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奕一臉的神秘,“改日,我再告訴你。”


    ☆、海闊天空,棄不顧返 (二)


    翌日,仲奕領著阿璃去溫泉宮北麵察看他們出海要乘的那艘海船。


    海船的船身高大,首昂尾高,前中後各立有桅杆,上麵掛著皮質的風帆。阿璃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的海船,難按內心激動,沒等載他們前往的小船靠穩,就伸手拽著海船舷外懸著的船繩,縱身躍上了甲板。


    甲板的前半部十分寬敞,後半部設有船艙,艙頂上則建有露台。


    阿璃登上露台,從船尾眺望來時的水路,隻覺視野豁然開闊,不禁暗嘆果真是登高便能望遠啊。


    海麵上碧濤起伏,倒映著淺藍色的天空和隨風聚散的雲彩,顯得那星星點點的粼粼波光愈加耀眼,看得人心情開朗、怡然生樂。


    仲奕也上了海船,走到阿璃身邊,笑問道:“如何?跟我講的沒有太大出入吧?”


    阿璃拍了下仲奕的肩,“有!比你講的更好!”


    仲奕看向大海,“兩日後我們就從此處出發,一直向北,到了嶠州再折向東。”


    他慢慢轉過身,目光沉靜卻又蘊著一股決然,“阿璃,這次出海後,我便不再回來了。”


    阿璃愣住,“不再回來是什麽意思?”


    仲奕垂眸一瞬,笑得雲淡風輕,“還能有什麽意思?我決定不做國君了,從此避世而居,做個清閑的漁夫,實現畢生所願。”


    阿璃震驚不已,“為什麽?上次我讓你跟我去暗夷,你還講出一大堆理由說現在不能離開,為什麽突然做出這個決定?”


    仲奕倚著船舷而立,鬢邊的幾縷髮絲被風吹得繚亂、拂在了他白皙的麵龐上。


    因為背對陽光,他俊逸的眉目隱在了陰影之中,唇角一道淺淺的弧度、透著一絲苦澀和無奈。


    “以前不願意離開,是因為我不願讓母後獨自去麵對東越國的內憂外患。我曾想過,既然命運把我推到了國君的位置上,我就應該認命,從此擔負起一國之君應盡的責任、以及坐在這個位子上不得不承擔的磨練和苦難。所以,這些年來,即便是有人覬覦我的王位、甚至處心積慮想取我的性命,我都可以將其看作是成為君王的代價、坦然麵對。上次母後對你我下藥,讓我對她僅存的那一點點信任也消失殆盡,而現在,我更不能日日活在對自己母親的防備之中,時刻擔心她再傷害你、再逼迫我、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你我之間的情誼。”


    仲奕望著阿璃,“你可知道,她那日為何要你出現在夜宴之上?那樣做,不僅僅是想讓朝臣們知道我並非喜好男色,更是想引他們效仿鄭玄,與王室結親,以便她將來通過控製後宮來影響前朝。我對母後很了解,她既存了利用你的心思,必定會不擇手段逼你為她再做別的事。今日她可以對你下藥,逼我納你為妃,明日她恐怕還能做出更難令人接受的事來。”


    阿璃說:“可你這個決定也太倉促了!你母後做出讓你傷心的事也不是一件兩件了,十幾年來,你不都一直忍下來了嗎?現在的局勢這麽亂,燕國隨時都可能發兵南下!如果你隻是怕太後再逼我做什麽,那你大可放心,我可以躲起來。隻要我願意,沒有人可以找到我!”


    當初她半開玩笑地讓仲奕跟自己去暗夷歸隱,不過是一時起意,萬不曾料到他竟然真會打算放棄王位、不辭而別。阿璃很清楚,十幾年來,仲奕一直懷著對父兄的愧疚,苦心守護著東越的江山,突然間的放手,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仲奕抬手捋了下鬢邊的亂發,呼吸著海風,“可我不願你再離開我。”


    他以前也曾想像過母後毒死父王、賜死弟弟的場景,可那些事他畢竟從未親眼看到過,痛則痛矣,卻遠不及那日在寢殿裏抱著被母親下了藥的阿璃時,那般的悽苦無望、五內俱焚。


    阿璃思緒繚亂,追問道:“可你這樣走掉,將來會不會內疚自責?會不會後悔?我是什麽都無所謂的,家國天下對我來說也沒多大的意義。可你不同,你是你父王唯一的骨血,東越王室唯一的男子……你要是就這樣消失了,東越國怎麽辦?你母後怎麽辦?青遙怎麽辦?”


    仲奕聽著阿璃的一連串問題,垂眸輕笑道:“你這樣喜歡瞻前顧後的人,當初是怎麽當上殺手的?”


    他倚著船舷,側頭望著大海,“這件事,我雖是臨時起意,但也可以說是幾經深思熟慮。避世歸隱的念頭,我是一早就有過,如今隻是下了決心拋開諸多顧慮而已。東越國有我沒我,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母後隻需再找一個替代我的傀儡,以她的精明,必不會讓東越亂了方寸。至於青遙,”仲奕頓了頓,說:“我正好借這個機會還她自由。有延羲這樣的兄長,她不愁再覓良緣,找個比我更好的歸宿。”


    鹹鹹的海風,吹拂得兩人衣袍簌簌作響。四周的潮聲、風聲、海鳥鳴聲一直不斷,可卻又仿佛寂靜的沒有半點聲音。


    阿璃雙肘撐在舷上,臉埋在雙手裏蹭了幾下,又倏地抬起頭,“你是真打定主意了是吧?”


    仲奕點了點頭,“你我認識這麽多年,你何時見我打定了主意的事有反悔過?”


    仲奕的性子,阿璃確是再清楚不過。看起來好像什麽都不在乎,可一旦下了決心,就再無迴轉的餘地。


    她長長地嘆了一聲,手托著下巴,嘀咕道:“我看你這幾日經常在書房中一待就是好幾個時辰,還以為你是在琢磨如何防禦北燕、牽製陳國,想不到竟然是在謀劃著名遁逃……”


    仲奕說:“我確實也是在考慮北燕的問題。不過,”他望著阿璃,目光有些難得的深邃,“我最想知道的是,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逃?”


    阿璃瞪著眼,“你這算什麽話?什麽願不願意,原本就是說好一起出海,我難道會反悔?”


    “那不一樣。如今不是欣賞海景這般簡單。我可是抱了浪跡天涯的決心,而且這一路上會遇到不少的困難和危險,說不定十年八年都不能重返中原,你可要想好了。”


    “怪不得你那天問我想不想沃朗!其實你是想問我會不會因為捨不得沃朗而不陪你去浪跡天涯吧?”阿璃用指尖戳了下仲奕的胸口,“你什麽時候也學會耍心眼了?這麽陰險!”


    仲奕唇邊漾出淡淡淺笑,也不閃躲,任阿璃又戳了他幾下,才開口道:“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我這不叫耍心眼,叫深思熟慮。其實,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在東海暫待一段時間就能返回中原,到時候,我就和你回暗夷彈琴賣魚去。”


    阿璃笑睨了眼仲奕,曲起手臂置於船舷之上,低頭望著船下的海水,“真沒法回來的話,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其實,如果非要在你和沃朗之間做個選擇,我想我也隻能選你。他離開我十幾年都照樣活得好好的,就算現在沒了我,應該也能把自己照顧得不錯,而且,還不用再聽我的嘮叨。可你要是一個人,我肯定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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