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不知什麽時辰,易禾迷迷糊糊地被在橙從榻上抓了起來。


    “公子,快起,不然耽誤早朝。”


    易禾揉了揉兩顳:“我忘記告訴你,我多了三日休沐。”


    說罷又要躺下去,在橙一把托住她的背:“奴婢知道,今日該上朝了。”


    易禾瞬間清醒:“你說什麽?”


    ……


    直到入了中門,她神思還有些恍惚。


    好好的三天休沐,就這麽被她幾壺酒給喝沒了。


    在橙說這幾天她連吃喝如廁都是閉著眼睛的,完事兒又爬到榻上繼續睡。


    整整睡了三日。


    一覺醒來,才曉得又要上值了。


    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個心情,仿佛被人騙了一大筆錢。


    還要替人還利息。


    ……


    大概是因為她精神過於萎靡,陛下在早朝上頻頻看向她。


    看得她心裏直打鼓。


    自上次禦書房的事之後,她一直不敢正眼看陛下。


    散了朝也顧不上官儀,每次都是第一個離開大殿。


    幸好同僚們並不知道這件事。


    否則她早就被禦史台的人在殿上彈成篩子了。


    但是這會兒她的腦子還是不太清醒,總想著要把頭紮到一口水缸裏去去這個昏。


    ……


    “太常寺。”


    陛下一聲召喚,將她思緒扯斷。


    她出列揖禮:“微臣在。”


    “方才所議之事,你意下如何?”


    易禾沒聽見什麽事,但一臉淡然:“微臣謹遵聖諭。”


    依著往日的經驗,一般事關社稷,根本用不著征詢她的意見。


    需要她發表意見的事,一般都是陛下說了算。


    所以她這麽答,決然不會出錯。


    “那便好。”


    ……


    這個早朝就稀裏糊塗被她上完了。


    本月還有宗廟祭祀,易禾回到衙門,先到各曹各處轉了一轉。


    而後一進公房,就見到白青正搓著手急得原地轉圈。


    “大人!”


    白青見她回來,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


    “怎麽了?”


    “你怎麽能答應陛下呢?”


    “什麽?”


    “做捐官。”


    易禾腦袋“轟”地一聲:“早朝上陛下說的是這事兒?”


    她就說麽,怎麽可能陛下這次給她加封,滿朝文武都沒意見呢。


    合著是封了這麽個官。


    “不行,我得去找陛下。”


    白青一把將她攔住:“大人在大殿上親口應下的,陛下也不可能收回成命。”


    “陛下不收回成命,等於要我的命。”


    “好在還有晉王殿下跟大人一起。”


    易禾收回步子:“晉王還管這個?”


    “陛下親口說的,給殿下一個機會,讓他和大人一起做這個捐官。”


    ……


    所謂捐官就是督促大臣和門閥士族們捐錢捐物的臨授官。


    雖然現在時逢亂世,但是大晉的慈幼、養老還有恤貧一直是陛下最為重視的。


    今夏北方受災,多有流民,南方疫癘,急需食醫。


    是以陛下還廣興弘濟和布施的政令。


    甚至專門置了名,一為慈,二為善。


    雖然國庫捉襟見肘,但是門閥們手裏有錢。


    那些燒蠟造飯的、鑽核賣李的,不吐點血是過不了陛下這關的。


    陛下常說,你們依仗大晉優待士族,已經得了不少的好處,如今百姓需要救濟,你們好意思袖手旁觀嗎?


    再說簡單點,你們的錢既然是大風刮來的。


    那就讓大風刮走一些吧。


    ……


    陛下是解了燃眉之急了,可捐官是個實打實得罪人的差事。


    誰樂意有人整天跟在屁股後頭問:“大人,這次你捐多少東西啊?是靠賣藝還是賣點別的呢?”


    易禾開始在公房裏搓著手轉圈。


    一直到下值回到府上,都沒想出一個好主意來。


    此時她的東鄰,也就是侍中大人袁傑也剛好下值回家。


    袁傑落地後笑眯眯地跟她打了個招呼:“易大人,如何這般沮喪?”


    易禾默默答了一句:“今年陛下讓我催捐。”


    “嘖……”


    袁傑咂咂嘴:“那還真是讓大人罄竹難書的官聲又雪上加霜呢……”


    好麽。


    早知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我打死都不會跟你說實話。


    她向袁傑微微躬身:“令愛送了我兩塊玉佩,本來預備著還給大人,既這麽,明兒我就拿去賣了。”


    說罷邁進院門,順便將大門也閉了。


    不消片刻,東院就傳來袁傑追打孩子的動靜。


    易禾在樹下的石凳上捶了捶大腿。


    還是愁啊。


    ……


    翌日,易禾睜著微腫的雙眼去上朝。


    過去的一夜裏,她還是沒怎麽睡好。


    這些年無論是捐納捐輸,就沒有一次容易過。


    再去跟陛下請辭肯定是行不通了,既然這個差事栽在頭上,還得想辦法讓自己好過一些。


    還有七日開始捐納,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她深知從今日起,她就要見人矮三分了。


    好讓那些原本有餘力出錢出物的,不會因為想存心為難她而故意怠慢進度。


    這些倒還好說。


    難辦的是那些最有錢的門閥。


    摳啊,除了鬥富時不摳,其他時候簡直一毛不拔。


    這麽想著,她離殿時嘴裏還在歎息。


    ……


    “大人。”


    易禾不用看就知道是司馬瞻在喊她。


    昨日下朝因為自己跑得快,他沒追上。


    今天是她大意了。


    “怎麽,大人因為醉酒的事,覺得不好意思再見本王了?”


    司馬瞻笑盈盈地看著她。


    原本易禾確實是不太好意思的,尤其是聽在橙說,司馬瞻將她一路扛回了府。


    她一個斷袖,被另一個男人當眾扛到榻上。


    這事兒任誰都不能泰然處之。


    ……


    但易禾酒量輸了他,如今不想氣勢上再吃敗局。


    因而拿出些底氣來反問道:“醉酒而已,殿下沒醉過嗎?”


    “沒醉成大人這般過。”


    易禾心中不忿。


    她整整醉了三天,白白荒廢了三天的休沐,直到今日還有些昏昏沉沉。


    再看司馬瞻,一身鴉青官衣,玉帶環腰,整個人風神閑雅,正對著她探眉淺笑。


    仿佛比之前更好看了。


    她嘴上不饒:“殿下還說了好多醉話呢。”


    “是什麽?”


    “殿下說自己還是童身……”


    司馬瞻聞言,忙向四下看去。


    隨後小聲道:“大人,你忘了這件事吧。”


    “你身為斷袖卻不能人道的事,本王也沒告訴別人啊……”


    易禾本來不想同他計較,不想他又反咬一口。


    當即清了清嗓子:“那又如何?殿下還不是喝醉了說喜歡我麽?”


    司馬瞻叫這句定住步子,正色道:“大人記錯了。”


    “沒記錯。”


    易禾應完這句,突然被他的身影罩下,麵前的人對她垂眸深望。


    “那是清醒時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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