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劉升依舊坐立在城牆之上,眺望著遠方的宋軍大營不知道在想什麽。


    隻見餘飛抱著一盆火炭,牛大則提著一隻色澤金黃的烤全羊,大步的走向劉升。


    離得老遠,劉升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香味,瞥了一眼後,默默的咽了咽口水,又假裝若無其事的看向城外。


    心想這二人不錯,吃完了,還知道給他帶一份。


    牛大點燃火炭,架好羊肉,席地而坐,從懷中掏出一把小刀,時不時割下肉條與餘飛分食。


    “大王不吃嗎?”餘飛小聲的問道。


    牛大做了虛的手勢道:“今晚大戰在即,大王壓力很大,在思慮遺漏,我們切不可打擾。”


    劉升.......


    “哦。”餘飛懂事的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二人在劉升身後大快朵頤,直接無視了坐在眼前的劉升。


    “可惜了,要不是今晚出征,這羊肉配上酒簡直要美死。”牛大略有些惋惜道。


    餘飛不答話,小嘴塞得鼓鼓的,一個勁的點頭,生怕慢一慢,整隻羊被牛大給吞了。


    見二人沒有邀請他的意思,劉升聞著空氣中烤羊肉的香味,深深的吸口氣,又咽了咽口水,似不經意的回頭,驚奇道:“你二人從哪弄得羊?”


    緩緩起身,很自然的加入其中。


    這是城中大戶設宴犒勞我軍的,大王你不是知道嗎?還說不去,這是我們打包帶回來的。“餘飛解釋道。


    三人席地而坐,繼續在分食羊肉,誰也沒有在說話。


    過了一會劉升開口道:”牛大,你去城牆上盯著點,防止宋軍來襲。”


    牛大盯著烤全羊嘀咕道:“這天還沒黑呢!再說城牆上有人站崗呢!宋軍傻了這個時候來夜襲?”


    劉升佯怒道:“讓你去就去,哪那麽廢話。”


    這就是個牲口,一點禮貌都沒有,也不懂謙讓一下,明明已經吃了席麵,還能大口大口的塞著羊肉,最重要的是劉升看好哪塊,剛撒上香料還不等入味,就被牛大直接割走,一口塞進嘴裏。


    三兩下就咽了下去,嚼都不嚼。


    開始劉升還覺得挺有意思,但慢慢就發現不對,他成廚子了,烤的的肉全下了牛大的嘴裏,他是一口沒吃到。


    怪不得餘飛一直很安靜,這要在客氣客氣連骨頭渣都看不見。


    牛大趁著劉升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扯下一隻羊腿,掀起胸甲,兜住羊腿大叫道:“燙燙燙。”迅速跑遠,拿起羊腿啃了起來。


    牛大的操作簡直刷新了餘飛的三觀,有樣學樣的想要拽下羊腿,剛伸出手就縮了回來,大叫道:“燙燙燙。\"這是真被燙到了,不像牛大裝的。


    “啪”劉升一巴掌拍在餘飛後腦上道:“好的不學,學這不著調。”


    餘飛縮了縮腦袋沒有反駁,而是反問道:“大王,那牛大咋就不怕燙呢!莫不是皮厚?”


    劉升似乎回想起原身在宋國廂軍的經曆,略有些傷感道:“同樣是人,你怕燙他咋能不怕呢?這都是在宋國軍營中養成的習慣。”


    “吃飯要搶,不僅要搶,而且還要會演,不然就隻能餓死。”


    餘飛好奇道:“大王您能給我講講你以前的生活嗎?”


    劉升猶豫了一會道:“好。”


    “我祖籍乃宋國淮南東路名為一個叫沭陽的縣城。


    我家乃厚丘鎮上一普通農戶,雖不富裕但也不算窮,因為我們有自己的土地。


    這在我們那個村是獨一戶的存在。


    那時我爹娘尚在,我還有位兄長,幼妹。


    一家人整整齊齊,雖沒有大魚大肉,但我們很知足。


    那時我無憂無慮,因為一切有爹娘,有大哥,他們在我的天就塌不了,我整日在村中無所事事,帶著吳澤,掏魚摸蝦好不歡樂。


    兄長訂親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年底我就有個嫂子了。”


    “但意外很快就來了。”


