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雨塵了解蕭寧在她昏倒之後,可以說風雨無阻,每天至少兩次前來探望,比自家後|宮逛的都勤,也就可以稍微理解下麵前這女子小分隊的不安全感所出何處了。


    確實不全怪她們杞人憂天,同樣是已故懿親王的側室,同樣是在大位之爭中出過力的,如今劉氏已經安安穩穩地入主懿親王府,與這邊基本沒了牽扯。雨塵卻還在宮裏住著,並且住的是蕭寧在自己寢宮單開出了的一間偏殿,知道的他是關心恩人身體,日常裏方便探望,不知道的還不知要說什麽呢!


    這也忒不像話了,如今蕭寧皇位將將坐穩,正是需要立威的時候,撇開朝前紛爭不談,萬一外麵傳出了不好聽的傳言,光對皇室的聲譽都是極大的折損。


    皇後作為一國之母,三個月來倒是旁敲側擊提過幾次,可蕭寧卻是鐵了心的要留雨塵,要等她醒了再做打算。皇上這邊勸不聽,也隻好轉換策略,從雨塵身上找突破口了。


    這才有了女子小分隊第一時間衝進來噓寒問暖。好在雨塵是個通透的,甚至她們之前準備好的一堆台詞都沒派上用場,人就主動提出會盡快離開了。


    成筱雅外出采藥回來,剛好在走廊上與這一幫女人迎麵擦肩而過,看她們個個兒神情舒展,與前些天比起來明顯是心裏有什麽懸著的東西終於落地了的模樣,不禁心下一緊,連忙加快腳步往雨塵所住的偏殿趕過去。


    甫一進大院兒,散開的神識便感知到偏殿已經撐起了一層結界。


    在雨塵昏迷期間,其師父鬱霖躍,還有一位自稱其師姐的流卿姑娘先後來過這裏,分別在她所戴的玉佩當中封印了一些信息。想是她醒來發現後正在裏麵讀取。


    成筱雅想著,到台階前頓住腳步,卸下盛草藥的背簍尋了幹淨的地方坐下來,托起下巴隨意欣賞著大院兒上方的一片天空,神識最大範圍地展開著,權當為雨塵護法。


    屋裏,雨塵緊閉雙目,盤腿坐於床上。倘若這時候有人從旁觀察,眼尖的話會看到在她的周身隱約有一層模糊的光暈縈繞著,那是意識進入到另一個層麵之後。靈氣自然凝聚而成的一道保護性封印。


    場景是星安峰腰,那片白雪皚皚的練功場上,她與流卿並排席地而坐。望著前方一片蒼茫默了一會子,終是流卿先開口打破這沉默。


    “心裏有很多疑問對吧?這是我臨走前留在你玉佩裏的一抹神識,專門負責為你解惑的,有什麽盡管問吧。”陽光穿透厚厚的雲層撫照在她臉上,帶著一點純真的俏皮。仿佛一下卸掉了許多負擔,整個人都呈現出輕鬆自在的樣子。


    雨塵遲疑片刻。是有很多疑問的,甚至在此之前,當年在淩華宮外險些遇刺的時候,她還專門讓成珺幫忙查過綠家在那一段兒時間外出曆練的弟子名單兒,再結合之後發生的一係列怪事。心下已經有八成肯定混入宮中的綠家弟子就是流卿。


    也曾設想過有朝一日與她當麵對質的場景,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和諧的。如今真正肩並肩坐著,對方甚至主動要為她解惑。雨塵心裏有著說不出的複雜,原先準備好的各種問題竟不知從何開口,想想,隻好從最近的開始問道:“傳聞備受先帝寵愛的卿影宮主子是你?”


    對方點頭,微眯著雙目道:“就因為當年被你意外占去了選秀女的名額。我還頗費了一番工夫,裝作在郊外狩獵中被意外刺傷的弱女子。才引得皇上注意,從而混進宮去的。”


    也許事情都已經翻篇兒了,流卿說起這些的時候情緒上並沒有太多起伏,像是在回憶著講述別人的故事。


    她一連用了兩個意外,雨塵唇角含笑,“第二個意外確是人為,誰知道第一個是否真的自然意外呢。”


    沒等對方接口,便轉了話鋒又問:“當年我既進了懿王府,於你們來說應當是無害的,為何非要在淩華宮外置我於死地呢?”


