。鍾昊天雖武藝不俗,但奈何家丁人數眾多,他雖奮力抵抗,卻還是漸漸處於下風。


    在經過一番激烈的纏鬥後,鍾昊天因體力不支而被家丁們打倒在地。他們絲毫沒有留情,對著他又是一陣拳打腳踢,鍾昊天強忍著痛苦,卻依然不屈地怒視著劉能。


    劉能看著他狼狽的模樣,得意地大笑起來,隨後一揮手,家丁們便將已然傷痕累累的鍾昊天抬起,無情地扔到了門外。


    鍾昊天被重重地摔在地上,隻覺渾身劇痛,腦袋也一陣眩暈。他艱難地掙紮著想要起身,但身體卻仿佛不聽使喚一般趴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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