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海;我住那邊,你不用總過來。沒事我給你打電話。


    曉雪不搭腔。


    薑海:你要是想把沈燦接出來就接吧,冬冬很喜歡跟他玩。


    曉雪:薑海……


    薑海等了一陣:什麽?


    曉雪:明天……既然他們是很專業的,應該不會太難受吧……我還是想過去陪你。


    薑海:不用。你聽我的。


    曉雪把薑海又送回薑葦達別墅時,冬冬已經睡著了,薑海囑咐曉雪慢點開,曉雪卻從車裏出來。


    薑海:明天還上班呢,趕緊走吧。


    曉雪卻在別墅外,一把抱住薑海。


    薑海嚇一跳:他們出來看見……


    薑海不是很堅決的躲閃,根本抵擋不過沈曉雪熱情的糾纏,然後薑海也用力抱住曉雪。


    曉雪:說你愛我!


    薑海笑:又來了……


    曉雪:我愛你!


    薑海笑。


    曉雪:我和冬冬今晚也住這邊吧。


    薑海鬆開曉雪:走吧,回去吧。


    曉雪想問薑海,問他車禍,問他旭東說那些話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曉雪不敢,她怕自己又哪句說得不對,曉雪想起薑海曾跟他說,不知道該怎麽跟曉雪解釋,怕說錯話,不想吵架,不想讓曉雪不高興……第二天,沈曉雪想了一上午,克服了酸溜溜的心理,聯繫到旭東。旭東當時正開會,而且開完會還有事,他們約好下午四點,曉雪去公安局那邊的茶座。


    薑海一早上起來就想去醫院喝藥,但他克製,因為從午夜12點開始,這是薑海給自己定的時間表,他要開始用所謂的幹戒法,自然戒斷法,凍火雞法……戒毒。


    新加坡醫療小組的人一早就過來,之前薑海已經和他們電話裏聊過幾次。他們很肯定地認為薑海的情況,適合迅速戒毒,因為他內心嚴重牴觸,不信任戒毒藥物,將其與吸毒等同看待。薑海難以克服心理焦慮。


    他們中的女心理諮詢師在別墅內一直很輕鬆地與薑海聊天,根本不談戒毒的事,薑海感覺到很神奇地,他竟一個上午沒有焦躁不安,毒癮反應也不嚴重。


    不過到了下午,薑海開始寒戰,渾身疼痛。然後他們讓薑海換了病號服,來到已經布置好的房間內,讓他躺在一個特製固定的床上。當醫生要用床上的寬大的捆綁帶將薑海捆住時,薑海說不用捆,他不想捆。但醫生說必須捆上,以防薑海會出現自殘的舉動。


    薑葦達一直陪在薑海身邊,他抓住薑海的手,但很堅決:忍著點,長痛不如短痛,咬咬牙就過去。


    醫生和男護士為薑海捆上帶子時,薑海突然更加痛苦的表情和反應,但他沒拒絕掙紮,讓他們捆綁。


    葦達不滿意地問醫生綁這帶子會疼?


    醫生回答帶子都是專門設計,絕不會給患者增強任何疼痛或者其他痛苦,他懷疑薑海對捆綁恐懼。醫生告訴薑海絲毫不用忍耐自己,想叫,想說什麽,想哭,什麽都行,想讓他們都出去就說出來。護士已經把心心肺監視器都安裝好。


    但薑海的反應一直是忍耐,他除了短暫的呻吟,身體掙紮,既不大叫,也不哭,後來他喊了句:都出去!


    除了護士,其他人都離開房間。心理輔導師與葦達談,因為患者沒有信仰,不信主耶穌,所以在心理上不容易有強大的支撐,雖然他本人不希望他妻子在場,但其實他妻子如果在場,也許會有幫助。


    葦達猶豫,薑海一再說不想曉雪在場,他能理解薑海的想法,但又不能不考慮專業醫生的建議。


    曉雪在茶座裏,看著對麵的旭東,感覺有點恍惚,似乎外麵的天都暗下來。旭東說他們後來的做法是等薑海痛苦掙紮得虛脫,毒癮略有緩解,然後馬上給他注she,而且很頻繁,讓他很快又犯癮,再掙紮,再注she……旭東:這些你知道就行了,千萬別跟薑海提起,這輩子都別跟他提……曉雪:是張宏宇讓別人這麽幹的?!


    旭東一愣,頓時惱火:我靠,不是他讓幹的,是我讓幹的?!


    曉雪:他跟我說過不會傷害薑海的……


    旭東哭笑不得、無話可說的表情:……嫂子,您可真純潔……曉雪:薑海抽毒煙,怎麽可能是他們放車裏的?薑海怎麽可能不察覺呢?……旭東:你什麽意思呀?你想說薑海是自己想吸毒?


