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朗濃眉緊擰,忍不住呼了聲:“姐姐。”


    阿璃垂目笑了笑,說:“你說我會因他而死。可前段日子,我在薊城被人設計,全靠他捨命相救才活了下來……


    說實話,遇到他之前,我就是個得過且過的殺手,每日活得渾渾噩噩、不知為何而生。認識了他的以後,我才第一次對人生有了屬於自己的渴求。我想要自由,想要像普通女子一樣,擁有愛情、擁有家庭。紅塵俗世的快樂,原本對我來說,隻是可望不可及的奢求……


    且不說我不信命數之說,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也不在乎!我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跟他同生共死。”


    沃朗扭著頭,掩飾著眼中彌散開來的水汽,低聲喃道:“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殺他……若非如此,我何必在華陽關幫著陳國人……”


    阿璃伸出指尖,輕輕戳著弟弟緊鎖的眉毛,“你別瞎想了。我知道你關心我,可我現在很幸福、很快樂……再說了,誰都免不了一死,難不成沒有了他,你姐姐就不死了嗎?如果可以選,我寧可死在他身邊,也不要孤零零的一個人……”


    沃朗擁住阿璃,“別說了。”


    他語中已然有了哽咽,卻自知無力辯駁、無力說服,經不住有些後悔,與其把阿璃叫來聽她的一番說辭,還不如痛下殺手、不管不顧地取了慕容煜的性命……


    帳門口傳來一聲誇張的咳嗽,巫醫蒙卞掀開氈簾,頂著頭亂蓬蓬的花白頭髮踏了進來。


    “你們講完了?”他雙手負在身後,慢條斯理地問道。


    阿璃看見蒙卞,也顧不上打招呼,劈頭問道:“你既然一直跟沃朗在一起,為什麽不勸勸他?還在華陽關幫著他下蠱!”


    蒙卞撅著半白半黑的鬍子,斜著眼說:“我勸他?他可是暗夷的大巫師,能聽我的話?倒是你,既然惦記弟弟,就該早點過來!我是沒本事去燕國人那裏把你帶出去。有本事的人……咳,又不知你們在鬧什麽別扭……”


    “你既知我跟燕國人在一起,為什麽不想辦法手下留情?我怎麽也沒想到,你居然會幫著陳國人!”阿璃抿著唇線,抑製著情緒,“你可知道,因為你的青冥蠱,華陽關死了多少人?”


    蒙卞清了清喉嚨,嘟囔道:“哪兒有死多少人,不都還關在大營裏嗎……”


    他嘴上不肯示弱,心裏終是覺得理虧,背轉過身子,一麵挑簾往外走,一麵說:“我烤了些肉,你倆也出來吃點!”


    阿璃急忙扭頭去看沃朗,“蒙卞剛才是什麽意思?華陽關的燕軍還在大營裏?”


    她今夜隨萋萋來陳軍大營,除了探望沃朗,還打算借用這個機會探聽到一些消息。


    因為宛城被圍,燕軍與外界完全斷了聯繫,派出去的斥侯根本無法突破陳軍的大營,很多事,譬如援軍遲遲未至的原因,都隻能單憑猜測去推斷……


    沃朗點了點頭,“嗯。聽說陳軍俘虜了近十四萬人,全部關押在華陽關大營之中。”


    阿璃心中驚喜萬分。


    十四萬人,是一股不可小覷的軍力!如果能想辦法解救這些俘虜,那擊退陳軍的勝算又大了許多。


    蒙卞在帳外吆喝道:“肉要烤焦了,你倆還不出來!”


    阿璃心不在焉地跟著沃朗出了營帳,轉到帳篷的一側,見蒙卞盤腿坐在明旺的火堆邊,正拿叉子戳著架上香味四溢的烤肉。


    蒙卞見二人終於過來,起身把叉子遞給阿璃,“先坐會兒,我去拿酒。”


    阿璃攔住他,“別麻煩了,我已經吃過晚飯了。再說,我不能在這裏久待,營外還有人等著我。”


    項虎還帶著侍衛候在陳軍營外,慕容煜也在城樓處等著她返城,稍有延誤,隻怕會引得雙方兵戎相向。


    蒙卞並不理會她,“坐下,坐下。這能耽誤多大工夫?”說完,徑直繞過阿璃離去。


    沃朗從姐姐手裏取過烤叉,拉她坐下,“蒙卞這幾日看似心情不好,你就順著他一次,再待一會兒,反正我也捨不得你走。”


    阿璃撇了下嘴,“他幫了陳國人,自然覺得內疚。”


    沃朗垂下眼眸,“是我逼著他幫我的……”


    阿璃想再說些什麽,又沉默住,半晌,問:“你告訴他我會因為慕容煜而死?”


    沃朗搖頭,“這事我誰也沒告訴。探知命數本就是逆天而為,越少人知曉越好。”


    阿璃拍了下沃朗的頭,“你也知道逆天而為!以後就把這件事徹底忘記,再不許提!平白惹出多少麻煩來……”


    她跪坐起來,拿刀切了塊肉,遞給沃朗,“嚐嚐吧。”


    撒了香料的牛肉滴著油汁、冒著熱氣,沒緣由的讓沃朗心頭一陣酸澀,恍然意識到,自己一生中與姐姐相處的時光,其實少的可憐……


    ☆、酒醒南望隔天涯 (二)


    夜幕漆黑,月色朦朧,襯得繁星明亮、點點閃耀,讓阿璃不覺想起了東海瑰麗璀璨的星空。


    她抱膝坐在沃朗身邊,問:“你可曾在陳軍營中見過仲奕?”


    沃朗搖了搖頭,“不曾。”


    阿璃有些失望,但也明白,仲奕身份特殊,延羲自然不會把他放到明處……


    思索了片刻,她又問道:“以前你給我下過的那種禁咒,就是讓延羲無法通過蠱蟲探知我行蹤的那種,現在可以再給我下一次嗎?”


    “現在恐怕不行。上次我……病了以後,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法力有限。再說,那個禁咒時靈時不靈的。我以前問過延羲大哥,聽他說,好像,也不一定有用。”


    沃朗探究地看了眼姐姐,“你想做什麽?”


    阿璃拿起燒火棍,狠狠地捅了幾下火堆,“想做的事多了。”


    沃朗望著阿璃,欲言又止,目光遊移間,突然瞟到了身後的來人。


    他站起身來,行了個禮:“延羲大哥,你來了。”


    阿璃手中的動作滯了一瞬,隨即扭過頭,見蒙卞正拎著幾個酒罈走了過來。


    他的身後,站著身姿俊逸的延羲,衣飾精緻的與周遭的景致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眉目依舊美的出塵如畫,神情卻是十分清冷。


    蒙卞擱下酒罈,指揮道:“大巫師,你過來,幫我搬一下罈子。”隨即又半推半拽地把延羲拉到阿璃身邊,“延羲,你坐這兒幫我看著點兒火。”


    阿璃把燒火棍往火堆裏一撂,站起身來,語氣僵硬地說:“你們慢慢吃吧,我回去了。”


    她今晚聽了沃朗的解釋,知道華陽關毒蠱一事並非延羲的主意,心裏不禁有了些許隱隱的歉疚,覺得以前咒罵延羲的那些話,好像是過份了點……


    但這並不表明,她可以不去介懷延羲做過的其他事。


    譬如傷害仲奕、譬如那晚在雙心橋上的狠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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