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東再出來時,曉雪一個人坐在沙發裏,薑葦達又進屋,其他人在飯廳喝咖啡,休息。旭東過去與醫生交談,醫生說薑海隻掙紮嚎叫咒罵,卻不哭不哀求,這種情況不多。現在毒癮已經算過去一次,但因為薑海可能毒癮比較複雜,這些天會頻繁發作。旭東點頭,離開飯廳。


    旭東又走到客廳,他看沈曉雪木呆呆的,怕她被刺激得神經不正常了,於是坐在沙發裏,對曉雪說薑海越來越平靜,醫生說會給他注she鎮靜安眠藥,讓薑海好好休息。


    曉雪長出口氣。


    旭東正要再說什麽,隻聽曉雪開口,她看著手裏的杯子:不該一槍打死他,應該一刀一刀把他活颳了,淩遲了……沈曉雪說得平靜,卻目露凶光,滿臉的仇恨。


    旭東一驚,他斜眼看著曉雪,想起那句話:最毒婦人心。


    233、


    旭東和小安周末在家中為旭珍過了生日,他們買的蛋糕,小安非常有心地在定的蛋糕上寫著:祝姐姐生日快樂,旭東。然後還插了二十支蠟燭,說大姐永遠二十歲。旭東自己杆的麵條作為給姐姐的長壽麵,而小安也頭一次驚訝地發現旭東居然會自己杆麵,他以為那是上上個世紀的人類行為。


    飯桌那一幕很煽情,旭珍高興得竟流淚了。旭東看到姐姐的眼淚,他也想流淚,為姐姐,為父母,為自己……但旭東控製住,他們說笑。


    旭東發現小安不是原先那樣非常懼怕他姐姐了,一口一個大姐,叫得越來越親近。


    就在這之前,旭東和小安剛剛吵了一架。旭東無意中聽小安坐在電腦前打電話,說得眉飛色舞,哈哈笑著說天上就是有餡餅會砸下來,正好砸在自己頭上,又正經地說要想有愛情就先要有勇氣肯付出,接著還是哈哈笑著說老公太帥就是需要看得緊些,說那張還不是最帥的,老公不穿警服,光配槍更怎麽怎麽樣之類的,炫耀的口氣很濃。


    旭東走過來沖小安瞪眼,小安連忙掛了電話。


    旭東質問小安是不是又把自己的照片亂發,小安立刻說沒有,他沒給任何人發過旭東的照片。


    旭東看看小安,告訴他如果讓他找到證據,證明小安又跟他撒謊,他們馬上分手。


    小安於是說他就發過旭東的一張照片,而且這人是海南的,根本不可能認出旭東。


    旭東罵小安笨蛋,那人說是海南的,沒準就是春南的。


    小安被罵得不說話,旭東也罵不下去了。旭東知道小安在網上發貼子,描述他和bf的幸福生活,招致眾多如饑似渴的同誌們的善良祝福和羨慕,小安的信箱也因此爆滿,電話不斷。這些旭東都忍了,他也能理解小安,看著小安寫的那些關於兩個人相處的細節,旭東也挺感觸甜蜜幸福,但旭東的底線是小安絕不能亂發照片,不能亂講旭東工作,以及姐姐公司等真實情況。


    小安見旭東不發火了,他幽怨地說旭東還是沒有膽量和勇氣,說旭東對他還是想留一手。如果旭東對他能有自己對旭東的一半,旭東絕不會這樣生氣,這樣謾罵。


    旭東沒再爭吵下去,他隻是想自己和小安分手,隻是個時間早晚問題。


    然而給姐姐過了生日的那天晚上,旭東和小安床上幹得默契也盡興。旭東記得他在做之前,當中,之後都說了些話,好像是誇小安懂事善良;旭東說小安小妖精似地黏死他,說他讓他越來越愛,讓他捨不得;說他想跟他湊合一輩子了……第二天早上,小安壞笑,說旭東昨天上表現得超可愛,逗死他。旭東特意對小安皮笑肉不笑地嘿嘿,小安又扒旭東內褲,捉旭東的老二,而旭東在努力回想昨晚上自己究竟怎麽表現的……想得挺費勁。


    旭東倒是想起旭珍跟他談起韓偉立,韓處現在是春南公安局局長,旭東估計姐姐肯定要跟他拉上關係,而都麗集團的老闆娘對韓偉立也有"吸引力"。旭東甚至懷疑,這就是自己被看中要提拔的原因?……曉雪的母親給她打電話,問她最近工作是不是忙得連兒子都忘記了,不要了。曉雪在心裏承認她近日來確實把兒子都忘記了,這是沈曉雪從來想到的。


    曉雪自從看到薑海戒毒,就沒去上班,請她父親,請總公司馬上派人到建築公司應急。沈然全力支持。曉雪跟薑海解釋,她想最近晚上班,早下班,而薑海似乎已經無力阻止,他過得晨昏混亂,在恐懼,焦慮,暴躁,恍惚,痛苦不堪近乎麻木般的狀態下,根本無力操心誰在他身邊,為什麽在他身邊。


