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敦煌的“發現史”,是中國知識分子首次集體和自覺的文化搶救行動。在這一行動中,所表現的文化良知與文化責任,直接影響著我20世紀最後幾年城市文化保護與21世紀以來民間文化搶救的舉動。我承認,我自覺地接受了那一代中國知識分子的文化精神與情懷。


    這本書對於我個人很重要。倘若它同時仍然被讀者所關心所閱讀,才更重要。因此說,再版是這部書的幸運,更是我的幸運。


    是為序。


    馮驥才


    2012.4津門


    第4章 片頭


    在曠古空靈的音響中,依次出現如下畫麵—


    古埃及的金字塔、獅身人麵像、盧克索神廟,希臘阿波羅神殿、雅典衛城,羅馬的科洛西姆鬥獸場,隨後是新巴比倫伊什塔爾城,美索不達米亞的吉庫拉塔,波斯波利斯宮殿,印度桑奇大塔,中國的長城、兵馬俑、故宮……


    伴隨畫麵和音響的述說:


    在人類絢麗多姿、異彩紛呈的歷史創造中,有四種文化範圍最廣、自成體係、光芒四射,它們是希臘文化、伊斯蘭文化、印度文化和中國文化;而這四種文化曾經在一個地方迷人地交匯過,並被最燦爛地表現出來,這個地方就是中國的文化聖地—敦煌。


    畫麵推出敦煌莫高窟的壯美景象。奏出鼓樂齊鳴的主題曲。


    在一陣陣風沙掩過和一幅幅精美壁畫的重現中,出現片頭字幕。字幕襯底的黃沙,被風吹成不同的波浪狀的圖案。


    第5章 一個西方探險家的筆記


    一支蘸水鋼筆用英文在硬皮本上快速寫著。時而停下來,似在思考,然後蘸過墨水繼續寫。


    順序現出如下字幕:


    (《中國沙漠上的廢墟》又譯《沙埋契丹廢墟記》作者〈英〉斯坦因)


    1907年初春


    寒風夾帶著細沙在敦煌城鎮空曠的街頭吹盪—


    敦煌以刺骨的寒風歡迎我們……


    (本集凡此種楷體字,皆為英文字幕。這是斯坦因筆記的內容)


    一個矮小結實的外國人和一位纖瘦的中國文人。在迷霧般的風沙中行走。外國人用手背揉著被沙土迷了的眼,那中國人則給烈風吹得背過身去。他們急切地向路人打聽一位名叫王圓籙的道士。誰也不知道他們絕密的意圖,更沒人想到這意圖給本世紀的考古和敦煌帶來了一場災難性的不幸。


    在那十年裏,荒涼絕望的中亞沙漠和戈壁灘上,開始出現西方人的身影。這中間有考古史上知名的瑞典人斯文·海定、德國人艾伯特·範萊考克,等等。


    然而,這裏的人對於那些眼睛發亮、行為怪異的異國人並不敏感。道邊放駱駝人的目光僵滯麻木。他們對與自己無關的事漠不關心。


    文明的失落造成歷史的斷絕。


    不是歷史忘記了他們……而是他們忘記了歷史……


    他們不可能知道這滿目黃沙下湮沒著一座座昔日裏繁華的古代城池。即令知道也不會把它們和切身的溫飽之需聯繫起來。就這樣,先一步跨過現代文明社會門檻的西方人,便把這些被東方人自己早已遺忘的古代文明視為珍寶。大規模的考古發掘的熱潮,從希臘、埃及、美索不達米亞、波斯、印度,並沿著絲綢古道穿過塔克拉瑪幹沙漠,深入到中國的文明腹地,直抵敦煌。


    (關於龐培、特洛伊、吐坦卡蒙、尼尼微等地的發掘照片和圖像資料。斯坦因在和闐、葉城、崑崙山、米蘭等地勘察地理與發掘古物的圖片)