    劉升語氣突然很誠重道:“大觀三年,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從冬天開始老天一滴雨都沒下過,莫說是地裏的莊稼,就連喝水的水井都幹枯了,想喝水,得去十幾裏外的湖泊去打水。


    但日子還能熬,旱災持續了七月,整整七個月,我所能見到的湖泊河流全都幹了,就連我們那縱橫十幾裏最大的湖泊洛馬湖。


    也都隻能挖些濕潤點的泥沙,幹的可怕,黃河都斷流了,聽聞上遊的官府為了抗旱保苗,掘開了河堤,可我們連挖掘河堤的機會都沒有,留給我們的隻有無盡的河沙。


    七個月的大旱,地裏長不出一顆糧食,但人總要吃飯,無奈我爹隻得去找地主老爺借糧。


    我們那的地主也算是厚道,一石糧食隻收一斤的利息。


    也沒什麽利滾利,明年還上就是,當時我覺得,這地主真不錯,若能上他們家做長工就好了,現在想想我當時真傻。


    我爹為了照顧我那未過門的大嫂娘家,便借了八石。分了三石,讓大哥送了去。


    本以為朝廷即使沒有賑災糧下來,也會免些稅收,可哪知沒等來朝廷的賑災,卻等來了攤派。


    這天下大旱,活不下去的大有人在,人活不下去,總會想辦法讓自己活下去,自然就有人落草為寇,做那無本買賣。


    官差是挨家挨戶的征糧,強征,不給糧就打到給。


    很多人都被直接打死,


    我爹氣不過,便上前與官差理論,被官差兩刀鞘砸在胸口,一時氣不過便病倒在床。


    糧食也被強征了去。


    可家中無錢又無糧,但老爹的病要看,無奈之下,大哥跑去求地主借錢。


    前後借了三十貫,可老爹的病情依舊不見好轉,沒過多久,便撒手人還。”


    劉升說到此時,早已是淚流滿麵,而不自知。


    依舊述說著:“大哥便又去地主家借了十貫錢給老爹辦了後事。


    後來地主前來要賬,欠債還欠天經地義,直到此事我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還覺得人家厚道,連利息都不算,賣了家中僅剩的那40畝地抵賬。


    那地主見我母子可憐,又給了十貫錢,以便生活。


    而後村中有傳言,這都是那地主買通了官差,故意找我家茬,沒想到我爹撞了上去。


    開始我們不信,後來吳澤在地主家幫工,聽到這一切都是那地主設計好陷害我家,就想要我家那40畝地,畢竟我們家是村中唯一的自由農。


    兄長氣不過,幾次去找地主理論都被拒之門外。


    村裏人紛紛勸說我兄長“算了,做個佃戶也挺好,地已經賣了,你也簽字畫押,在這個年景一畝一貫錢,也不算太虧”。


    但我兄長執意去縣城告狀,狀紙遞了一張又一張但不見任何消息。


    本以為地主得了地,也沒怎麽著,此事就此了結。”


    這時餘飛也察覺到不對,輕聲呼喚著劉升,奈何劉升就是沒反應。


    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餘飛慌了,急忙找來牛大。


    牛大圍著劉升轉了一圈,輕輕的推了推劉升,依舊沒有反應。


    牛大也慌了,令人去找魯岩和王廖過來。


    而劉升似乎對外界的刺激沒有反應,雙眼流淚自顧自的訴說著。


    “我太天真了。”


    “而這時天降大雨,眾人喜極而泣,卻不知這也是一場災難,也是壓垮我家的最後一根稻草,這雨一下就是一月天,先前幹枯的河道再次蓄滿水。


    一場誰也想不到的災難來了,由於先前大旱,黃河上遊掘堤取水,這場大雨直接衝垮了河堤,洪水蔓延了我們整個縣城。


    可洪水還未退去,官府便前來抓人,說是之前私挖河堤,致使黃河潰堤之罪,我大哥被抓了去。


    這哪裏是私挖河堤?分明是報複我大哥先前遞的狀紙。


    官差要40貫錢,才肯放人,我娘親找遍了所有的親朋好友,也隻和我嫂子娘家湊了二十貫,因為少了二十貫,我大哥便被打了二十仗。


    接回家時,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三天不到,我大哥死了。


    那時我便成了家中唯一的男丁,我甚至不知道該做什麽,該去為我爹,我大哥討個公道?可他們為了所謂的公道已經死了,這天底下還有公道嗎?