    有一次薑海堅持自己克服毒癮,並且拒絕被捆在床上,直到演變成搶電話搶手機,拚死要出去,掐住企圖阻止他的護士的脖子……於是醫生及兩名男護士包括薑葦達,甚至曉雪和女心理醫生都上前幫忙,把體力上已經很差的薑海牢牢捆住。之後曉雪躲在衛生間拚命克製自己,平復情緒,待薑海緩解一些,曉雪才陪在薑海身邊。薑海安靜、虛弱地昏睡時,曉雪獨自為他擦去渾身的冷汗,小心謹慎不去觸碰薑海被捆綁帶,或者說被他自己瘋狂掙紮勒出的傷痕……曉雪雖然心痛不已,但她會等薑海醒來,笑著,"輕鬆"地問薑海要不要喝她自製的果汁……沈曉雪感覺她永遠無法麵對薑海在毒癮發作時的狀態,那時她自己難以控製四肢發軟,或者痛哭流涕……薑海幾乎靠輸液維持生命,在他可以理智控製自己時,會在曉雪和心理輔導師的談笑中,努力讓自己吃一些食物,不過薑海很快劇烈嘔吐,甚至出現一次虛脫休克,醫生連忙救治。


    曉雪背地裏跟薑葦達談,她說如果薑海可能因為這樣戒毒發生意外,就不戒了,堅決不戒了,就算他自己有恆心,她也不想讓薑海冒這樣的險,受這樣的罪。


    薑葦達嘆氣,一副硬撐的表情,他告訴曉雪薑海曾想過自殺,差點死成了,如果這次放棄,他擔心薑海一輩子就完了,他跟一般吸毒的人想法不一樣。


    曉雪聽葦達說完後,回到薑海房間。她看著在藥物作用下熟睡的薑海,曉雪想起很多,從她第一次真正注意到那個突然長大長高,愛玩籃球,業餘體校練過遊泳,考到重點高中的薑海,到他們剛結婚,不管曉雪是正做飯,還是她在給總公司寫報告,薑海時常先一旁看著,然後出其不意,又動作溫存地抱住她……也是那時,曉雪認定薑海是個"色情狂"……曉雪懷上冬冬,薑海不跟她商量就請了保姆,每天做飯清潔衛生。曉雪很不樂意薑海獨斷專行,說懷孕更要多做事,多運動,薑海說他陪她做運動。一直到生孩子前,薑海隻要不出差,晚上不加班沒應酬,就會拉曉雪走步……還有很多,沈曉雪腦海中的回憶,不論過去怎樣感受,此刻隻剩下強烈的留戀……她不能想像這樣的薑海會死,會永遠離開她。曉雪無聲地一直流淚,但她不敢走出房間,她幻覺中自己剛離開,薑海就沒有了心跳,再也醒不來,再也不會對她笑……旭東幾乎每隔一天就來看望薑海,不但作為朋友,作為親屬,也作為公安局的人來關注。旭東不能理解薑海吸毒時間不長,毒癮也不是很深,為什麽這麽困難,如果還沒有一點緩解的趨勢,不能繼續下去,他怕出人命,戒毒所裏有出事的,還不是一樁兩樁,死因他沒聽說過,酸鹼不平衡居然能死人。


    曉雪主動送旭東出門,送他到院子裏。曉雪告訴旭東她和他有同樣的想法,可薑葦達態度非常堅決,一定要薑海戒成,如果戒不成他怕薑海會走絕路。曉雪更不敢對薑海說放棄兩個字。


    旭東嘆氣,直言回答說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怎樣是對薑海好,還是害他。


    曉雪失望茫然了片刻,又滿臉誠懇:旭東,你多來看看薑海,我發覺你來過之後薑海情緒能平靜一陣,你講話會讓他放鬆,而且很自然,醫生和劉小姐也這麽說。我現在是絞盡腦汁把能讓他放鬆的話都說光了,就會幹笑了,根本幫不上他……曉雪說著,有些象發泄,難以掩飾痛苦,傷心的情緒。


    旭東看著曉雪:……以後我每天過來……嫂子,關鍵是你自己心裏別當個事,你就想著哥一定能戒,每過一天,就離毒遠一步,你在他身邊陪著他就是幫他……曉雪的表情依然痛苦,茫然,她站在旭東麵前,並沒有與旭東道別的意思,但也沒說話。


    旭東在沈曉雪的痛苦表情裏,感覺好像她代表自己表現了出來,旭東繼續說:我哥這個人……表麵溫和,其實個性特別強,咱們還是依照他的意思。而且既然醫生說不會有問題,他體質很好,咱們也不能動搖……曉雪看著遠方,眼裏含淚:我從來沒見過他那麽無助……他犯癮越來越厲害時,他看著我就象哀求我……現在他一有癮就把他捆起來,他死攥著我的手,我知道他非常不願意,他害怕被捆……他是個性太強,到現在也沒哭過,沒說過他不戒……曉雪滿臉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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