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塵這話無異於一顆重磅炸彈,再次在台階下的人堆裏炸開了花。


    空氣中不知從什麽時候生出了一些慌亂因子,有些官員忍不住麵麵相覷,甚至開始竊竊私語。


    騷亂持續了片刻,突然一人站出來高喊道:“諸位莫受妖女蠱惑!外賊兵力不足,全部調過來尚不足以突破城門封鎖,又何來閑兵另作部署?!”


    這人竟直呼三皇子眾為“外賊”,看來已經把今晚的奪權定位成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極端戰了。雨塵“嗬嗬”一笑,“這位大人怕是不懂‘曲線救國’的道理,正因為全部兵力不足以突破城門封鎖,才改了方案,先從眾位大人身上下手的,凡可用者皆閑兵。”


    又是一陣騷亂。


    沒等那人反駁,隻見台上妖女手腕兒一抖,憑空多出個物件在手上,隨意朝下麵投擲出去,轉眼間,竟絲毫不差地落到戶部侍郎風賢手上。


    “風夫人體諒風大人辛苦,特地讓人捎壺茶過來解渴。”雨塵笑吟吟地。


    眾人瞬間將視線轉到風賢身上,隻見後者右手端著茶壺,左手在上麵摩挲片刻,陷入一片沉思。


    他的小孫子風寶寶有肯茶壺嘴的壞習慣,父母平常見了就打,也隻有到了他奶奶也就是風夫人房裏,才會毫無原則地慣著他。上麵的痕跡是做不了假的,還有壺體上的印花,是風夫人親自畫了樣本拿出去給人定做的,不能說全代宗獨一無二吧,應該也是限量版――不然還有多少像他們這樣的家庭喜歡往壺身上印狗尾巴草呢……


    壺體還是溫熱的,掀開蓋子一聞,是他老婆常喝的碧螺春。風賢沉默片刻,神色複雜地對眾人點個頭。示意此事無假。


    “這,這這……”有人開始沉不住氣了。


    台上妖女卻顯然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接連往下麵投擲兩三樣東西。


    “禮部郭夫人已經在家備好了夜宵,翹首以盼著郭大人回去共進呢。”


    “王知敏大人的第四房小妾抵不過相思之苦,專門托人捎來信物,望君解其意。”


    ……


    郭夫人的簪子,是去年過生日時禮部郭大人親自挑來做禮物的。還有王大人第三房小妾的肚兜……


    雨塵將這幾樣東西投擲下去的時候並沒有特別針對某個目標,原因很簡單――她根本認不清哪個是郭大人哪個是王大人!卻是沒想到東西在眾人手上傳來傳去,最終傳到正主兒手上,竟附加帶動了某種情緒反應。


    兩位大人拿著東西同樣沉默半晌。最終無力點頭。


    沒人再想多說什麽了,甚至不用雨塵再拿出更多的證據,他們儼然已經在潛意識裏形成一個共識。他們的家人,有可能已經被對方控製了。


    倒是有幾個事業心強的,嚷嚷著現在還管什麽後院兒,先把外賊拿下是正經。但很快被另一種譴責的聲音淹沒了。


    他們冒著生命危險跑來這裏為的什麽?說白了還不是為自家爭取一個好的前程,家人都沒了。再爭這些有個屁用啊!


    是,理論上老婆沒了還可以再娶,甚至孩子沒了都可以再生。可讓他們在明明還有退路時候,押上這些作為賭注,這賭局就開的未免有些大了,即便贏了。他們也會覺得自己很失敗。


    說到底,自己的軟肋被人家抓住了。


    本來還想寄望於他們一早捧上去的傀儡,可五皇子蕭崢站在那妖女旁邊。雙臂交叉抱在身前一副置身事外的旁觀姿態,甚至表情裏還隱約透露著“我也幫不了你們”的信息,絕望在人堆裏一點一點擴散開來。


    倒是九皇子蕭宇當機立斷,隻是略一衡量便袖子一揮,躍至高處喊道:“撤法陣。開宮門!”


    他是不知道自己五哥是否受到要挾,隻認定他既決定這樣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倒是還有個把兄弟真正將你放在心上。”雨塵瞥眼調侃蕭崢。


    蕭崢笑,“還有一個,今晚他不在這裏。”


    ……


    青乾宮,代宗淩帝臥於病榻之上。冥冥中某種微妙的指引,讓他感到自己此生時間怕是不多了。


    他望著上方床帳,目光不知覺開始變的悠遠。


    回想自己這一生,應該不算太失敗的。先是多年隱忍,最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壓下膽敢覬覦大位的眾皇兄弟們,保住了自己作為正牌太子應得的一切。


    而後以雷霆之勢,對內整頓朝風,對外開發附屬國。甚至涉足修真家族,將之前拉攏不成的藍家攪了個七零八落――當然最近有消息說宗家和分家複又合並了,哼,那也是元氣大傷。何況還有他提前埋下的暗刺未拔,對方再想崛起,恐怕不會有想象中那麽容易。