    這是一直以來她最介意的地方,甚至後麵決定加入這場紛爭,可以說就是從那時候埋下的種子。她太討厭這種被人隨意擺布,隨意掌控生死的感覺了。


    流卿苦笑,“一開始依著我師父的想法是直接除掉你,永絕後患,卻被五皇子攔下了,後麵你若一直窩在懿王府裏安分當個醜妃,我們這邊大概也不會再分神到你身上,偏偏你在六皇子生日那天‘一舞成名’,誰知道你身後還有沒有別的力量支撐,存的又是什麽想法呢。”


    “這就是你們被害妄想的厲害了,我那也就心血來潮而已,真談不上存的是什麽想法。”


    雨塵伸手從地上捧起一把積雪,在手心兒裏壓實了滾成圓球,雖然隻是在神識層麵上與對方交流,卻仍能感覺到由手心兒滲入體內的幾絲寒涼。漫不經心地將雪球放在地上來回滾著,又問:“太子之死也是你的傑作?”


    本來從太子遇刺到刺客伏法,整個過程都讓她覺得過於順利了,隻不過當時並未深究下去。後麵住進風揚的別院,聽良嬸兒描述坊間傳聞關於太子的恐怖死相,她就更加感覺到個中蹊蹺。


    倘若那些傳聞並非完全的無中生有,太子的死法便剛好與她所知的,一種介於蠱術和妖法之間的手段極其類似。


    而一旦假設成立,倒推回去,太子遇刺當晚所中的唯一一枚暗器,表麵上不會對其造成生命危險,實際已經在其體內種下了某種引子,生命隨時捏在了別人手裏。


    又剛好,她所認識的人裏,隻有身為妖修的流卿會使用這種手段。


    見對方點頭,太子身上的線索也就基本梳理清楚了。當時之所以搞出這麽大動靜,其實是想嫁禍到三皇子蕭寧身上吧,隻不過淩帝後來不知是看出來端倪還是真心把那當成了小事,至少在表麵上並沒有仔細追查下去。


    說到淩帝,“上次見到先帝的時候,其生機律動顯示有被妖修吸了精元的痕跡,不用說也是出自你的手筆咯?”雨塵對著越滾越大的雪球兒挑下眉。


    “那是他該得的報應。”流卿的情緒似乎有了一絲波動,鼻孔裏發出一聲冷哼。


    雨塵抬眼望過去表示不解,若說是為了照應五皇子蕭崢的進度,隨時掌握著淩帝的生死她還可以理解,可看對方反應,顯然已經超出了單純執行任務的範圍。看來她這隨口一問,還能意外挖出些八卦來?


    “曾聞你與黎蒼派有過接觸,藍家的秦亦棟你可聽說過?”對方瞥眼問道。


    雨塵略一怔忪,那是秦亦嵐的親哥哥呀,並且在很早以前就被藍家送給蕭家服罪了,難不成……


    沒等她深想下去,流卿的目光開始變的飄忽,仿佛回憶起了相當久遠的什麽事情,“你知道我的身份,其實在被我師父收養之前,我曾是那人身邊的一隻靈物呢。”


    在雨塵#已驚呆#的表情中輕聲歎息搖頭,“守了那冤家一輩子,一朝轉世便全忘幹淨了,是我自己放不下,容不得別人欺負他。”


    雨塵怔怔反應一會子,原來流卿所做的一切並非完全為了效忠她師父或蕭崢,執行任務的背後竟還隱藏著另外一番因果!


    怪不得五皇子在大位之爭中敗下陣來,流卿還可以在她這個“攪局者”麵前表現的相當平靜呢。於對方來說,太子與淩帝相繼以那樣的方式死在她手上,她的“任務”便算圓滿完成了。


    歎一聲,這便是真正的所謂因果吧,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


    想想又有些擔心道:“如今一切塵埃落定,佐師伯恐怕已經被綠家定位成‘叛徒’了,最少也要扣上個‘背棄師門,擅涉世俗紛爭’的罪名,即便回去也是無期禁閉的命,你打算怎麽辦呢?”


    流卿笑,伸手附在她膝蓋上,“不愧是在綠家與我一同經曆過人情冷暖的,你能這麽問我感到很欣慰。所幸世事變遷,你我之間的感情尚未磨滅殆盡。”(作者注:流卿曾因其妖修身份同在綠家遭受冷遇)


    “即便你曾起殺機想要置我於死地。”雨塵調皮做個鬼臉。


    對方一愣,隨即與她相視而笑。


    渡盡劫波姐妹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笑過之後,流卿正色道:“綠家我肯定是不會回去了,其實在此之前,我已經以後|宮女人的身份隨先帝一同殉葬。”


    說罷起身,帶著三分不舍七分豪邁,對雨塵抱了抱拳,“所以今次一別,若他日有緣,天涯相見吧!”


    雨塵連忙起身,“珍重!”


    望著流卿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盡頭,雨塵心中百感交集。這場持續了兩代人的因果,總算告一段落了。


    天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落到她臉上,竟有些蕭索的冰涼。


    也正是在這時,她才隱隱的察覺到了一絲不妥:按說已經度過幻境劫的人,再進入這樣的意識境,是不應該有五感反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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