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氣得渾身哆嗦,“你為了姓元的毒婦,忤逆你的母親,好,我今日非打醒你這個不孝子!請家法!”


    家丁上前剝去蕭縱的上衣,碗口粗的棍棒夾雜著呼嘯的風聲,落在僨張的肌理上。


    蕭縱咬牙隱忍,身體隨著一下下重擊微微前傾,冰天雪地的冬日,身上卻不斷滾落著汗珠。


    元稚跪在他身側,淚濕長睫,“別打了!婆母已經廢掉了一個兒子,難道想把另一個兒子也毀掉嗎?”


    秦氏垂眸,“那又如何?若不是我,他能來到人世?早知道養了個白眼狼,他出生時,我就該掐死他!”


    “秦珍!”元稚大吼:“他不隻是你兒子,還是我夫君,我不允許你這麽對他!”


    秦氏藐視她,“不許又能怎樣,你看看這些人,有人聽你的話嗎?”


    元稚咬唇掃過眾人,絕望地回頭,“夫君,你跟婆母說句軟話,她會聽的。求求你,求求你服個軟好不好?”


    蕭縱額頭浸出細密的薄汗,順著額角滑下。


    他拽住元稚的胳膊,將她猛然拉近,汗濕的胸膛貼在她身上,側過頭,在她耳邊低語。


    “既然從始至終都不曾信我,現在裝什麽心疼?收起你假惺惺的眼淚,令人惡心!”


    之前她說不想生孩子,他便從豹韜衛醫師那裏尋了避孕的藥,一直服用,從未間斷。


    此事她知情,可她卻買了外麵的虎狼之藥,背著他偷偷喝下,根本不顧及是否對身體有損。


    這場刑責,表麵是在懲罰他,實則被他利用,轉嫁到元稚身上。


    她看到那些傷痕,才能明白錯在何處,如何悔改!


    元稚困在他臂彎之中,眼睜睜看著家丁們揮舞大棒,打得古銅色的軀體血肉橫飛。


    他們倆挨的很近,呼吸雜亂,她恍惚聽見,兩個人隻有一種心跳。


    耳邊驀地一熱,他的話音淒愴蕭條,混著吃痛的悶哼,一聲聲傳過來,震徹她的心扉。


    元稚手抵著他濕漉漉的胸膛,滿眼荒唐之色。


    “你在折磨自己,還是在折磨我?”


    蕭縱自嘲一笑,“你看,你不是不明白,為何總是裝傻!”


    “蕭縱,你就是個卑劣的混賬!”


    元稚推開他,起身往外走,神態決然,像是真的不打算再管。


    門外,竇昭和陳青來回徘徊,見她出來,忙迎上去。


    “主子如何了?”


    元稚揩掉眼角的淚,說道:“還在受刑。”


    “不行,我得進去!”


    竇昭二話不說往裏衝。


    “站住!”元稚喝住他,“現在是蕭縱自己願意受罰,我都勸不動,你去有什麽用?”


    陳青一向機靈,“怎麽把趙嬤嬤給忘了,放眼蕭府,除了少夫人,少爺就聽她的話!”


    蕭絨安慰完二哥,從蒹葭院過來,聽到嫂嫂他們說要去請趙嬤嬤。雖然沒搞清楚狀況,她強烈要求自己要同往。


    元稚道:“陳青傷沒好,陪我回鬆風院。竇昭、絨兒,你們兩個去請趙嬤嬤。”


    “……好。”


    蕭絨愣了一下,被竇昭拉走了。


    她邊走邊說:“嫂嫂這時候回鬆風院,是不打算管我哥了嗎?”


    竇昭心裏沒底,“少夫人為人仗義,應該不會。”


    元稚確實沒扔下蕭縱不管,她讓陳青去解救落梅,之後拿上蕭縱的官袍回到主院。


    蕭縱被打的奄奄一息,她將袍子扔在他身上,厲聲道:“不怕死的,盡管往他身上招呼!”


    左右不敢擅動,秦氏上來就要掀袍子,趙嬤嬤由竇昭和蕭絨攙著,撩開門簾進來。


    “夫人是打算打死雲哥兒嗎?”


    秦氏看到她,笑意森然,“你還是來了!”


    趙嬤嬤看到蕭縱背上裸露的傷痕,頓時紅了眼眶。


    “夫人,往事如雲煙,你為什麽不能放過自己,放過你的孩子?我知道你痛苦,可雲哥兒是無辜的,他不該承受你的怒火和仇恨!”


    “那還不是因為你!你當初答應過我,要永遠保守那個秘密,可你沒做到!你毀了我在從雲心中的形象,是你,奪走了我的兒子!”


    秦氏又哭又笑,瘋瘋癲癲道。


    趙嬤嬤痛心道:“夫人,我從未泄露你的秘密,是你諸多猜忌,敏感多疑,跟雲哥兒漸行漸遠。”


    “我不信!”秦氏指著元稚,“你若沒告訴從雲,他怎麽會娶這個低賤的女人,分明是想羞辱我!”


    趙嬤嬤道:“雲哥兒喜歡少夫人,男女之情,有何貴賤之分?”


    秦氏倒退一步,李嬤嬤伸手要扶,被她躲開。


    蕭縱身受重傷,神誌卻十分清醒,斷斷續續地問:“你們說的……秘密,是什麽?”


    秦氏盯著他迷茫的表情,心想:難道真的誤會他了?


    “什麽都沒有,今日就到這裏,你回去養傷吧!”


    秦氏回了後院,趙嬤嬤病了一冬,此時被寒風一吹,病情更重了。


    蕭絨道:“給張姨娘看診的大夫還在府中,我這就把人請來!”


    元稚在她背後喊道:“帶去鬆風院!”


    “知道啦!”


    蕭縱受了傷,竇昭代勞,背著趙嬤嬤回了鬆風院。


    元稚讓蕭縱先回去歇著,對方沒理她,直接坐到趙嬤嬤床邊。


    從小到大,一直是她護著他,此時他驀地發現,嬤嬤頭發已然花白,心中一陣恐慌。


    將來有一天,嬤嬤也會離他而去嗎?


    蕭絨領著大夫過來,元稚隻放大夫進屋,催她回去睡覺。蕭絨知道家中發生大事,沒再任性,乖乖離開了。


    大夫診治過後,說趙嬤嬤身體虛虧,若不好好調養,恐將不久於人世。


    蕭縱大驚,對大夫說:“不惜任何代價,一定要治好嬤嬤!”


    大夫不敢保證,隻說盡力一試,之後又替他看了傷。


    半夜,趙嬤嬤蘇醒,看到二人,慈愛一笑。


    “你們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元稚心中的疑問越來越深,問道:“您和婆母之間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趙嬤嬤預感自己壽數將盡,擔心夫人再找二人麻煩,索性不再隱瞞。


    “蕭府抄家之時,夫人被王惇那個狗賊糟蹋,在去涼州的路上,有了身孕。老爺知曉以後,勸她留下孩子,夫人覺得肚子裏的是個孽種,說什麽都要打掉。


    老爺趁天黑逃跑去買墮胎藥,回來時被守衛發現,打個半死,沒多久就病亡了。這件事,一直是夫人的噩夢,也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元稚不解:“可這些跟蕭縱有什麽關係,婆母為何如此仇視自己的兒子?”


    趙嬤嬤歎氣:“約莫,是大少爺和老爺太過相像。夫人看到他,就想起因自己而死的丈夫,還有那段屈辱不堪的回憶。”


    蕭縱握緊拳頭,“是我和父親沒能保護好母親,不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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