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寂空之中陡然爆出一道空響,卻是那老和尚手揮木槌重重砸下,空然響起一陣蕩蕩驚鳴。


    木魚震震,如是幕起一般,把洛寒的思緒猛的拉拽而回,遙遙一望那老和尚凝身立立,兩眉垂垂,如似入定一般——隻是那兩目赤紅,隱隱有一股厲煞之氣浮浮而現。


    由那豬妖所凝化的大土球威立半空,大若山嶽。


    有月來來,銀光散散,經落山巔,正正照在那球頂殘簷之上,宛若蜃樓危閣也似。


    一人一山,遠隔數十丈,各自威威,誰也不動,似乎都在凝力儲勢,,待得其時。便會給予對方一記致命之擊!


    咚!


    又是一聲。


    這聲音並不大,但卻格外的清晰,遠遠傳去,震震入耳,仿若生自天地,來自遠古,令人不由得生生而出一股敬拜之意。


    洛寒仰靠殘碑,凝凝而望,這時才得以發現,自己之所以能得見如此真切,卻不是自己的目力更盛一層去,而是那和尚的身形陡然變大了許多倍,恰使那正正隔在其中的數丈袈裟,燦燦星珠,反倒顯得極為渺小。


    那金裟,星珠,仍舊放出燦燦華光,雖不似方才那般閃亮碩大,但卻已凝為實質,宛若生生長出來的一般,那光華端處,尖尖如刺,形若刀槍。正與那碩大圓球所釋放出來的萬道紅芒鋒鋒相錯,參差齊齊,恰如一麵金紅相雜的百裏錦帳,赫赫威威一遮穹蒼。


    咚!


    那老和尚輕輕落槌,靜靜發聲,卻似百鼓爭鳴,萬鑼齊響一般,洛寒耳中直直響起一片鬧鬧聲聲,嗩呐,長笛,大鼓,竹箏齊齊而動,厲厲而鳴,卻是讓人心動不得,意不可移。隻能遙遙的望著那星珠金裟,無若生死,隻盼能融入其中,與其歸一。


    嘩啦——


    長裟抖抖,盡掩虛空,星珠燦燦,皆化佛形。


    那一百零八顆念珠,同時閃爍,盡盡化成疊坐佛陀,禦下蓮花,搖曳生姿,頭罩聖光,威赫丈丈。星轉佛移間,已把那一顆極為碩大的土球團團圍在當心。


    百佛齊動,捏指如花,同聲呐呐,赫震罡罡。


    而那土球仍是未動,不但未動,反倒緊緊的縮起了紅芒來,就連那形狀都似小了幾分去。


    “妖障,你可曾服輸?”那老和尚抬起眼來,兩目紅光直視土球,朗聲長喝道:“你隻需交出妖丹來,老衲便自饒你一條性命,如若不然,這佛誅之下,盡無妖生!”


    “喂,我說禿驢,你這寶貝倒是不少嘛,聽說號法寺有個多寶僧人,莫非就正正說的是你吧?你若有得本事傷著本姑娘半根豬毛,莫說妖丹,就是求我給你當祖奶奶,我也一狠心就認了吧。”自那圓球之中突而傳出一個極為清脆的聲音來,那言中之意雖然盡盡戲謔,但卻說的一本正經,全若真真。


    “好!好好好……”


    “啊?好什麽?”那老和尚剛剛從牙縫裏狠狠的擠出幾個好字來,便被那豬妖少女搶斷了道:“你還真要我給你當祖奶奶啊?哎呦,你這乖孫兒倒是認得快,可我現在又變了注意了,你這禿子又老又醜,你倒肯認,我還丟不起這個臉呢,咯咯咯咯……”那豬妖少女牙利嘴快,連連一頓搶白,便自咯咯大笑起來。引得那大土球連連晃晃,卻是噗通一聲直直墜下一塊巨石來。


    那巨石看似微微,卻若一房大小,直直落下砸在那地麵上發出咕咚一聲大響,生生的把一具青銅古棺嵌入地下幾丈淺深。


    而洛寒就正正靠在那石棺旁的墓碑上,雖是未遭其害,卻也被那一力遠震,直直拋出幾丈外,他在方才,正被佛音所惑,心無旁騖。這一下未經提防,巧巧撞在一處亂石間,磕破了額角,徑徑流出血來。卻也正正因此一變,陡然醒轉。心中暗道“無論這豬妖也好,還是這禿僧也罷,其身修為可都是金丹上下,兩相鬥鬥起來,威能巨大,我正被籠括其中,自是危之險極,卻不趁此遁逃,還要等待何時?”


    洛寒心下一定,正待要走,卻猛覺心神一顫,神識虛海直直浮在眼前,那一株嗜血紅蓮驚然現現。


    虛海無邊,寂寂遠遠,紅蓮碩碩,斜生九葉,葉葉問蒼天。


    蓮外九指,勾曲彎彎,古印隱隱,碩大若盤,盤盤可經年。


    那一根黑色手指上的印記,猛然間極為突兀的閃爍了一下,隨即放出一道赫赫寒光來。緊接著那寒光一凝便自閃出一個三頭六臂,血目噴張的巨神來。


    那巨神身若千丈,滿身烏黑,卻在全身上下滿滿刻著無數條形奇詭異的的符文,閃閃亮亮極為炫目。長發蕩蕩,披肩落背,在其胸前正正掛著一串巨獸頭骨,兩手持叉,兩手抓環,剩其兩手卻是各生一口,直吐紅舌,欲吞日月。


    這一巨神之像,洛寒卻是見過。在與那賀鬆年大鬥魂修之時,一曾紅蓮驚現,突有九神天降,赫赫威威,神法無邊,卻不知此時,這一尊凶神,又是何以得現?


