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鳥長啼,天風振袖。


    沙灘與海岸在薑雲逸的視野裏漸行漸遠,他轉而望著渡口方向,發現同樣有幾艘商船與福船啟航。


    船上歸鄉的散修或遠鄉的旅客,皆在甲板上揮舞著手臂告別親朋好友。


    乘風破浪,朝著遠方駛去。


    薑雲逸和陸凝霜的小木舟同樣駛向大海,或許比不上那些大船,也不夠寬敞,不過卻有著一位足以影響天下的佳人陪同著他,更勝在是他的心上人。


    “.........”


    清涼海風,波瀾壯闊的海水。


    戴著鬥笠,薑雲逸目光悠然,仿佛置身另外一片世界中,看遍萬裏波瀾。


    船槳一劃,小木舟在海麵輕輕飄動起來,薑雲逸終於是收回了目光,忽然古怪的看向正對麵的人。


    因為他剛發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陸凝霜.......”


    “什麽?”


    “我們坐錯位置了吧!不應該是我劃船?怎麽就變成你了?”


    薑雲逸戴著鬥笠,身著麻布,像是一位出海的漁民,看起來也更加有劃船經驗的樣子,偏偏無事可做。


    反觀陸凝霜一襲玄衣素裝,手握船槳不急不慢的劃船,發絲在臉龐上拂動,天生的英氣與清冷感融於一身。


    “劃船累。”


    “那你之前還想著讓我練?”


    “讓夫君玩玩。”


    “嗬!讓我玩,不讓我劃是吧?”薑雲逸怒瞪她,顯然極其不樂意。


    陸凝霜不為所動:“夫君得專心。”


    “我練的很專心!”


    他反駁,昨日可是在海上練了一下午,怎麽就不專心了?


    薑雲逸憤憤不平的看著她,似乎在用眼神訴說他的憤怒與委屈。


    陸凝霜不緊不慢的說道:“夫君言之有理,也確實有專心的練過,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她的話倒是戳進了薑雲逸內心深處,委屈更甚,不由得低喃附和:


    “可不是嘛......”


    這也是為何,陸凝霜剝奪他劃船資格後,會生氣的原因。


    要不是陸凝霜能輕易將他壓在身下,薑雲逸說什麽都要為自己討回個公道。


    陸凝霜問他:“且問夫君,在碧海郡城玩得可盡興?”


    “當然。”


    “沙灘?”


    “也還行,就是看不到繁星有些遺憾。”薑雲逸一想到昨夜陰雲,不知為何便莫名的會覺得自己要倒黴。


    “劃船?”


    “你這不是廢話,俗話說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哪怕我就練了一下午,但也很期待能夠收獲自己努力後的成果!”當下陽光正好,薑雲逸秀氣的麵龐在鬥笠陰影下,衝著她很是嚴肅的說。


    “既然夫君玩也玩了,鬧也鬧了。”陸凝霜氣定神閑的劃船,語氣耐心且溫和:“接下來,夫君也該要專心。”


    “我還不夠專心?”薑雲逸反問她,語氣帶有質疑。


    不知不覺,小木舟也飄到茫茫大海中央,紅塵中的紛紛擾擾遠去,薑雲逸雙腿早就搭在船舷上搖擺,晃蕩悠哉。


    陸凝霜向他看了一眼,輕輕的、幽幽道:“夫君得專心愛我。”


    此話一出,卻讓他身子一震,這話從一向冷若冰霜的陸凝霜口中吐露而出,雖感到有些違和,但不難看出她對自己的情感,以及對自己的占有欲。


    他的心中,早就明白陸凝霜其實是一切事端的源頭,若沒遇到她,自己或許也遇不到師父,而是得過且過;若是沒有她,自己就不會複生,而是靜靜死去。


    陸凝霜就像是暗夜裏綻放的花朵,引誘著他一步步靠近,悄悄而來的災噩,在原地等待著他自投羅網,又像是天降甘霖,讓他在苟且偷生的生活裏看到未來。


    薑雲逸勉強淡定心緒,開口道:“陸凝霜,這關我劃不劃船什麽事?”


    “不劃船,夫君至少能專心,在這裏隻能看著我,隻念著我。”陸凝霜掃視一圈,海麵倒映蔚藍的天空,時而海水會泛著粼粼波光,時而微風會吹來鹹濕的味道。


    啟航的商船與福船早就不見蹤影,他們就像是處在一片寂靜的湖境上。


    除了彼此,沒任何一物一人,這樣的情景,如影隨形,讓人避無可避。


    薑雲逸同樣也是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正如陸凝霜所說是那般,能見到的事物僅有她,也隻能是她!


