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襄王十五年,晉惠公十四年,即公元前637年。


    晉惠公(夷吾)生病了,已經不能上朝辦理國家大事了。世子圉(yu)還在秦國作為人質,已經很久了。


    世子圉的姥姥家是梁國(陝西韓城市),梁君無道,不體諒百姓疾苦(不恤民力),每天都進行土木建設(日以築鑿為事),萬民嗟怨,為了逃避苛捐雜稅,大多數國人都逃跑到秦國去了。


    秦穆公乘著梁國民心之變,命令百裏奚率兵襲擊梁國,梁國國君被亂民所殺,梁國滅亡(公元前640年)。


    世子圉聽說姥姥家梁國被秦國所滅亡,歎道:“秦國滅亡我的姥姥家,這是沒把我當回事,太輕視我呀!”於是對秦國充滿了怨恨,等到聽說老爹晉惠公有病了,暗自思量:“我隻身在外,外麵沒有同情我的朋友,國內也沒有心腹的官員幫助我(外無哀憐之交,內無腹心之援),萬一君父不測,諸大夫更立其他兒子,我終身客死在秦國,這與草木有什麽不同?不如逃跑,回去伏侍父親,照管他的病體,以安撫國人的心。”


    於是晚上在睡覺前把心裏話對妻子懷贏說明,並說:“我如今要是不能逃回去,晉國就不是我的了,想要逃回去,又割舍不下夫妻之情。你就與我一起走吧,這樣就於公於私都完美解決了。”


    懷贏哭著說:“你是一國的太子,作為人質被屈辱地監視居住在這裏,想要回國不也是應該的嗎(乃拘辱於此,其欲歸不亦宜乎)?主公讓我伏侍你,就是想讓你安心地呆在秦國。如果我跟你回去,那是違背君命,我的罪過就大了。你就隨便吧,不要對我說出你的行動計劃,我不敢隨你回去,也不敢對別人泄露你所說的話。”


    世子圉逃跑了,回到晉國。


    秦穆公聽說子圉逃跑了,大罵:“背信棄義的賊子,老天都不會保佑你的。”


    於是對諸大夫說:“夷吾父子,都背叛了我,我必須報複他們!”


    又自己後悔當時怎麽沒有擁立重耳即位呢。


    於是派人去查訪重耳的蹤跡,得知在楚國已經好幾個月了。


    隨後就派遣公孫枝出訪楚國,向楚王說明要迎接重耳來到秦國,打算扶立重耳為晉國君主(於是譴公孫枝聘與楚王,因迎重耳至秦,欲以納之)。


    重耳假意對楚王說:“我這流亡的人已經把自己交給君王了,不願意去秦國(亡人委命於君王,不願入秦)。”


    楚王說:“楚、晉相距遙遠,公子如果想要回到晉國為君,必須要經曆數個國家,秦國與晉國接壤,朝發夕到,且秦君向來賢德,又與晉君互相看不順眼,這是老天給你的機會,不能錯過啊,公子盡力去做吧(此公子天讚之會也,公子其勉行)!”


    重耳拜謝,楚王厚贈金帛車馬,為重耳一行人妝點排場(以壯其行色)。


    重耳在路上又走了好幾個月,才來到秦國的地界,雖然經曆了幾個小國,但都是秦、楚的附庸之地,況且有公孫枝保護隨行,一路安穩,順利抵達。


    秦穆公聽到重耳到達的消息,喜形於色,親自到郊外迎接,安排館驛,禮數極豐。


    秦夫人穆姬也敬重且喜愛重耳,而怨恨子圉,勸秦穆公把懷贏嫁給重耳,結為姻親之好。穆公讓夫人穆姬先給懷贏說明,懷贏說:“我已失身公子圉了,還能再嫁嗎(可再字乎)?”


    穆姬說:“子圉不會回來了,重耳賢德而又有很多人輔佐他,必定能得到晉國成為君主,得到晉國必然讓你做夫人,這樣秦、晉兩國就世代為姻親關係了(是秦、晉世為婚姻也)。”


    懷贏默然良久,說:“既然如此,為了兩國友好,我何必在乎我自己呢(誠如此,妾何惜一身,不以成兩國之好)?”


