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掃了眼案上的粥菜,“反正不管怎樣,你的身子最重要,千萬別虧待了自己!”


    慕容煜凝視著阿璃,目光灼灼,笑意卻變得促狹起來,“我自是不想虧待自己的身子,就怕你不肯配合。”


    阿璃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抽出手去狠掐他,“你也好意思!這裏是書房,議事的書房!你就不能說點正經事?”


    兩人笑鬧了一會兒,阿璃又陪著慕容煜用完了晚膳。


    過了會兒,項虎匆匆來求見,說王妃前幾日送出城的那個侍女又回來了,且有事相奏。


    阿璃心下疑惑,讓項虎趕緊把萋萋領了進來。


    萋萋神情憔悴、雙眼紅腫,徑直跪下說道:“阿璃姑娘,沃朗大巫師他……他……”


    阿璃倏地站起來,臉色發白,“他怎麽了?”


    “他病得很重。”萋萋咬了咬唇,像是在抑製著哽咽,“他想見見你。”


    ☆、酒醒南望隔天涯 (一)


    陳軍大營之中,四處可見風燈篝火,昏黃色的光暈投在接踵而立的帳篷上,映出各式各樣浮動的影像來。


    阿璃披著鬥篷,戴著兜帽,跟在萋萋的身後,在密密匝匝的營帳間快步疾行著。


    陳國與燕國終究民風不同,軍營中鮮有女子出入。吃過晚飯、圍在篝火邊閑聊的士兵紛紛把目光投向阿璃和萋萋,雖顧忌著她們周圍的護衛,不敢造次,卻也有膽大者吹起了口哨,繼而交頭接耳地議論鬧笑著。


    行至遠離中軍帳的一處僻靜角落,萋萋在一座軍帳前駐了足,伸手掀起氈簾。


    阿璃按捺住忐忑的心情,迅速彎腰入內。


    屋內燈燭明亮,沃朗坐在鎏金獸足薰香爐前,抬眼看見阿璃,連忙站起身來,“姐姐!”


    阿璃瞅見沃朗安然無恙,一時間喜怒交加,扭頭瞪著萋萋,“你騙我?”


    沃朗閃身攔在阿璃麵前,“姐,你別怪萋萋。主意是我想出來的。”


    萋萋被阿璃嚇得呲牙一縮,見沃朗疾步擋在了自己麵前,又忍不住欣喜萬分,嘴角綻出甜甜笑意。


    沃朗轉身對萋萋說:“有勞你了,改日一定重謝。”


    萋萋臉上的笑意又瞬息褪去,低頭“哦”了聲,緩緩退出了營帳。


    沃朗對阿璃說:“姐姐你別生氣,我怕你不願來見我,才想出這個辦法。”頓了頓,聲音放低了些,“其實,也不算騙,前段日子,我的確是病了。”


    阿璃伸手去摸他的手腕。


    沃朗把手縮了回去,“沒事,現在已經好了。”


    阿璃冷笑了聲,“你這病,是在華陽關操控山霧時得的吧?”


    沃朗抬起眼,“你知道?”


    阿璃抑製住情緒,努力不去回想噩夢中那些血淋淋的麵孔,語氣中透著苦澀,“我怎麽會不知道!你或許不是世上唯一有能力操控雨霧的巫師,卻是最容易被風延羲利用的傻小子!”


    沃朗的嘴唇翕合了幾下,似想開口說些什麽。


    阿璃咬了咬唇,“算了,說到底,其實都是我的錯!從一開始,我就應該阻止你和他來往!他是什麽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


    “這件事跟延羲大哥沒關係。是我自己的主意。”


    阿璃全然不能相信,“你自己的主意?你跟燕國人無怨無仇,為何要拚了力地傷害他們?”


