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落到天邊,在海平麵上漸漸沉落,天地有兩片火紅。


    薑雲逸被陸凝霜擺了一道,小舟觸岸,本以為陸凝霜率先落地、朝自己伸出雙臂是要抱他到岸邊,不想橫抱在懷之後,陸凝霜一直在淺灘上漫步。


    要是他是一掙紮,說不定就會從陸凝霜懷裏掉下來,摔在浪花中渾身濕透,於是隻能默默忍受著這份煎熬。


    天色暗了下來,落日方向殘存的霞光被海水吞噬,事後——


    捕魚捕蝦、生火、鋪好毛墊毛毯、開椰子等所有工序全部由自家娘子包攬,做的井井有條,一絲不苟,至於薑雲逸隻需靜靜地坐在椰子樹下烤火即可。


    篝火升起,還有一塊平滑的石板搭在上麵,不禁讓薑雲逸想到鐵板燒。


    隻見陸凝霜在海邊,翻手便是拿出一枝百年靈藥枝做餌,輕鬆捕到各類魚蝦,時而抓回一隻,先放在自製的石板上任由火焰灼烤,隨後投入椰汁和佐料,做給薑雲逸吃,時而又將靈藥整個丟進火堆,散發香甜氣息,似安撫人的靈丹妙藥。


    這簡單粗暴的方式,卻非常有用,至少薑雲逸的鬱悶稍減幾分。


    “給,夫君害怕的椰子。”忙乎完的陸凝霜坐到他身邊,將切開好的椰子遞過去,切口平整,還貼心配上一個鐵製湯匙,裏麵細膩的椰子肉,無疑也是誘人。


    見到椰子切口如此平整,他猜到了什麽,薑雲逸目光一轉,才發現無價之寶的秋霜仙劍已被隨意扔在沙灘上,頓時讓他有種殺雞用牛刀的感覺。


    他還有些生氣,一臉冷淡的接過,並辯解道:“都說了我不是怕,隻是心理作用,畢竟不知椰子何時會掉下來砸到。”


    喝了一口,椰子水味道很淡,呈現透明,與碧海郡城內賣的椰汁大有不同。


    “嗯,夫君也不是怕我,隻是被我抱在懷裏,擔心不知何時會掉到海裏。”


    篝火前,陸凝霜無瑕的臉龐染了色,一臉平淡的盯著他享用自己打開的椰子,或許有滿足感,又或許沒有,一本正經的對他說,卻讓薑雲逸黑了臉。


    不得不說,陸凝霜報複心真的強,自己明明僅是不聽她兩次話而已,便是‘叫挽褲腿不挽’和‘叫過去不過去’,結果陸凝霜最後硬生生讓他不得不聽話。


    哪怕這邊是人跡罕至,但在夕陽下被陸凝霜橫抱在懷,沿著淺灘緩慢而行,雖是畫麵唯美,但薑雲逸實在沒心情觀賞,隻能宛如雛鳥一般在她懷裏縮手縮腳。


    什麽美好?


    他根本就沒看到,隻嗅到陸凝霜身上散發出來的幽香,撩撥著心中的渴望......


    最後,愣是被她折騰不堪,還是見到薑雲逸無心觀景陸凝霜才消停。


    而當下聽到她說這話,薑雲逸立馬起身,站在陸凝霜麵前瞪大了眼睛,一副你不解釋清楚今晚休想睡覺的表情,頗為威嚴道:


    “你還有臉提!”


    導致他不敢抬頭看風景不說,哪有人會一直抱到晚上才肯撒手的?


    “夫君都有臉不聽話,我自然有臉提及。”陸凝霜仰首看他,知道自家夫君是個愛耍脾氣的人,倒也習慣,隻是淡淡接過他手上的椰子,以免灑了。


    “我.......”


    這話無疑是個回旋鏢,直接將薑雲逸釘在原地,半響說不出話。


    薑雲逸憋了好久,才理直氣壯道:“海風太大,我聽不到而已。”


    “海水太冰,不想夫君冷著而已。”陸凝霜有模有樣的學他。


    薑雲逸不知該怎麽回答,又隻能悶悶不樂的坐回原位,不過麵對陸凝霜親手遞來的美食,他還是猛的一口吞下,含糊不清的嘀咕:“我也沒讓你喂我.....”