    “是夫君自己不怕無聊,乘船渡海;是夫君自己不嫌狹窄,隻要小舟。”


    緊接著陸凝霜的話,無疑是在提醒薑雲逸是他心甘情願,自投羅網。


    “我.......”


    薑雲逸說不出話。


    現如今遠離塵囂的天地間,如同一片未知的淨土,再無他人。


    隻能麵對她的話,她的目光。


    無處逃脫,隻能留在此地。


    同樣的,也任薑雲逸思維遨遊九州,因為陸凝霜會隨時湊近,讓薑雲逸嗅到淡淡幽香,於是乎隻會念她。


    手指輕撫他的青絲,且溫柔,仿佛帶走薑雲逸的靈魂,失去掙紮的勇氣。


    陸凝霜把手慢慢滑落至他的臉龐,捧著、摸著,愛不釋手。


    再細細端詳,最終落在他微抿著的嘴唇上,來回摩挲......


    她似宣示自己的所有權。


    這何嚐不是一種囚禁?


    且還是薑雲逸自己做的孽,並沒有往會成全陸凝霜這方麵去想。


    “..........”


    鬥笠壓的很死,將她手拍掉,薑雲逸腦袋低低的,像是在找什麽破解之法,然後很快的抬頭說道:“對了!釣魚!陸凝霜,你劃吧,我釣魚總行了吧?!”


    “如果夫君不嫌膩。”陸凝霜指著他手指上的納戒:“夫君可以釣。”


    這話讓薑雲逸恍然想起,納戒裏都是陸凝霜趕海的魚蝦,足夠他一個人吃一個月,要是再釣,還不得吃到吐?


    薑雲逸立馬怒視把她盯著:


    “你故意的?”


    “隻是想寵夫君。”


    “我看就是故意的!”


    “........”


    小木舟悠悠蕩蕩,薑雲逸起身想著俯瞰陸凝霜,為自己增添一些威嚴。


    本身就是結丹境修為,就算小木舟如何顛簸,也不可能讓薑雲逸失去平衡。


    可陸凝霜竟無恥的跺了跺腳,整艘船僅是輕微晃動一下。


    刹那間,一股無形的法則就讓他站立不穩,自己往前跌,摔進陸凝霜已敞開心扉的懷抱之中,兩具身體緊貼。


    薑雲逸清晰感受著她胸前傳來的柔軟,也明白是她故意所為。


    抬頭,他正要出聲指責,不想陸凝霜快他一步搶先開口,吐氣如蘭:


    “不瞞夫君,是故意的。”


    薑雲逸耳根一軟,險些在她懷裏沉淪,想要抽身,卻反倒被她摟緊。


    此片世界隻有上下深淺不一的藍,以及小木舟上相擁的身影......


    就算他在怎麽鬧騰,最終隻能沉淪。


    ..........


    “出來了!我出來了!”


    同一時間,天淩聖地。


    通靈峰上一名青衣女子仰天長笑,沐浴陽光,眉宇中透露喜色。


    死去的心,再次活了過來。


    天上有禦劍而過的弟子,聞聲望去,還以為是誰在峰內大喊大叫,要是擾到峰內靈獸,可不是什麽小事。


    當他們看到是失蹤人口柳長老後,忽然又覺得正常起來,因為他們也聽聞柳長老被關已有一年之久的事情。


    如今得以放出,自然激動萬分。


    見到柳長老,他們相望一眼,還是遠遠的在天上恭敬行禮,算是尊重。


    畢竟,怎麽說都是貨真價實的道尊,雖然老是被太上長老關禁閉.......


    “柳姨,別喊,容易擾到峰內靈獸的。”秦小雨抱著小黑鯉,手裏拿著一串鑰匙,正是她幫柳音如脫離禁閉。


    秦小雨又提醒著她:“小心祖奶奶和雷爺爺他們又把你關起來噢。”


    “小雨!”


    柳音如見到秦小雨,欣喜若狂的衝上前,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上下打量。


    這舉動卻讓秦小雨嚇一跳,就連小黑鯉也隨之一抖,還以為柳姨至今仍然記仇。


    畢竟說好的要用留影晶,給她記錄聖主姐姐,結果秦小雨卻屢次失約。


    “嗯?這肥鯰魚又胖了些。”


    “是鯉魚!不對,是龍須鯉!”


    “血脈提純了?還是鯉魚,不錯,這倒是個好兆頭。”柳音如低頭見到她懷裏的小黑鯉,又胖了一圈,滿意的說。


    “嗯......”秦小雨點了點頭:“是啊,我每次喂它食物都吃很多。不過柳姨,這可不是你的好兆頭,別再想著去找聖主姐姐啦,她不在的。”


    “!”


    “去哪了?!”