    秦穆公也派公孫枝向重耳說明這件事。


    子圉是重耳的侄子,差著輩分呢,懷贏就是嫡親侄媳婦,重耳覺得有礙於倫理,就要推辭,不能接受。


    趙衰說:“我聽說懷贏美貌而有才華,是秦君及夫人的掌上明珠啊。你不娶她,怎麽巴結秦國,怎麽讓他對你好呢(不納秦女,無以結秦歡)?我聽說:‘欲人愛己,先必愛人;欲人從己,必先從人。’不能使秦國高興,而還想要借助秦國的力量,必然不能成事(無以結秦歡,而欲用秦之力,必不可得也),公子請千萬不要推辭。”


    重耳說:“求婚時,同姓的都要回避,何況那是我兒子輩的媳婦呢(同姓為婚,猶有避焉,況猶子乎)?”


    臼季(胥臣)說:“古人所說的同姓,是指同德,不是同族。當年黃帝、炎帝都是有熊國國君少典的兒子,黃帝生於姬水,炎帝生於薑水,這兩個帝王不同德,所以黃帝為姬姓,炎帝為薑姓。姬、薑的後世族人世代結為婚姻。黃帝之子二十五人,得姓的有十四人,隻是姬、薑各有兩個,是同德的緣故。德同姓同,親族雖遠,婚姻不通;德異姓異,親族雖近,不避婚姻。堯為帝嚳(ku)之子,是黃帝的五代之孫,而舜為黃帝八代之孫,堯之女是舜的祖姑(姑奶奶),而堯把女兒嫁給了舜,舜也沒有推辭。古人婚姻的道理就是如此。論德的話,子圉之德怎麽能與您想比;論親的話,秦女之親也比不上祖姑,況且您是接受了子圉所拋棄的,不是奪其所愛,有什麽大不了的(是何傷哉)?”


    注:【少典:華夏族,伏羲之子,漢族先祖之一,封地在河南新鄭。也稱有熊氏。《國語》記載其子為炎帝神農氏和皇帝軒轅氏】


    重耳又問狐偃:“舅犯(狐偃,字子犯,是重耳的舅舅)認為這事能行嗎?”


    狐偃問道:“公子如今希望歸國,是想要做子圉的臣子嗎?不!是取代他,要自己做君主的(公子今求入,欲事之乎?抑代之也)!”


    重耳沒有說話。


    狐偃說:“晉國的君位宗係傳承(晉之統係)就將是子圉那一支宗族了。如果你想要侍奉子圉,那懷贏就是國母,如果你要取代子圉,那麽懷贏就是仇人的妻子(如欲代之,則仇讎chou之妻)。又何必問呢?”


    重耳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不決。


    趙衰說:“現在就要奪取他的國家了,還要保護他的妻子的名譽嗎?成大事而拘泥小節,後悔可就來不及了(方奪其國,何囿(you)於妻?成大事而惜小節,後悔何及)。”


    重耳這才打定主意。


    公孫枝向秦穆公複命。


    重耳選擇吉日,送上厚禮,就在公館中成婚。


    懷贏之美,更美於齊薑。


    又妙選宗女四名為媵(ying陪嫁,妾),都很漂亮。


    重耳喜出望外,逐漸就把流亡奔波的痛快忘卻了(遂不知有道路之苦矣)。


    史官有詩論懷贏之事雲:


    一女如何有二夫?況於叔侄分相懸。


    隻因要結秦歡好,不恤人言禮義愆(qian)。


    秦穆公一向尊重晉公子的人品,又添上甥舅之親,情誼更加深厚了,三日一宴,五日一飧(sun熟食、飯食,晚餐)。


    秦世子也敬重重耳,經常饋問(饋贈慰問)。


    狐偃、趙衰等也與蹇叔、百裏奚、公孫枝等相處的很好,經常在一起討論複國之事。


    一來公子新婚,二來晉國也沒有動亂,所以一直不敢輕易行動。


    自古道:“運到時來,鐵樹花開。”天生下重耳,有晉君之分,有名的伯主,自然就有機會到來。


    這是公元前637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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