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桓王十九年(公元前701年)五月。


    鄭莊公薨。


    世子忽繼位,史稱鄭昭公。


    當年九月,鄭國正卿祭足在宋國出差,在宋莊公(就是在鄭國流亡的公子馮,華督助其奪位)的威逼利誘下,回國驅逐了鄭昭公(子忽,流亡去了衛國),而擁立公子突即位,史稱鄭厲公。


    朝中大小事物,都由祭足做主。


    自從鄭厲公即位,國人都已經平靜平和了。


    隻有公子亹(wei)、公子儀二人,心懷不平。又害怕鄭厲公加害自己,當時,就都出逃避難去了。


    公子亹流亡蔡國,公子儀流亡陳國。


    以上是鄭國的曆史背景。


    卻說衛惠公(朔)剛剛即位,時年僅十五歲。


    注:【衛惠公:姬姓,衛氏,名朔,公元前699年-公元前696年、公元前688年-公元前669年在位。衛宣公之子。


    公元前701年,公子朔與其母宣薑共同誹謗太子急子,衛宣公於是指使強盜殺害太子急子,改立公子朔為太子。公元前700年,衛宣公去世,太子朔繼位,是為衛惠公。


    公元前696年,左、右公子怨恨衛惠公誹謗殺害太子急子而取代他繼位,於是起兵作亂,進攻衛惠公,改立太子急子同母弟公子黔牟為君,史稱衛君黔牟,衛惠公逃到齊國。


    公元前688年,齊襄公率領諸侯聯軍討伐衛國,護送衛惠公回國複位,誅殺左、右公子,衛君黔牟於是逃到周朝。


    公元前675年,衛惠公怨恨周朝收容安置衛君黔牟,便聯合南燕國攻打周朝。周惠王逃到溫邑,衛、燕兩國擁立周惠王之弟王子頹為王。


    公元前669年,衛惠公去世,諡號惠公,其子衛懿公繼位。】


    因為協助齊國出兵攻打紀國,被魯國、鄭國的聯軍打敗了,正在怨恨,想要出兵攻打鄭國報複一下,忽然接到報告,說鄭國有使臣前來,告知鄭厲公(子突)已經出逃,流亡到蔡國去了,現在要迎接舊君鄭昭公(子忽)歸國即位。


    衛惠公心中大喜,立功的機會來了,還能夠順勢要挾一下鄭國,於是派兵護送子忽歸國即位。


    鄭國正卿大夫祭(zhai)足(又稱祭仲)迎立鄭昭公子忽重新再做君主,並向鄭昭公賠禮道歉說以前未能保護,是自己的罪過。


    注:【說以前未能保護:指祭足在宋莊公的脅迫下驅逐鄭昭公而擁立鄭厲公這件事】


    鄭昭公雖然沒有責怪,但是心裏卻怨恨不已,對待祭足的尊敬和態度也大不如前了。


    祭足也感覺心裏不舒服,也就謊稱自己有病,不來上班了。


    上卿大夫高渠彌向來不受鄭昭公待見,這次鄭昭公子忽歸國複位,擔心受到迫害,於是就暗中培養了許多死士,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刺殺鄭昭公子忽而擁立公子子亹(wei)即位而做準備。


    這時,鄭厲公流亡在蔡國,高渠彌就結交蔡國的官員,同時派人聯絡本國駐守在別都櫟(li)邑(河南禹州市)名字叫檀伯的官員,想要借用檀伯的地盤作為鄭厲公發動政變奪取政權的據點,被檀伯拒絕了(時鄭厲公在蔡,亦厚結蔡人,遣人傳語檀伯,欲借櫟為巢窟,檀伯不從)。


    注:【別都櫟(li)邑:春秋時期是鄭國的別都,今河南禹州市】


    高渠彌就派遣蔡國人扮成商人,經常來到櫟邑做生意,與當地人混熟了,就乘機殺害了檀伯,把鄭厲公安置在櫟邑,修建城池,訓練士兵,為將來複辟做準備,於是櫟邑就成了敵對國家了(厲公遂居櫟,增城浚池,大治甲兵,將謀襲鄭,遂為敵國)。


    祭足聽到這個消息大驚,急忙向鄭昭公匯報,命令大夫傅瑕屯兵大陵,以阻止鄭厲公進攻的路線。


    注:【大陵:河南漯河市臨潁縣西北】


    鄭厲公知道了祭足已經做出了防禦準備,就派人請求魯國做中間人,向宋國國君賠禮道歉(宋國曾幫助鄭厲公上位,然而鄭厲公上位後沒有兌現承諾),再次許諾,這次要是再幫助我奪回君位,那必須、一定、誓死也要兌現承諾。鬼才能再次相信你呢?然而,嗬嗬,宋莊公又起貪心了,居然又相信了,就聯合蔡國、衛國一起響應,出兵幫助鄭厲公複國複位。