    紅家一直韜光養晦倒沒什麽刺挑,反襯的綠家日漸活躍了起來,到如今,也在他兒子們手上分為兩派了。


    隻是一想到兒子們,淩帝心中便有些隱隱作痛。太子是個早產兒,沒能沿襲他的實力和運氣,沒等事發便夭折了。而他老了,越發的優柔寡斷起來,對於代宗未來的主人,總是在剩下的幾個兒子當中遲疑不決。


    都是他親生的,一眼看過去,個個兒都是好的。


    老二是個有擔當的,可惜頭段兒時間突然離家出走,唉,兒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見,自己想插手卻越發的有心無力起來。


    老五也是個好的,就是出身差些,且這麽多年一直隱忍在老二身後,突然把他拎出來挑大梁,未免負擔重了些。


    老六沒了,唔,便是活著怕也和老七、老九他們是一類,做個閑散王爺綽綽有餘,卻一百個無法擔當大任。


    老三?怎麽說呢,跟老二老五比起來倒是更有帝王的雷霆手段,隻是未免過於狠戾了些。置於亂世或可成就一番偉業,可如今盛世太平……其實他打從心裏更希望他們兄弟相處的和睦些,畢竟都是他的兒子啊!


    剛想到這裏,忽聽外麵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尚未見人,但聽一聲中氣十足的喊話先從門外傳來:“兒臣蕭寧來給父皇請安!兒臣不孝,未能及時探望父皇病情,望請父皇恕罪!”


    淩帝神色隨之一凜,接著一寸寸黯淡下來。


    罷了罷了,到底是他老糊塗了。既是生在皇家,又豈有兄弟和睦一說,便是太平盛世。也終須勝者為王敗者寇的。


    ……


    代宗一百零九年四月初八晚,淩帝親擬聖旨,傳皇位於三皇子蕭寧,隨後,卒。


    宣旨太監最後一字字音落定。便見太子太傅秦彥帶著一隊朝臣急匆匆跑到隊伍最前麵,噗通一聲跪在蕭寧麵前,連聲高喊“臣等參見皇上!”、“臣等護駕來遲,望皇上恕罪!”


    五皇子黨私心裏覺著先帝這最後一道遺旨下的多有蹊蹺,可一看中立派都開始站隊了,自己這邊是徹底沒戲了。當下也齊刷刷跪了一地。


    場麵算是安定下來,秦彥卻忍不住的冷汗直流,幸虧到的及時。總算踩著點兒給趕上了,回頭可得好好謝謝淩妃!


    同年七月底,先帝百日喪期過後,蕭寧正式登基,稱“應帝”。寓意順應天機,立國號為永寧。


    尊先帝為太上皇。尊原皇後為皇太後。追封已故母妃為西太後,另尊淩妃為嫡母妃,尊為皇太妃。


    封原寧王妃為皇後,側妃均按原等位分封分位。


    追封已故六皇子為懿親王,重新收回懿王府故址進行整修,並親提匾額,安頓劉氏母子入住。另加封劉氏為齊國夫人,劃西南大小十二城為齊國屬地,封懿親王遺孤蕭辰為世子。


    封二皇子蕭陽為贏親王,五皇子蕭崢為砧親王,七、九等成年皇子封王位,均留帝都,暫無屬地。


    雨塵醒過來的時候――


    是的,某仙兒很沒出息的又昏過去了,並且這次的持續時間比較長。


    與其說昏迷,不如說紅線被抽離後的一次魂魄固化。之前“做完手術”,沒等徹底恢複就趕過來跟劇情了,先是帶著成筱雅到戶部“借”冊子,後在五皇子麵前與競易聯手上演了一出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所謂“雙碟蠱”好戲,與五皇子眾交涉時為了增加威懾也在言辭間嵌入了神識,前後消耗了不少精力。


    與以往明顯不同的是,這一次醒過來身體並沒有像以前有種被抽空的無力感,反而如獲新生一般,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


    睜眼,視線模糊中看見剛進門的小宮女連盆子帶水一起扔到地上,連聲高喊著“姑娘醒了”跑出去,雨塵反應幾秒不禁望天苦笑,終究是老天(確切說應該是作者!)待她不薄,讓她也有機會參演了一把穿越女醒來的經典橋段。


    不一會兒,由皇後帶領的女子小分隊魚躍進了屋,一層層圍在她身邊噓寒問暖,雨塵再次望天苦笑,元神裏向競易了解了下情況,知道自己“昏迷”這段時間一直由五皇子的貼身物件兒放在身邊滋養著,並且是五皇子主動送來的,不禁有些愣神兒,“這家夥,夠大度的啊。”


    其實要不是她突然蹦出來攪局,大位之爭本來是蕭崢占盡優勢的吧。


    正失神,皇後突然代表女子小分隊發聲,說一堆“皇上感激妹妹挺身相助,姐妹們也佩服妹妹巾幗之風”一類的廢話,最後隱晦問她今後的打算。


    雨塵心下一片澄明,這幫女人,到底多沒有安全感!


    眼皮都懶得抬一下,簡短吐出兩個字:“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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