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曆欽一向視自己的父皇母後為聖賢,尤其是在聽說了母後的事跡之後更是心懷無限的崇敬與仰慕,隻要是他們的意願,無有不從,但唯一一次的質疑竟然就成了橫亙在母子兩人之間始終未解的心結。


    “母後,兒臣不願!”


    正泰宮裏隻有姚紈懿與嶽曆欽兩人,麵對跪在自己麵前的長子,姚紈懿的心意出現了一瞬間的動搖。


    “你與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肌膚相親,朕別無選擇。”


    “可此事明明就有蹊蹺,母後為何不願徹查到底?”


    這才是嶽曆欽無法釋懷的症結所在,“兒臣與太子妃情深,不願納妾。”


    “你是說你以後都不納妾了?”


    姚紈懿太了解自己兒子的性情了,他豔羨父母愛情,對太子妃也是真情實意,卻無法像他的父親一樣真正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


    眼見著嶽曆欽語塞,姚紈懿便直接下了定論:“擇日就讓緋兒入東宮吧,位分你來定,這是朕最後的讓步了。”


    既然嶽曆欽想要給太子妃和她身後的寧安侯體麵,那她就不堅持封姚向緋為側妃了。


    嶽曆欽帶著隱隱作痛的膝蓋回了東宮,迎麵就遇上了太子妃顧蓁蓁。


    “蓁蓁……”


    顧蓁蓁早就知道嶽曆欽根本不可能改變母後的決定,姚氏入東宮一事不可逆轉。


    “姚氏的名分,就定個良媛吧。”


    東宮女眷的名分自上而下分別是太子妃、側妃、良娣、良媛和侍妾,姚向緋雖然並非出身官宦,但比大盛尋常的貴女更加棘手。


    她的父親乃是母後的親弟弟,先大涼宣帝姚明璟,母親乃是廢後鬱氏,而更要緊的是她的兄長,是春幽台的少掌門人姚向嘉,此人如笑麵虎一般油鹽不進,唯一的軟肋就是這親妹妹。


    “位分如此之低,妾身如何跟母後交代?”


    “蓁蓁放心,母後已經允了。”


    顧蓁蓁是嶽曆欽費了好些心血才求娶到手的掌上明珠。為了等她長大,嶽曆欽甚至不惜空置後院數年,讓人都要以為太子不愛女色,大盛後繼無人了。小夫妻新婚不過一年有餘,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愣是被人設計了橫插一腳,嶽曆欽自然還得好好哄一哄嬌妻開心才行。


    顧蓁蓁斜睨了他一眼,甩著帕子就往房間裏走,嶽曆欽也屁顛屁顛地跟在身後,下人們十分識趣地退下了。


    “嘩啦啦——”


    春幽台的閣樓上突然響起了一陣好大的動靜,少掌門人鮮少如此動怒,眾人思及今日宮宴上發生的事情,也能明白幾分。


    “你怎能如此不自珍自愛!我是這麽教你的嗎?書院裏是這麽教你的嗎!”


    姚向嘉的手指都要戳到姚向緋的額頭上去了,可少女依然是一臉的倔強,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


    “分明是太子殿下對我不軌,兄長這麽能把所有的錯都怪到我的頭上?”


    “太子殿下對你不軌?”姚向嘉幾乎都要氣笑了,“你以為若不是我動作快,將房中的香爐偷梁換柱,你能這麽順利地全身而退?”


    姚向緋這才知道原來香爐落到了自家兄長手裏,心中唯一的擔憂也都蕩然無存了。


    姚向嘉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到底是搭錯了哪根筋,非要去摻和太子和太子妃之間去?”


    “我自第一次見到太子表哥,就已然傾心於他,兄長,我非他不嫁!”


    “嫁?”姚向嘉利落幹脆地打碎了她的幻想,“別說不可能讓你入東宮,就算真讓你成功了,那也不過是個妾而已。”


    姚向緋自恃美貌勝過顧蓁蓁許多,再加上有姚紈懿這位姑母做靠山,她在東宮的待遇自然不會差的,就算不是正妃,也是能上玉碟的正經女眷。


    所以當東宮的人來春幽台傳旨的時候,她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麽?良媛?那不就比侍妾高一級嗎?”