    “是我自己想喂夫君。”


    反正不管薑雲逸說什麽,陸凝霜永遠都是以平和的心態去麵對。


    然後,繼續把他喂飽。


    這頓飯吃到後麵,他氣差不多也消了,篝火熄滅,僅有木炭發出暗紅色的微光。


    薑雲逸本以為今晚能在這裏見到滿天繁星,為此並未回城,而是選擇在原地停留。


    奈何時運不濟,陰雲甚多,天空烏漆,竟連半顆星辰也難見蹤影。


    海浪聲不止,風聲亦是依舊,輕輕拂過發絲,帶起絲絲清涼。


    “這天真是怪。”薑雲逸站在原地,仰首望天歎氣。


    他一身白衣在夜風的輕撫下微蕩,陸凝霜也抬頭看了一眼,輕吟一聲:“見不到也好,至少夫君不會膩得太快,出海後隨時都能見到,夫君不必在意。”


    陸凝霜重新整理了一下毛毯,又對他說:“過來,該睡了。”


    在薑雲逸過去躺下的那一刻,就發覺不對勁:“怎這麽窄?”


    “這裏舊的,新的拿來墊,夫君趴在我身上就好。”


    “想都別想,你自己過去點,別擠我。”


    “好。”


    見她自覺的移出毛毯外,單薄的身子在寒風中,念著陸凝霜今晚的勤勞,薑雲逸終究還是於心不忍。


    海風使人心靜,他主動開口:


    “過來!”


    陸凝霜側躺在旁,並未離開,脖頸優雅散落發絲,氣質出塵,一直盯著他:


    “夫君同意?”


    “趁我沒反悔。”


    此話一出,陸凝霜便不急不慢的鑽進,並裹著毛毯,耳鬢廝磨。


    她伸手輕撫薑雲逸的頭頂,柔順的長發在指縫間滑過。


    這使得薑雲逸明白,自己煉心,她亦如此,奈何陸凝霜是在煉他的心。


    夜色漸濃。


    稍冷的天,陸凝霜忽然開口,像是感慨一般,道:


    “我們夫妻,像是一起躺在棺材裏。”


    “!”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


    本就稍冷的天,因陸凝霜的一句話又瞬間溫度驟降,如墜冰窖。


    ‘哪裏像躺在棺材?明明周圍空間很大,是你偏要跟我擠在一起!要不是看你可憐,早踢出去了。’薑雲逸不禁打了個哆嗦,抱她緊了緊,在心裏嚷嚷著。


    薑雲逸剛說完她不會說話,陸凝霜隨即便補了一句:


    “我喜歡夫君。”


    “.........”


    “哪怕這樣,我也不會承認你會說好話,陸凝霜.......”


    “沒事,夫君聽著就好。”


    陸凝霜撫著他的發絲,不再言,不再語,安靜下來,讓他抱著自己入睡。


    不知多久,夜幕漸漸濃鬱,在陸凝霜將法陣撤走,陰雲終於散開。


    一抹月光悄然浮現,灑落在陸凝霜和薑雲逸身上,將他們籠罩。


    天上繁星,在薑雲逸入睡後逐一顯露身影,與冷月交織在一起,可陸凝霜不曾望過一眼,更不想讓薑雲逸看見。


    因為不久前耍脾氣的他,定會一個人沉戀於美景之中,而不再裝下她一人。


    “晚點陪你看。”


    陸凝霜低聲說完,小心翼翼的在他發頂虛吻一下,生怕把他吵醒。


    海風吹過,燒盡的木柴還有一點點紅潤亮起,‘劈啪’聲是最後的聲響.......


    .........


    不知何時睡著,吹著腥甜海風,聽得浪花聲,隻覺得睡得安心。


    夢境裏,薑雲逸甚至覺得自己飄在海麵上,隨波逐流,不知要飄向何處。


    可當他醒來的就發現,自己已身在熟悉的竹屋床榻上!


    好在陸凝霜的解釋下,薑雲逸才明白天未亮時,是她抱著回到的竹屋床榻。


    “天未亮,會有漁村的村民過來趕海,所以就帶著夫君回來。”


    “這樣啊.......”薑雲逸正慶幸著,畢竟要是他人見到有對夫妻,相擁睡在沙灘上,哪怕不會遭到圍觀,一定也會出名,想想就尷尬。


    洗漱一番,出門發現是在客棧,索性就和陸凝霜在相連的酒樓裏吃了一頓早膳。


    也就在這時,薑雲逸發覺到納戒裏不對勁,神魂探入的刹那,整個人都傻了。


    陸凝霜將最後的糕點讓給他,見薑雲逸有所察覺,便說:“都是夫君愛吃的魚蝦,八爪魚也有,提前撿了一些。”


    “你確定是一些?而不是夠我一個人吃一個月?”薑雲逸見到納戒裏堆積如山的食材,也是十分無奈。


    他仿佛已經能夠聽到,漁村漁民抱怨著今早沒任何收獲的怨聲........