    曉雪很認真地看著旭東:張宏宇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假的?他臨死前說的那些話?……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幹了這種事他可以好像沒事一樣?……旭東無法理解曉雪,他憤怒了:薑海遭受這些都要拜託你們倆,就是這樣,薑海也沒怨恨過你吧?……你要是真那麽惦記張宏宇,你放了薑海吧,做人別太卑劣了!


    曉雪滿臉的木然,對旭東的責罵沒有反應。


    手機響。


    旭東:是不是你的手機啊?


    曉雪木然接聽。似乎電話內容把曉雪驚醒,她掛了電話說要馬上走,去薑葦達別墅,薑海在戒毒。


    旭東立刻說:我也過去。


    曉雪看看旭東,沒說任何反駁的話。


    旭東和曉雪達到別墅時,就在外麵聽到隱約撕心的嚎叫。


    旭東明了,而曉雪滿眼驚愕恐慌,看向旭東。


    他們進屋時,薑葦達正黑著臉,從房間裏出來,看看曉雪和旭東,一言不發。


    曉雪已經顧不得醫生和其他那些人說什麽,她真奔房間。


    曉雪看見薑海渾身被綁滿帶子,連頭部都固定在床板上。臉上,頭髮,周身都被汗水浸透,嘴裏甚至咬著什麽。薑海身體顫抖,劇烈喘息,雙目緊閉,似有似無的一兩聲沉悶呻吟,突然間不再咬口中的布條,狂吼,還罵著什麽……曉雪被驚呆、震撼地連大氣都不敢出,卻是本能地,走到薑海身邊,伸出手想去撫摸薑海,卻好像不知摸哪裏,很是懼怕。


    沈曉雪已經滿臉淚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隻靜靜地淚如雨下。


    旁邊的醫生鼓勵曉雪撫摸薑海,他說薑海神智是清醒的,但不用跟他講話。


    沈曉雪的手這才撫摸上薑海的麵頰,撫摸薑海的額頭,手指插進薑海濕漉漉的頭髮中,輕輕梳理般。曉雪已經哭得啜泣,哭得嘴唇發抖,卻依然努力不發出聲音,好像怕驚醒薑海。


    薑海睜開眼睛,看見曉雪,卻反映非常冷漠,周身抖得更厲害。


    曉雪好像突然喪失語言功能般,說不出話,隻焦急地凝視薑海,生怕薑海沒有看清自己。


    薑海的目光中還是遲鈍的,但卻立刻掙紮起來,痛苦的,咬住口中的布條,拚命要晃動頭部,似乎要擺脫什麽。


    曉雪驚恐下雙手用力抱住薑海的頭,讓薑海無法晃動,二人近乎臉貼臉,凝視對方片刻,曉雪拽掉薑海咬住的布條,然後俯身,在依然抖動的薑海臉上發瘋一樣,胡亂親吻,企圖阻止薑海的掙紮。


    站在一邊的旭東一直注視著他們,他的表情看起來很鎮靜,異常冷靜。


    曉雪親著,她猛地停下來,詫異地發現,薑海竟然不再顫抖,而是已經閉上眼睛,好像安靜下來,又似乎用盡全力克製。但沒等曉雪弄明白,薑海很快再次身體發抖,開始拚命、瘋狂掙紮,被捆綁帶束縛的地方有些已經磨出印記,卻薑海更加用力,好像身體掙紮的肌肉可以分擔痛苦,好像掙脫開束縛就可以擺脫掉折磨般。


    薑海雖然奮力掙紮,但沒有嚎叫,是衝出體內,卻硬被鎖在喉嚨中的,短暫的,一次又一次低吼、呻吟。聽著感覺更加壓抑、慎人,如同死亡一樣的聲音。


    曉雪哭得幾乎快窒息,卻依然沒有發出很大的聲音,她撲了上去,死死抱住薑海被捆住的身軀,不知是薑海的抖動,還是曉雪自己也開始渾身發抖,連同薑海綁在一起的床板發出顫動的聲響。


    旭東上前,一把將曉雪抱開,然後不由分說,將曉雪拖出屋外。


    薑葦達一旁哀求:喊出來!叫出來!薑海,哭出來也行!


    曉雪整個人被旭東架住,不再哭泣,而是好像嘔吐般,痛苦得幾近虛脫。


    待曉雪恢復一些,她不哭也不說話,隻是人癱軟在沙發裏,身體還在微微發抖。保姆為曉雪送來一杯溫水,心理輔導師勸曉雪喝點水。


    旭東又回薑海的病房,他讓薑葦達休息,他陪薑海呆一會兒。旭東沒有一絲目的不純地,一手抓住薑海的手,一手撫摸著薑海的麵頰,薑海的頭髮,他在薑海的掙紮中,低聲訴說,又好像自言自語:哥,你是我的理想,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隻有你能做到……我跟你結識一場,對我來說,人生算不白過……旭東的手被薑海攥得骨節劇痛,但旭東忍著,甚至這疼痛有些愉快的成分,旭東感覺到自己疼,薑海就一定會減輕痛苦……旭東沒克製住,眼裏含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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