    “柳姨,這可不能跟你說,不然你又得被關了。”秦小雨皺眉,拒絕回答。


    “那多久能回來?”


    “不清楚,少則幾年,多則十幾年,這就要看祖師叔何時能渡紅塵劫。”


    “紅塵劫?”


    “對啊,元嬰的紅塵劫。”


    柳音如聞言一驚,上次見到薑雲逸,明明還是個卑微的開靈境。


    她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結果自己才被關禁閉多久,這就要元嬰了?!


    是不是再被關幾年,就是化神?!


    柳音如沉吟:“所以我能出來........”


    “嗯嗯,就因為柳姨你見不到聖主姐姐,才能出來,不用再關禁閉,不好嗎?”這也是秦小雨為何會來替柳音如解脫的原因,因為自家祖奶奶準許了。


    “我.......”


    柳音如啞然,許久才道:“小雨,我且問你,陸聖主可有來過通靈峰?”


    “有是有,不過都是來辦正事的!”秦小雨很嚴肅的說道。


    “所以,她寧願辦正事,也不願見我一麵?”她本是一臉春風,可聽到秦小雨的話,頓時變得傷感起來。


    被關押已經一年之久,在禁閉室中,外麵的事情柳音如都一概不知,隻是一遍又一遍的想著她,卻不想,那時候陸凝霜早就來過通靈峰。


    隻不過不曾與她見麵罷了。


    “柳姨,聖主姐姐是真忙!”


    “忙什麽?”


    “忙著陪祖......”


    口直心快的秦小雨話到嘴邊,急忙雙手捂住嘴。


    肥碩的小黑鯉被她擠在懷裏,魚眼凸顯,瞪得溜圓,看上去在嘲諷一般。


    柳音如人活著,心又死了。


    .........


    海麵起伏不斷,小木舟隨波逐流,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在夕陽墜海之時,瀲灩無邊。


    “夫君,來了。”


    “什......”


    不等他詢問,陸凝霜伸出玉蔥般的食指,輕輕抵在紅唇上,示意薑雲逸安靜,旋即纖纖素手一揮。


    霎時間,一縷霞輝灑落,伴著水花一同四濺在半空之上。


    薑雲逸本是臥躺在船艙,當即起身一瞧,耳畔隻聽到巨大的水聲響起!


    “嘭!”


    夾雜霞色的水柱,震撼而壯觀。


    他仰著頭,一隻手扶住頭頂鬥笠,另一隻則被陸凝霜緊緊牽著。


    一道身軀,衝擊著薑雲逸的視線。


    鯨——


    海平麵上,一隻龐大的魚形生物突然躍出波濤,如一座移動的巨大山丘,在空中旋轉舒展著巨大的身軀,肚子覆蓋著白色帶有條紋的花紋,細節之處還點綴著許多藤壺,宛如一幅奇妙的畫作。


    麵對這龐然大物,人類顯得格外渺小如螻蟻,而這龐然大物的身軀,最終還是淹沒在無盡的海洋之中!


    水花被高高濺起,浪潮翻滾,將小木舟推遠了一些。


    看起來很可怕,特別是龐然的身軀還從船底遊過的時候。


    在海水裏若隱若現,生怕會突然躍起將兩人吞噬!


    不過,或許是有陸凝霜牽著的緣故,使得薑雲逸趴在小木舟邊緣,望著船底遊過的巨大身影,甚至想要伸手觸摸一番。


    不怕,反而很感興趣。


    薑雲逸在想,要是鯨能成妖,想來也是一方海妖霸主吧。


    陸凝霜側眸,看向目光閃爍的薑雲逸,輕聲開口:“夫君開心了?”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薑雲逸把頭扭向另一邊,避開陸凝霜那似乎能洞穿人心的雙眼,直接裝糊塗。


    自上次跌倒在她懷裏,愣是被陸凝霜抱了一個時辰。


    期間陸凝霜自是不會放過這等機會,該咬的咬,該要的要。


    薑雲逸忍了她一個時辰,疼了後幹脆原地躺在船艙裏,不想理她。


    陸凝霜倒好,還以為自己在誘惑她,是‘我躺好,你自己來’的意思,也是主動的很,簡直不可理喻。


    她現在的腦子裏,好像就隻有合歡宗的東西。


    想到這裏,薑雲逸就氣不打一處來,甚至是哭笑不得。


    他躺下,是那種意思嗎?


    對於薑雲逸還在生氣的情緒,陸凝霜並不受影響,反而穩穩的站在那裏,在金黃放大的落日下迎著風,玉頸因霞光襯托下更加誘惑人,輪廓清晰俊冷。


    抬手捋過散亂的發梢,望著漸暗的天色,陸凝霜潤唇輕啟:


    “夜了,會和夫君慢慢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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