    膳後,姓陳的畢業弟子好特意拜見兩人一番,說是要給些盤纏和一些海上必備品,但兩人並非缺錢之人,至於航海如何確認方向,陸凝霜無疑是最好的航海士。


    委婉謝絕,薑雲逸又從他口中得知一些關於海妖海浪一事。


    前往下位麵隻需要橫渡一段距離,並無危險,但也難免會出現意外,就比如傳說中的‘鯤鵬’,有故事一直流傳於世。


    傳說鯤鵬位於上下位麵之間,有翻江倒海之能,入水為魚,出水為鵬,體型巨大,長達萬丈,飛天入海宛如一瞬間,吞噬天地一張嘴即可輕易撕碎一座高峰!


    “........”


    得知是鯤鵬,薑雲逸心中感慨,他自然知道此等上古神獸。


    無非就是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碧海郡城確實臨近北域,奈何北域那一邊被冰雪覆蓋,即使是大白天也常常飄蕩著霧靄,非常容易迷失方向。


    若是鯤鵬在那邊,怕是得橫衝直撞才能出來吧.......


    當下,薑雲逸下意識的看向陸凝霜,顯然是想問她:‘有沒有見過鯤鵬?’


    這等上古神獸,他自然也想一見,而作為天淩聖主,陸凝霜見多識廣不說,閱曆還比他還要豐富許多,必然知道些什麽。


    不過陸凝霜並未答話,隻是隨手將一塊糕點遞給薑雲逸,牽著要走。


    好在最後薑雲逸及時向陳掌櫃表示感謝。


    “多謝告知!”


    薑雲逸說完就被牽走。


    姓陳的畢業弟子剛行一禮,還未回話兩人的背影已消失在街上人群之中,不見蹤跡,他頓時感到擔憂,顯然是看出兩人的身份不凡,生怕自己的孤僻的性格會被撤銷職務。


    不過他也隻能盡職盡責的管理產業,盡量表現出自己的價值......畢竟,他本身就不是善與他人打交道的人。


    ..........


    清晨的天空一碧如洗,萬裏無雲,靠近渡口隻見海麵也倒映著相同的蔚藍。


    遙遙望去,渡口依舊人來人往,不過很快就被陸凝霜繞開,牽著薑雲逸往另一邊走,無疑是沙灘的方向。


    “就不能等別人把話說完再走?”薑雲逸對於她的無禮,皺了皺眉。


    “等人說完,夫君怕不是又想去茶樓,聽說書人講各類海妖?”


    薑雲逸心中一顫:“你又窺探......”


    不等他把話說完,陸凝霜已經搶先一步打斷:“不,是了解夫君。”


    這話讓薑雲逸一愣,不禁捫心自問:“我有這麽好了解?”


    “自然是在意夫君,才會去了解。”


    “嗯......”


    薑雲逸尾音拉長,顯然對她的話頗有深意,未等他多想。


    “篷——”


    海鳥撲扇著翅膀,在天上翱翔,在海風中飄動,這是一種渾然天成的和諧。


    已來到海邊,一頂鬥笠忽然蓋在薑雲逸頭上,視線被遮掩。


    還是他將鬥笠扶正,才讓薑雲逸看清周圍景致,以及風袖飄飄,發絲飛揚的陸凝霜,天藍海藍,眸裏卻僅映著他的影子,深邃的眼神分外柔和。


    “夫君戴好。”


    “你把這鬥笠給我用?”


    “對,夫君別曬黑。”


    “就一頂啊!?”


    “嗯,我不怕曬。”


    “........”薑雲逸看著她雪白的肌膚,無語的嘀咕:“明明比我還白。”


    “我曬沒事。”


    聽到此話,薑雲逸無奈的看著她,真就沉迷在寵自己的癮裏。


    剛開始,這其實多少讓他感到不適。


    不過隨著時間一長,薑雲逸發現自己越來越能欣然接受了.......


    隻見陸凝霜喚出那片葉子,化作小木舟,隨著指尖靈力而漸漸擴大。


    素手一推,船便在沙灘上劃出痕,停泊在海麵上。


    “該出海了,夫君。”陸凝霜回頭向他伸出手,道:“我牽你上船。”


    “陸凝霜,總感覺你很迫切的樣子?”陸凝霜寵溺的舉動,並未讓薑雲逸放鬆,反而愈發警惕。


    “沒,我自是想與夫君慢一點看世界,走千萬路,見千萬景,往事亂心而忘,隻有當下,享受當下......”


    隨著陸凝霜的話語一句句傳入耳中,薑雲逸也感覺自己的心變軟許多。


    當然,如果她沒有說出最後一句話,薑雲逸心軟是必然的.......


    “不過,還是想快點得到夫君的身子。”


    “!”


    薑雲逸表情一垮,就知道她沒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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