    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是最早一批來到敦煌的西方地理學家和考古學家。當他把地理學的角度和歷史學的修養結合在一起,就意識到—


    接近亞洲東西方向那條最繁盛的古代大道,是聯繫拉薩、印度和蒙古、南西伯利亞那南北大道的交叉點。


    中斷的歷史一定把無窮的寶藏忘記在這裏了……


    這個非凡的猜想,使他東進的步伐有點發狂了。


    斯坦因啟程於樓蘭遺址,穿過冰凍的羅布泊,從荒涼的陽關進入了寂寥的敦煌。跟隨者是一位僱傭的中文秘書和翻譯蔣孝畹。他被斯坦因稱作“忠實的伴侶”與“摯友”。


    (同時出現蔣孝畹的歷史照片,姓名字幕)


    斯坦因原本的目標是考察漢代長城遺址。可是剛到達敦煌就從一個愛傳播小道消息的穆斯林商人口中,得知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在不遠處的莫高窟的一間密室裏,偶然發現到一大堆秘藏的古代手稿!


    關於這密室被發現的過程也染著傳奇般的魅力—一個看守著莫高窟的道士王圓籙找來一位姓楊的先生在洞窟裏抄寫經書。楊先生常用芨芨草點菸,用過就插在身後的牆縫裏,一次竟然意外地掉了進去。這才發現牆內是一間密室。牆外的壁畫是不是一種偽裝?於是牆被扒開,罕世珍寶重見天日了。


    這一天是1900年5月26日,正是各國聯軍在天津租界與義和團激戰。整個中國目光都在渤海灣,不會有任何人向這渺無人跡的荒漠與陰冷黝黑的洞窟望上一眼。


    王道士曾經從中取出幾卷文書送到敦煌知縣汪宗瀚那裏,請他鑑別,被著名金石學家葉昌熾看到了,震驚不已,立即建議甘肅省府,把莫高窟密室的文物運到蘭州保管,由於缺乏運輸經費,1904年3月,甘肅省藩台向敦煌知縣汪宗瀚發出命令,清點文物,就地封存。


    汪宗瀚並不懂得這稀世之寶的價值,未作清點,便草草用磚塊木板封上了。


    然而,自查封以來,這木板對於王道士就形同虛設。


    (王道士鑽入密室竊取文書經卷的畫麵)


    斯坦因趕到莫高窟,不巧王道士化緣去了。


    當他第一眼看到大漠上這數百個洞窟燦爛奇異的壁畫,頓時被驚呆了。


    任何一個人初次接觸莫高窟壁畫,都會受到這樣強烈的震動。藝術史家米爾德裏德·凱布爾止不住心中的激動,讚美它是“沙漠中一個偉大的美術館”!


    這裏的壁畫—中國審美之強烈,印度河流域藝術精神之優雅,西域文明之絢爛雄健,兼而有之;比斯坦因先前在新疆看到的任何石窟藝術都更加壯麗與神奇了。


    然而,對斯坦因更有吸引力的還是遠遠那間在三層樓閣下的藏寶的密室。從王道士居住的下寺的院中抬起頭來,透過稀疏的樹隙還能看見那緊鎖的門。


    (從下寺望第16號窟)


    幸運的斯坦因從一個小和尚手裏看到一件密室藏品。這是一件長達十五碼的古代手稿長卷,極為精美,又保存得相當完好。這更堅定了斯坦因非要把他那頑強的腦袋伸進密室徹底看個清楚的決心。


    他必須耐心等待王道士歸來。在這段時間裏,他正好可以進行原計劃中的工作。沿著荒廢了的漢長城的烽燧線,去翻檢歷史遺落在戈壁大漠上的一個個垃圾堆。


    考古學把垃圾堆稱作灰層或文化層。斯坦因是發掘灰層的行家。他幾乎從每一個灰層裏都找到了遠在紀元初的珍貴文物。


    但是這比起一個月後見到的莫高窟密室那批寶藏,卻是天壤之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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