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聲簌簌,如碎玉、似泉咽。


    蕭縱褪下沾血的裏衣,元稚遞了套幹淨的給他。


    兩人默契得誰都沒說話,像是在逃避,又像是等待對方打破僵局。


    蕭縱換好衣服,背著燭光,朝元稚步步緊逼。他眉眼處一片陰翳,藏匿於黑暗的眸光晦暗不清,卻隱隱透露出危險的氣息。


    元稚退無可退,被腳踏一絆,跌進宣軟的被褥。


    她撐著床邊坐起,神情帶著一絲慌張,“蕭縱,你別發瘋!”


    對方怪誕一笑,“我能發什麽瘋?不過是想與夫人共赴巫山罷了。”


    他大掌一推,在她倒下時,順勢壓上去。唇舌在她臉頰頸側遊蕩,嚐到苦澀之味,他忽的停下來,從枕下掏出一個瓷瓶。


    “差點忘了這個。”


    蕭縱單手打開蓋子,將瓶中的藥丸全倒了出來,撚了一顆吃下。


    “夠嗎?”


    元稚渾身戰栗,雙手抱住自己,不看他,也不回答。


    “看來是不夠。”蕭縱自顧自地說。


    他又撚起一顆,毫不猶豫地吞下,見她沒有任何反應,繼續重複著剛才的動作。


    一連吃了五顆,元稚終於捉住他的手,嗓音輕顫:“夠了,蕭從雲!”


    蕭縱神色無悲無喜,像個失去靈魂的軀殼,麻木地吻上殷紅的雙唇。元稚捶打他的傷口,劇烈掙紮,被他輕易製服,抓住手腕舉過頭頂。


    元稚淚流滿麵,明明做著最親密的事,她的心卻如雪落荒原,無比淒涼。


    黎明破曉,情事暫歇。


    蕭縱束著腰帶,背對著床上的人影,語調疏離。


    “今晚我搬去主屋,夫人喜歡西廂房,便一直住下去吧。”


    元稚拉上衾被,蓋住身上的痕跡,冷冷道:“正合我意,謝夫君成全。”


    蕭縱黑臉,闊步離開。


    落梅伺候元稚梳洗完,竇昭便帶人進來搬東西,她看了小姐一眼,到底沒問原因。


    用過早飯,兩人去了酒樓。


    監察禦史們今日還朝,褚蘭因領著孫小姐早早來了未晏樓,等候秦小姐的消息。


    元稚坐到兩人對麵,心神不寧地啜著茶。


    直至正午,秦小姐才遣人過來報信兒。來人說吳王勾結朋黨,倒賣軍資,已被陛下削去爵位,貶為庶人。


    褚蘭因和孫小姐雙雙鬆了口氣,元稚卻一臉凝重。


    陛下沒處置敦貴妃,難保吳王日後不會東山再起,斬草除根,勢在必行!


    小廝灌了口茶,接著說道:“此次受罰的不止吳王一人,***也沒逃過,被陛下罰沒白銀千兩,禁足府中。”


    元稚疑惑:“***的封地碩州,是我娘的家鄉,除了載元年水患,似乎沒發生過什麽大事。***犯了何罪,怎麽罰得這麽重?”


    小廝道:“就是水患的事兒!監察碩州的馮禦史,帶回一個瘋瘋癲癲的男人,那人身上竟有***貪汙賑災款的證據,你說稀奇不稀奇!”


    三個女子震驚地瞪大雙眼。


    元稚好奇地問:“載元年距今將近二十年,保管人神誌不清,證據竟能完好無損?”


    “聽說是放在一個水火不侵的機關匣裏,所以沒事。”


    孫小姐道:“我聽父親說過,載元年水患,朝廷派了不少官員賑災,不過回來的寥寥無幾。有的被水淹死了,有的感染瘟疫病亡,還有落水失蹤的。馮大人帶回來的,會不會是在碩州失蹤的官員?”


    元稚忖道:“很有可能。”


    畢竟水火不侵的機關匣,不是普通人能擁有的。


    褚蘭因想起親人,黯然神傷,“我大伯父,就是在碩州賑災時淹死的。如果他能跟這位大人一樣,活著回來該有多好!”


    元稚頭次聽說長平侯長子的死因,愕然片刻,握住褚蘭因的手。


    “都過去了。”


    “嗯。”


    褚蘭因應了一聲。


    沒一會兒,門被人從外麵猛地推開,一個灰衣短打的家丁出現在門口。女婢站在他側後方,拽著他的胳膊,看樣子想攔沒攔住。


    褚蘭因看到是自己府上的人,責備道:“怎麽這麽沒規矩?”


    家丁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拿袖子抹了一把臉,又咧著嘴笑起來。


    “小姐,大老爺死而複生了!”


    “什麽?!”


    褚蘭因腦袋一片空白,“大伯父活了?”


    “是啊!您快回去看看吧!”


    褚蘭因喜極而泣,忘了跟元稚告辭,便踉踉蹌蹌衝出門。


    屋中三人驚訝得久久不能回神,小廝咽了咽唾沫,“馮大人帶回來的那個瘋子,不會是褚家大老爺吧?”


    孫小姐說:“看樣子是了。”


    “那……褚家祖墳裏埋的屍體是誰?”


    孫小姐神情嚴肅,“如果不是認錯死者,就是有人刻意為之,拿了一具假屍冒充長平侯長子。”


    元稚喝了一口涼茶,望著窗外的玉樹瓊花,心想:


    盛京的天,恐怕要變了。


    下午,魏氏來到酒樓,掏出兩萬兩銀票,放在元稚麵前。


    元稚了了一眼,沒動。


    此前她索要嫡母全部身家,便猜到對方會藏私,如今看到,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你侄女都做皇妃了,有什麽事,求她不就好了?”


    魏氏聲線平平:“雪瑤剛冊封為嬪,不宜在此時跟陛下討賞,我隻能來找你。”


    元稚清楚嫡母來意,不過她無能為力,也不打算幫忙。


    “吳王被廢,吳王側妃的頭銜便不複存在,宗人府應該會釋放元瑩,你不妨再等等。”


    “我托人問過了,宗人府根本沒打算放人!”


    元稚雙目微闔,“你跟我急沒用,我幫不了你。”


    “你行的!”魏氏急促道:“隻要你跟蕭大人求求情,他肯定答應!”


    元稚輕撩眼皮,眼神慵懶,“昨日小叔的姨娘因我小產,蕭縱跟我大吵一架,正準備休妻呢!這時候你讓我求他,是嫌元瑩命長嗎?”


    魏氏囁喏:“怎麽會?”


    “你去蕭府打聽打聽,就知道我沒騙你。”


    魏氏緩緩轉身,失魂落魄往外走,“那我的瑩兒,她該怎麽辦?”


    元稚看了下嫡母落下的銀票,示意女婢還給她。


    女婢拿起銀票,快走幾步,塞到魏氏手裏。


    “元夫人,您忘了東西!”


    元稚盯著嫡母落寞的背影,說道:“元瑩待在宗人府,或許不是一件壞事,起碼,能保住一條命。”


    少個敵人,便少一分危險,她要對付吳王,絕不能讓元瑩壞她的事。


    她的好四姐,還是在宗人府安度餘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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