    衛惠公(朔)有護送鄭昭公歸國複位的功勞,所以當時並不想與他們聯合攻打鄭國。然而鄭昭公對衛惠公並不感謝,因此就怨恨鄭昭公,所以就與宋公一拍即合,同意合作援助鄭厲公複國複位的事了。


    嗨,國家的事也像過家家,說翻臉就翻臉,說和好就和好,沒有啥規則準則可循哈。


    於是宋、魯、蔡、衛四國一起出兵討伐鄭國。


    祭足親自率領大軍來到大陵,與駐守的大夫傅瑕合力拒敵,隨機應變,左右抵擋,四國軍隊竟然未能取勝,隻好引兵各自歸國,無功而返,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祭足自從大陵前線回來,思量舊君主子突(鄭厲公)盤踞在櫟邑,始終是鄭國的隱患,必須想出一個計策來防範或除掉他。想來想去,想起齊國曾與鄭厲公有過為了幫助紀國而交戰的事,現如今,接納和幫助鄭厲公的,隻有齊國沒參與,況且新君嗣位(齊僖公剛死,公子諸兒齊襄公即位),正是修複外交關係的好時候。同時又聽說魯侯正在為齊侯主婚(齊襄公向周王求婚,迎娶公主),這真是同時交好齊魯兩國的大好時機呀。於是向鄭昭公匯報,親自帶著禮物前往齊國進行國事外交去了。


    人道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祭足但知防備鄭厲公,卻不知高渠彌蓄謀已久,隻是顧慮祭足足智多謀,未敢行動,今日看見祭足遠行,於是就肆無忌憚了,秘密派人迎接公子亹來到自己家裏,乘著鄭昭公冬季去郊外祭祀的機會,就命令死士在半路上伏擊而弑殺,散步言論就說是被賊人所殺(乘昭公冬行蒸祭,伏死士於半路,突起弑之,托言為盜所殺)。


    注:【蒸祭:冬季的祭祀。《禮記.祭統》:“凡祭有四時,春祭曰礿(yue),夏季曰禘(di),秋季曰嚐,冬季曰蒸。”】


    然後就擁立公子亹坐了君主的位子。


    公子亹派人召祭足回國,委任祭足與高渠彌共同執掌國政。


    可憐鄭昭公複國複位還未滿三年,就遭到逆臣弑君之禍。


    後世有史官感歎,鄭昭公自為世子始,已知高渠彌之惡,及兩次為君,不能剪除凶人,留以自禍,豈非優柔寡斷之禍哉。


    有詩歎雲:


    明知惡草自當鍼,蛇虎如何與共居?


    我不製人人製我,當年枉自識高渠。


    再說齊襄公(諸兒),向周朝天子求婚,周王答應將王姬(公主)下嫁與他,但要求魯侯(魯桓公,娶了齊襄公的妹妹文薑,也就是齊襄公的妹夫)做主婚人。


    注:1.【王姬:周王之女,通稱王姬)】


    2.【魯侯主婚:天子嫁女於諸侯,因為天子與諸侯地位不相等,所以委托同姓諸侯代為主婚。前文提過,宋公爵尊,魯侯輩分大。】


    於是,魯桓公夫妻二人來到齊國,張羅著迎娶公主的大事。


    誰知,齊襄公(諸兒)與魯桓公的老婆文薑,也就是自己的同父異母的妹妹舊情複發(原本在青春時期就懵懵懂懂、卿卿我我),偷情通奸,搞到一起去了,魯桓公知道後,剛要發作,就被眾官員拉去喝酒、灌醉,隨後被暗殺在酒後回賓館的路上。(此事下一章節詳細敘述)。


    與自己的妹妹通奸,還把妹夫害死了,齊魯兩國的民眾沸沸揚揚,議論紛紛,齊襄公也心中暗自悔恨,隻想著要做幾件有國際影響的大事,來掩蓋這個醜聞,於是就要發動對外戰爭,來轉移國民的注意力。


    恰巧這時國際上有兩件大事:一是鄭國弑君奪位,鄭昭公被殺,公子亹(wei)上位;二是衛國逐君政變,衛侯朔逃亡齊國,公子黔牟即位為君。兩件事都是國際重大事件。


    先拿哪個開刀呢?衛國黔牟是周天子的女婿,剛剛自己又娶了王姬,那就先拿鄭國開刀問罪好了,這樣才能使各路諸侯畏懼佩服,也能使國內民眾閉嘴。


    齊襄公又考慮到起兵攻打鄭國未必能有十分的把握,於是心生一計,派人送信給鄭國的子亹君主,約定在首止的地方相見,簽訂同盟條約。


    注:【首止:今河南商丘睢縣】


    子亹接到消息後大喜,說:“齊侯主動與我們交好,我們國家的地位和政權就穩固了。”


    於是就安排高渠彌和祭足一起前去參加同盟大會,祭足卻請病假,不能參加。


    大夫原繁(也是名將老臣了)私下裏問祭足:“新君子亹想要結交齊侯,您應該幫助他多參謀參謀,出出主意什麽的,您為什麽不隨同一起參加呢?”