    沃朗垂下眼眸,沉默了半晌,繼而緩緩說道:“我將東越國君他們送上海船以後,就回到了暗夷。我嚐試用蠱蟲去聯繫你,可卻再也感應不到你的那隻雙生蠱。焦急之下,我決定再度北上,打聽你的消息。那時,延羲大哥剛好從薊城回到了襄南,我聽說後,便直接去襄南找他。”


    沃朗到達襄南的時候,恰逢上元夜。


    陳王禦賜下美酒舞姬,連帶著宮中的絲竹樂隊,一併送至了扶風侯府。


    沃朗跟著韓楚進到花廳,見輕紗鬢影、羅綺飄香,簫笙聲喧中,舞姬們燕語鶯啼、含情凝睇,舉止大膽嬌媚。


    延羲已然喝醉,攬住了一名穿著素白紗裙的舞姬,俯身溫柔輾轉地吻著她……


    沃朗還是頭一次撞見延羲醉酒放縱,尷尬萬分,侷促間,一時不知該把目光投向何處。


    這時,延羲抬起了頭,眼中,竟是一片蕭索寂廖。


    他凝視著懷中一臉嬌羞的美人,半晌,緩緩抽出了她髮髻間的一支玉簪,捏在指間,嗓音暗啞,唇角的笑意卻極盡嘲諷,“躺在我身下,卻還戴著慕容煜送的東西……阿璃,你又想騙我……”


    沃朗頓然從麵紅心跳中驚醒過來,一些不曾理清的疑惑,似乎一下子有了解釋……


    “一次偶然的機會,讓我知曉,你的那支玉簪竟是燕國國君所贈。”沃朗省略掉那晚所見所聞的細節,隻緊緊糾結於這個讓他震驚的發現,盯著阿璃,“姐姐,你為什麽要騙我?你嫁去燕國前,我曾問過你,送給你那支簪子的人是誰。你卻告訴我,說他已經死了!”


    阿璃慢慢反應過來弟弟的質問,哂然失笑,“你還惦記著那個姻緣命數的事?”


    她籲了口氣,“我早說過,我不信那些!你當時不也說過,你看得並不清楚。你還說我和延羲什麽血命相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事實證明,我註定跟他勢不兩立,以後還會拚得你死我活。這種探知命數的事,實屬無稽!”


    沃朗語氣凝重,“那日我以血探命,雖然不能事事探查清楚,但最重要的姻緣糾葛卻看得很真切。在薊城接應青遙公主的那晚,我也感覺到過與你命數相衝的氣息,現在回想起來,想必慕容煜當時就在附近!”


    他伸手握住阿璃的手,“姐姐,你雖跟他有夫妻之緣,卻也會因他而死!若是你們沒有結為夫妻,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可眼下……姻緣既成,除非是他死了,否則……”


    阿璃陡然抽出手來,質問道:“你莫非就是因為這個,才在華陽關弄出了那場毒霧?”


    “是。”沃朗迎上了阿璃的視線,目光清朗熠熠,“我在暗夷跟你重逢時就說過,從今以後,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你。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不會流落中原,受盡苦楚。我知道,我這輩子都沒有辦法補償你,但我可以盡我所能,不讓你再受到傷害!”


    阿璃別過頭,把臉埋到雙手中,深深地吸了口氣,繼而抬頭說道:“沃朗,你不需要補償我。當年的事,是阿爸阿媽的決定,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如果不想看我難過,就不要再做出傷害燕國、傷害慕容煜的事來。如果他真的死在了你的手裏,我絕不會獨活下去!”


    雖說血濃於水,手足關切之情發至肺腑,但阿璃和沃朗自小分離,不比尋常姐弟親密熟稔,討論起男女情事來,總有幾分尷尬。這是第一次,阿璃當著弟弟的麵,毫不掩飾地坦誠自己的心事。


    阿璃放柔了聲音,繼續慢慢說道:“我也曾反覆告訴過自己,我跟他,其實並不合適。汕州的血仇、南北的對立……我甚至立下過毒誓,若對他動了心,便要陪上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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