    姚向嘉不忍看著妹妹跳火坑,客氣將對方送走之後,用力捏住她的胳膊,低聲道:“我現在就進宮去求陛下恩典,不讓你入東宮了。”


    “不!”姚向緋咬緊了下唇,一字一句道:“不就是良媛嗎,我接。”


    良媛,良娣,側妃,正妃,乃至未來的皇後,太後,我本天之驕女,絕不能不明不白地被人遺忘了去。


    所以,這才是姚向緋的執念,不是嶽曆欽,而是天下最尊貴的位置。


    姚紈懿和嶽曆欽的態度擺在那兒,顧蓁蓁自然不會給姚向緋超過良媛份例的優待。


    她入東宮的第一夜,嶽曆欽依然歇在了顧蓁蓁房中,獨留她一人枯坐到天亮。


    其實大可不必的,她的貼身侍女一直苦勸,卻沒能說服姚向緋:“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夜晚了,今夜就是讓我記住這個感覺。”


    次日清晨,姚向緋就帶著烏青的眼圈和略顯憔悴的妝容去給嶽曆欽和顧蓁蓁請安。


    “妾身良媛姚氏給殿下請安,請殿下喝茶。”


    她從第一天就做出了低眉順眼的姿態,才讓嶽曆欽和顧蓁蓁慢慢放下了戒備,更未曾料到眼前的這個女人會狠心到用自己的親生骨肉害死了東宮的嫡長子。


    顧蓁蓁抱著兒子小小冰涼的身體哭得聲嘶力竭,暈厥在自己母親的懷中。


    嶽曆欽也是猩紅著眼睛,提著劍直衝去找罪魁禍首姚向緋。


    她也是剛剛小產,拖著虛空的身體根本無法躲開,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道熟悉的女聲突然響起:“太子。”


    姚紈懿親自到了東宮來,隻有她自己。


    姚向緋伸長了脖子也沒有看到自己想見的那個人,難道兄長這次真的要放棄她了嗎?


    其實若不是姚向嘉冒夜進宮求見,她今日恐怕就真的要命喪於嶽曆欽的劍下了。


    “母後,她害死了孤的兒子,難道您還要袒護與她嗎!”


    姚紈懿從未經曆過這種痛苦,卻也隻能狠狠心說:“留她一命。”


    嶽曆欽拿劍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後還是沒能扛住母後的威嚴,瞬間老了幾歲一樣,劍尖沿著石板路劃過去的聲音刺耳,一路上激出點點火花,回到了顧蓁蓁的院裏。


    他就站在門外麵,不敢走進半步。


    顧夫人安頓好女兒,一出來就見到了在門口站樁的嶽曆欽,心裏就是一頓來火,念著他的太子之尊,也隻能閉著嘴從他身邊走過。


    “嶽母大人……”


    “她死了嗎?”


    顧夫人瞧見他手中的劍上一點血液沒沾,就已經想到了答案。


    “孤會讓她生不如死的。”


    “生不如死,也換不回孩子的性命了。”


    一句話幾乎要將嶽曆欽擊碎。


    孩子去後,顧蓁蓁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嶽稚垣更是一步都沒能踏進主院。


    姚向緋從良娣被貶為侍妾,換到了東宮最偏僻的小院裏住著。原本下人們拜高踩低就能讓她吃好一頓苦頭,不是凍死就是餓死,可她便生靠著一口氣撐到了新帝登基,等到了她走出東宮的那一天。


    嶽曆欽與顧蓁蓁並肩而立:“侍妾姚氏貶為庶人,送去西宮吧。”


    大盛安帝嶽曆欽在位二十二年,延續了其父母的“初元盛世”,寫下了屬於自己的華章。前期獨寵皇後顧氏,育有兩子兩女,後期偏愛貴妃蘇氏,育有一子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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