    祭足說:“齊侯彪悍殘忍,已經擁有了那麽大的國家了,還想著要做一方霸主。況先君(鄭昭公子忽,有功與齊僖公,曾想把文薑嫁給子忽)有功於齊國,齊國感念他。現在把子忽殺了,你以為他會懷著善意來結交你嗎?所以大國的心思難以猜測,他如今主動示好,與我們小國結交,必有奸謀。這次前去赴約,他君臣二人都有危險啊(齊侯勇悍殘忍,嗣守大國,侈然有圖伯之心。況先君昭公有功於齊,齊所念也。夫大國難測,以大結小,必有奸謀。此行也,君臣其為戮乎)。”


    原繁問:“如果真像您所預測的那樣,那麽誰來當這個國君呢(君言果信,鄭國誰屬)?”


    祭足說:“非公子儀莫屬,他確實有做為君主的才能和氣質,這事兒先君鄭莊公已經說過的(必子儀也,是有君人之相,先君莊公曾言之矣)。”


    原繁說:“大家都說你足智多謀,咱們現在就把話撂這兒,往後看看是否應驗。”


    在首止,齊襄公安排王子成父、管至父兩個將軍,各率領死士百餘人,環伺左右,力士石之紛如貼身跟隨在身後。


    高渠彌引領子亹登上盟壇,與齊侯行禮致謝,齊襄公握住子亹的手問:“先君鄭昭公,是因為啥死的啊(先君昭公,因甚而殂)?”


    子亹臉色大變,驚恐顫栗說不出話來,高渠彌代替回答:“新君因病而死。”


    齊侯說:“我聽說是祭祀時遇到賊人了,不是病死的呀?”


    高渠彌圓不了慌了,隻好回答:“原本就受了風寒有病了,再受到賊人的驚嚇,所以就暴亡了。”


    齊襄公說:“國君出行必然有隨行安保人員,賊人怎麽能夠靠近?”


    高渠彌回答:“嫡庶爭奪君位,已非一日,各自都有私人武裝力量,乘機偷襲,不好防備呀。”


    齊襄公又問:“抓住賊人了嗎?”


    高渠彌說:“至今仍在查訪,還未抓捕歸案。”


    齊襄公大怒:“賊人就在眼前,何須查訪?你受國家爵祿,卻以私人恩怨弑君,在我的麵前,還敢胡說八道,我今天就要為你先君報仇!”


    喝叫力士,趕快拿下!高渠彌不敢分辯,石之紛如就將高渠彌綁了。


    子亹跪地磕頭乞求:“這事兒與我無關,都是高渠彌幹的。請饒恕我這條性命吧。”


    齊襄公說:“既然知道是高渠彌幹的,為啥不處理他?你也去死吧!”


    命令手下把子亹斬首。


    然後把高渠彌帶回國內,在鬧市中用五輛牛車車裂。


    啥叫車裂?就是將罪人的頭與四肢,綁縛在五輛牛車上,各自向五個方向,以皮鞭打牛,牛走車行,把人體撕裂為五塊,俗稱“五牛分屍”。這是最殘忍的刑罰。


    齊襄公就是想以這個義舉讓天下的諸侯知道,我是主持天下正義的霸主!同時利用這個殘忍的刑罰,來宣揚懲惡揚善的霸主的手段(襄公欲以義舉聞於諸侯,故意用此極刑,張大其事也)。


    齊襄公命令把高渠彌的首級懸城示眾,張榜標題:“逆臣視此”。


    將子亹的屍首扔在郊外草草埋葬(槁葬於東郭之外)。


    然後派遣使臣前往鄭國:“逆臣賊子,已經正法。願改立新君,修複往日的友好同盟關係(賊臣逆子,周有常刑,汝國高渠彌主謀弑君,擅立庶孽,寡君痛鄭先君之不吊,已為鄭討而戮之矣。願改立新君,以邀舊好)。”


    原繁感歎:“祭足的謀略智慧,佩服佩服。”


    眾大夫商議國君的人選,叔詹說:“故君(鄭厲公)現在在櫟(li)邑,為何不迎接回來呢?”


    祭足說:“逃亡的君主,不可以再辱宗廟。不如立公子儀為君(出亡之君,不可再辱宗廟。不如立公子儀)。”


    眾人讚成。


    於是前往陳國迎接公子儀歸國即位。


    任命祭足為上大夫、叔詹為中大夫、原繁為下大夫。


    派使臣與齊國、陳國結交。


    又與楚國求和,許諾年年納貢,永為附屬之國。


    鄭厲公無間可乘,自此鄭國稍稍平安了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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