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睜眼,天快黑了,哥倆牽著兩隻猴子上了岸邊停靠的小船,在澱裏遊了一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回到家,二人又聊又哭,一直到後半夜。二人同時睡著,又同時醒來。孫運來這才講了這個家的多年變化。


    母親在他半歲時去世,由姥爺、姥姥操持這個家。在他十歲時,父親去世。在他十七歲時,姥爺姥姥相繼走了。一家姐弟六口,五個姐姐護著他這個小弟弟。為了他,大姐二姐都是三十五歲才出嫁,給大戶作了添房!為了他,三姐、四姐、五姐給他操持完婚事,才出閣。用大姐、二姐的彩禮給家蓋了五間北房。大姐嫁到天津衛,二姐嫁到保定府。三姐嫁到容城,四姐五姐嫁到離東柳泊村隻有十裏遠的窪地莊。……一家人有悲有喜,有災有難。兄弟二人一會兒說,一會兒笑,一會兒又痛哭流涕。


    天亮了,大嫂起來燒火做飯。


    早飯後,兄弟二人駕著小船,穿過層層蘆葦,行過碧波蕩漾的荷花澱,來到澱中一座孤島。這座孤島,比四周的蘆葦還高。島上長滿了花草,花草叢中掩胦著座座墳塋。孫運來走到一座墳前說:“這是咱姥姥、姥爺的墳!”二人擺上供品,點上冥紙,兄弟二人跪拜哀嚎。孫運來又來到另一座墳地,還沒點燃冥紙就大哭起來,孫運達跟著也哀嚎起來。孫運達立刻想起養父母,那淚水如滾珠般的撲撲落地。看到生身父母之墓,想起養父母之恩。現在一人漂泊在外,艱辛悲苦,哭與誰說?生身父母、養父母,他們一生坎坷、千辛萬苦、為了這個家、為了自己的兒女,獻出了自己的一切!如今兒女們都已長大成人,他們卻遠離了人世!想到此,孫運達哭得更傷心了。兄弟二人放開閘門大嗓,驚飛了蘆葦叢中的成群小鳥!祭奠了親人,二人駕著小船回到了東柳泊村。嫂嫂去鄰居家借來筆墨,孫運達把回家尋親事寫信告訴五台山師尊和師叔。寫給嶽父,同時寫一信告訴呂方,報了一個平安家書。給大姐、二姐寫了喜信。同時還給遠在正定的親友寫了信。寫完信後,兄弟二人搖小船進了縣城,把信交給縣城郵差,就去拜訪北關的漁行掌櫃的。離開漁行,劃船去了四姐五姐家,在五姐家住了一宿,又劃船去了容城三姐家。這三五天,一直跟大哥走親訪友。此事過後,才安下心來和大哥一起去澱裏捕魚撈蝦,過上了漁民的生活。那兩隻猴子不在家呆,每天跟船一塊去澱裏撈魚。這猴子沒有一時安生,不是跳到河裏遊泳,就是折一根蘆葦當棍使,去逗魚鷹。有時還采朵荷葉頂在頭上逗人樂。猴子最愛逗魚鷹,把魚鷹逗急了,魚鷹伸出勾嘴去啄它。隻要魚鷹一伸脖子,猴伸爪就抓住鷹脖子,攥住魚鷹脖子還呲牙咧嘴地嚇唬魚鷹。幾天後,猴子和魚鷹混熟了,就互相在一起廝磨,特別友好。魚鷹潛水捉魚,猴子潛入水下去抓魚。隻要是魚鷹不能吞咽下的大魚,猴子就一把抓住,浮上水扔進船艙。這樣,孫運來的小船每天都打到大魚,而且捕的魚還多。漁民們得知猴子也會捉魚,都來看稀罕。猴子見人來看,就更高興,兩隻猴子比著下澱捉魚。有時抓的大魚四斤重,有時抓到三斤重的大鯰魚。泥鰍周身滑溜,最難抓。猴子抓泥鰍卻抓得利索,一抓一個準。猴子的當場表演,都饞壞了別家漁民。過了半個月,天津衛的大姐來信,說恨不得長雙翅飛回來。接到信,大姐高興得三天沒合上眼。說七月中一定來。保定府的二姐來信說七月底來看七弟。


    等到七月十五,姐弟六人(缺保定二姐)終於相聚在一起。盡享一家團聚之歡樂。


    七月底,收到五台山善仁師尊、俗通師叔回信:祝運達和家人團聚,不忘養父母之恩。告誡運達,雖身懷絕技,不可任意。國難當頭,要挺身而去。嶽父隨之來信說,不日將去新安。又說鹽山至今沒有來信,不知何故?孫運達見信,如坐針氈。他想念呂方,擔心呂方,使他寢食難安。


    孫運來深知弟弟和呂方的深情厚誼,也心急如焚。很想讓弟弟去鹽山,又怕路途遠,放心不下。孫運達想立馬去鹽山,又怕哥哥不答應。正在左右為難之際,嶽父又從五台山來信說,現在就準備來柳泊忖。收到信後,孫運達馬上給善仁師尊和俗通師叔寫信,說已一個來月沒見呂方的來信,不知發生什麽事情。他準備馬上去鹽山尋找呂方的下落這一天,孫運來兄弟二人打魚很晚才回來。二人躺在炕上,夏天悶熱,蚊蟲叮咬,不能安然入睡。二人索性摸黑拿把蒲扇坐在院裏瓜架下納涼、聊天。哥倆對國家的局勢深感擔憂。小日本正加速占領東北三省,蔣介石把力量用在對付各地的軍閥、把主要力量對準南方的共產黨。孫運來對弟弟勇鬥日本浪人大加讚賞。


    “保定府早就有日本浪人,政府官員對日本人在中國橫行無忌,卻不聞不問。”


    “東北人民可遭難了,東北軍人數不少,都瞪眼不打小日本。但聽說,東北還有義勇軍,在白山黑水和小日本作戰,日本人非常害怕!……”


    孫運達以為哥哥隻知白天打魚,晚上和嫂子睡覺,誰知他卻知道天底下這麽多事情。


    兄弟二人對國家形勢看法一樣。二人越說越高興,困意已消。


    孫運來聽聽四周已無人聲,就和弟弟說起了悄悄話。“咱們白洋澱周邊兒在‘起事’。”


    “什麽叫‘起事’?”