    我跪在了地主家門口,祈求給我塊地,埋了我兄長,我跪了兩天,他們給了我一塊剛好夠我大哥容身的地,不允許我立碑,我同意了,草草掩埋了我大哥。


    而那時村裏已經開始餓死人了,而朝廷的賑災糧,卻遲遲不到,無奈裏長和幾個族老決定帶著我們逃荒,找個活路。


    村老們決定去開封,因為那是京城,天下首善之地,定不會差了我們村這幾百人一口吃食。


    我在心中暗喜,等到了開封,我一定要去告禦狀,還我爹和我大哥一個公道。


    可我們還沒走到沛縣,就遇到一群被土匪打得落花流水的官軍,為首的官兵指著我們說是土匪。


    不由分說,就開始殺人,裏長讓我們逃,可手無寸鐵的百姓怎麽能逃得過官軍的圍殺,我仍記得那漫天箭矢如同雨點一般,叫人沒得躲,我嚇傻了,動都不敢動,是我娘親擋在我身前,替我死在了那漫天箭雨下。”


    說到此劉升忽然抱住頭痛苦道:“我永遠忘不了,我娘麵色猙獰,滿是痛苦,口吐鮮血的模樣,她用最後的力氣叫我逃,我抱著幼妹頭也不回的往前跑,不知跑多久,我的身邊隻剩下吳澤,和懷中的幼妹。


    那一場屠殺中,隻活下我們三人,吳澤,我,還有我幼妹。


    我們麵臨著官府的通緝,思來想去,我們決定還是上京告禦狀,我們不敢走大路,便挑那林間小道, 我抱著我幼妹從山崖間摔了下去,我妹妹死了,但我還活著。


    我斷了條腿,吳澤找了兩天才找到我,他背著我去求醫,但我們沒有錢,所有的醫館都不願救治我,我們兩個像是被這世間拋棄的存在,任何人看到我們都是嫌棄,隨後便是驅逐,很快我們帶的幹糧吃完了,我們徹底淪為乞兒,吳澤嘴笨甚至連兩句吉祥話都不會說,他隻能四處乞討來養活我。”


    此時魯岩和王廖趕了過來,他們也沒見過這樣的劉升,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還是王廖拿主意道:“不要動,不要吵,迅速封鎖全城。


    我觀大王像是陷入一種痛苦的回憶當中,走不出來,讓大王慢慢訴說總會有開心的事。”


    而劉升渾然不知外界因他而陷入短暫的混亂,繼續他的訴說。


    “但我們最終還是被官府發現,吳澤背著我跑進了山林,在山中我們遇到了真正的山匪,我們以為死定了,但他們隻是詢問了我們來自何處,便接納了我們,還給我醫治了斷腿。


    那裏很好,那裏的人對我們也很好,和我們曾經家很像,他們哪裏是什麽山匪,不過和我們一樣,無家可歸的可憐人聚在一起相互抱團罷了。


    我和吳澤安定了下來,熄了去京城告禦狀的心,我們想著,如此活下去也挺好。


    可惜天不如人願,真正的山匪官府不敢去,便拿了我們開刀,我和吳澤便被充了軍。


    充軍後,我和吳澤以為就此吃的是皇糧,也算是個安身。


    可哪想廂軍也是論資排輩,身強力壯者欺淩弱小隨處可見,而我卻因為腿傷未愈,也成了那被欺淩者,什麽都要靠搶,最難的時候,我和吳澤靠舔食別人吃過的碗過活。


    而吳澤時常因為護著我被打的鼻青臉腫,即使如此,他也未曾放棄過我,他靠著幫人幹活,時不時的換個饅頭,自己舍不得吃卻給了我,卻哄騙我說他吃的飽飽的,還吃了肉呢!可惜他嘴饞都給吃了,下次一定給我帶。


    可他那不爭氣的肚子咕咕聲瞬間戳破了他那拙劣的謊言。


    就這樣我在廂軍中養傷,直到那一天,那個男人的到來,蔡攸的到來徹底改變了我和吳澤的生活,給我們帶來了希望,那時我們不知道廂軍和禁軍的區別,隻知道加入禁軍後飯管夠,我們不用搶了,也不用撿別人的剩飯吃,還給我們每人兩貫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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