    “妖孽受……啊?”那老和尚滿臉怒色,掄起木槌正欲砸落,卻是乍然一驚,遙遙低頭看去。


    “噫!”那球中豬妖也是大叫一聲,頗感詫異。


    世生萬物,皆有其敵,萬萬年來,已成自警之意。如若一隻山鼠,離之遙遙便能察覺到蝰蛇的氣息,隨而轉身就逃,一隻麋鹿能從風聲之中辨別出餓虎的味道,進而遁之夭夭——當然,能不能逃得了卻是兩回事了。


    這老和尚可是修行了近百年的金丹修士,又加之其佛法本就有一絲卜算之能,其示警之心早已成成,那豬妖本就是獸類,對之危險的預感更為強烈,又已凝修千年,自能感召危機。卻在此時,這一人一妖卻是同時感覺到有一股赫赫威壓,生生殺意直從地下傳來。


    這股恐懼感極為的強烈,似被一隻無形大手抓死死的扼住咽喉,抵近心髒,僅僅那下一刻便會生生喪命一般。


    他們的修為都在金丹中期上下,能讓他們感到如此恐懼,帶來這般形若近死威壓的,恐怕就連元嬰修士都做不到。這一人一妖從一見麵,就爭相鬥鬥,混不相容,卻在此時,懷著一樣的心情,朝著下方望去。


    地麵之上,十裏空空,窪窪百餘丈。在那盡盡亂石之中,隻隻站著一個破衣少年,他的發髻已是糾成一團,渾身是土,看似狼狽不堪。他的身上傷痕道道,血跡斑斑,卻還順著額角顎下盡盡滴落,直直都沒入那足下的亂石之中。


    看他的修為卻隻是個小小的煉氣士,而且僅僅隻有二層而已,連中期都還沒到。與之自身隔卻幾重山。可是……可是那股極為赫大,威震心肝的壓力卻就正正是來於自他的身上,這威壓,這恐懼,這離之死亡如此之近的感覺卻是絕絕不會錯!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洛寒忘了自己在哪,忘了此時身遭的處境,他的眼前,他的腦海之中,隻有那一尊赫赫巨神,那巨神三頭轉轉,齊齊的望了自己一眼,隨而六臂高舉,發出一道無聲大喊。


    他喊了什麽,洛寒沒有聽清,可隨而就見那一根黒色手指上的印記,又自一閃,便自淡淡暗去,卻似乎仍有一道筆劃微微亮亮,留了下來。


    紅蓮微微,虛海隱隱,眨眼間,那眼前又是一片清明,洛寒卻是覺得身子疲憊至極,那全身僅剩的一點靈氣,也全被抽幹了去。身子一晃,卻是噗通一聲,仰麵摔倒。


    那眼前的夜空極為燦爛,星海茫茫,月大如盤,一照千萬裏——這確確真是一個好天氣。


    噫?


    可是,可是那方才還要大相鬥鬥的老和尚和豬妖又到哪裏去了?洛寒剛剛想起,卻是累得有些睜不開眼來,便自昏昏的睡了過去。


    ——那老和尚在一路飛奔,他全身上下的衣服全已不見,隻在腰下掛著小小的一條,幾近赤體,眉毛,胡子全已燒焦,就連那身遭上下,也全是漆黑一片,那嘴角仍自汩汩的流著一片血跡。


    “阿彌陀佛,真真是繞性啊!若不是我方才把那諸多法寶全全都祭了出來,說不定這一條小命早就交代了去。哎,真也可惜,我這一身金丹中期的修為,卻是直直掉了兩層境界,變成了煉氣中期去!這,這卻是……哎,罷罷罷!且得命在,另論其他吧!”那老和尚連連疾走,連歎連惜,隻是那身形遙遙晃晃,幾若斃倒一般。


    ——那豬妖也在飛逃,身形慘慘已化豬形,隻是那個頭卻是小了不少,在那豬身上一個滿臉麻子的小胖子死死的抓緊鬃毛,卻是嚇得連叫也不敢叫,一張臉慘白如紙,再配上那密密的麻點,卻是像極了一張大燒餅——自然是還未經烘烤的生燒餅。


    豬妖無顧其他,隻管飛逃,隻在心中暗暗驚道:“確是好險!若非我正正吞出妖丹,又自施出土原之力抵擋那一下,恐怕早似那一方土石一般被生生蒸化掉了吧!隻是又又降成了靈妖去!又要重新熬煉睡不成覺了!哎!本姑娘的命咋就這麽苦啊。”


    |“卻不想那小子看似修為低低,卻是有得這般威能,虧得我還曾嚇唬人家要強換妖玉呢!哎,倒不成想真真被他耍了個真虎吃豬!|”


    這一人一妖奔奔逃逃極為驚怕,心中憚憚忌悔不已,卻是不知那被他們視做大大威能之人,早已睡著,甚而在那夢中也是同樣的驚怕,一會被豬妖擒去,生煎活炒,三口兩口吞下肚去。一會兒又被那老和尚,一槌砸死,裹進了袈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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