    “現在苛捐雜稅太多了,什麽人頭稅、屠宰稅、出船稅、打魚稅、印花稅......,唉呀,多得記不清什麽稅,總之一句話,就是從你老百姓手裏摳錢。所以,這幾個縣想聯合起來抗稅,這就叫‘起事’!”


    孫運達聽了說:“這叫官逼民反唄!”孫運來說:“對,就是這個意思!”


    這時從澱裏吹來一陣涼風,水氣中的腥味帶著水草的清香。涼風過後,勾起了二人的睡意。


    “哥呀,我這幾天得出趟遠門。”“你說,我聽聽。”“我得去正定府看看老朋友、老鄰居。給爹娘上墳燒紙。然後呢,我去鹽山,看看我那呂老弟到底怎麽了?另外,最近你兩個弟妹都從山西來,要提前安置安置......還有,如果有機會,我去南方看看形勢。還有,我那天在鄚州住店,半夜遇到水賊搶店..,被我擒拿,水賊說我像孫運來。我就是以此線索找到哥哥。我問哥,他們認的你,你可認識他們?....”


    孫運來聽後一驚:“咱們這聽說有水賊,他們是兔子不吃窩邊草,去外地行搶。我沒見過水賊。我整日在外,認識我的人多。這可沒準。如果能離開澱,我也同你一起去。這個打算我同意。將來弟妹來,有你嫂子照顧,你嫂可是個賢慧女人,她平時不多言不少語,說話辦事有分量。你就放心出門吧。”


    孫運達聽哥一說,就更放心了。哥倆你一言我一語剛說完話,正要回屋休息,卻聽見有人在院外叫門。兩隻猴子正在架架上睡覺,一聽有生人喊叫,“嗖”一下跳到地麵,衝著院外吱吱大叫。


    孫運來問:“誰在叫門?”門外人說:“警察所的,查查戶口!”孫運來說:“黑燈瞎火的查什麽戶口?”外麵人說:“打開門再說。”孫運來打開門,那人一拱就進了院子,用手電筒照著二人說:“聽說你家來了個客人?”


    孫運來說:“不是客人,是我雙生弟弟。”問:“從什麽地方來?”孫運達說:“從正定府來。”警察說:“對啦,正是從南邊來的,跟我們走一趟吧!”孫運來上前拉住這個警察說:“有什麽事可在這兒說嘛!”警察說:“接上峰指示,凡外來人都要接受審查。特別是從南邊來的人,統統要接受審查。因為南邊亂黨多!”


    孫運來說:“這可是我親兄弟,是認祖歸宗而來,保證沒有什麽事情!”


    警察說:“少說廢話,跟我們走一趟!”


    孫運達扭頭對哥哥說:“哥呀,沒什麽事,我跟他們走一趟就是。”


    孫運來追出大院外,黑乎乎看到幾個人,都背著槍。好像不光是警察,還有幾個當兵的。孫運來馬上跑回屋,和妻子說了兩句話,返身跑出院子。三步兩步躥到澱邊,順著澱邊大堤向鄉公所跑去。兩隻猴子一看孫運達被抓走,也跟著跑出來。猴子眼尖,黑燈瞎火也看清路,孫運來就跟著猴子跑。快到鄉公所時,猴子不知往哪邊跑了,孫運來直奔鄉公所大院,猴子在後邊趕上來。


    這次一共抓了二十個壯丁。東柳泊村隻抓了孫運達。這二十個壯丁都被捆住雙手,一條繩子捆了四個人。


    孫運達見哥哥帶兩隻猴子來了,對哥哥點點頭,兩隻猴子就躥到孫運達肩頭,當兵的用槍轟猴子,猴子就去抓大槍,嚇得當兵的隻好後退。孫運來跑到一個警察跟前說:“長官,我說一下,我是孫運達的哥哥,他從小得癲癇病,就是抽羊角風,是個老病號,他去當兵不合適,是不是讓我替他?”警察說:“嗬,還有人爭著去?那是好事。抓你弟弟去當兵,可是你村村保點名帶姓的,哪能隨便替換?走吧!”孫運達一聽哥哥要替自己,心裏一陣激動,說:“哥,家裏嫂子還有身子,家裏離不開你,你安心回家吧。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警察說:“看看看,你弟弟多好!你有啥事,快和你弟弟說說,快說,快說快走!天一亮各村都來人,到那時,就不讓你們見麵了。你看見沒?當兵的都準備好,天一亮就押他們到保定府。出不了一個月,嘿嘿,就坐上悶罐車還不知去哪裏呢!”


    兩隻猴子見孫運達被捆,就想上前撕咬警察。看孫運來和警察和風細雨地說話,兩隻猴子不再吱吱叫喚了。但見孫運達被捆,猴子又急眼了。孫運達一跺腳,猴子便老實了。孫運來和孫運達又說了一會兒話,看來無可挽回了,就一步三回頭地挪著小步哭著回家。兩隻猴子不願離開孫運達悄悄跟在身後。


    孫運達說:“都去吧!”猴子蔫蔫地跟著孫運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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