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擂台圓滿結束,沈宗主才正色向眾人說明了不周山之事。


    妖族幾位大能傳音入密,私下一合計,自然心動不已,當即表態:“此事我妖族願意相助。”


    沈宗主心下一鬆,人、妖兩族統一戰線,那魔族便不得不同意了,他極有把握的開口,卻在看見魔尊動作時一愣:“許宮主……?”


    其他人都隨之看向一刻不停地剝著橘子的落淵宮宮主。


    沈宗主眼角微抽,他們魔域沒有自己的橘子嗎?


    許然抬眸笑笑,雲淡風輕:“小事。”


    沈宗主略鬆一口氣,作出安排:“那就請諸位在天衍宗暫時住下,待時機成熟,共赴不周山。”


    話音剛落,就有兩個弟子走到落淵宮一行人麵前,拱手道:“掌門特為落淵宮宮主安排了清淨的住所,請隨我來。”


    許然眉梢輕挑,什麽清淨住所,是怕把他們魔族和其餘人安排的近了,兩方打起來不好收場吧。


    他心中好笑,麵上卻不顯,跟著那兩個弟子往外走。


    果然,這兩個弟子將他們帶離了主峰,落在一偏僻山峰的山頂,雖說位置不好,但此處的院落宮殿修的別致,許然沒什麽異議。


    *


    此刻天衍宗主峰大殿內,沈宗主閉著眼睛坐在主座,巋然不動。幾個長老對裴墨沉決心進入秘境的想法又勸又阻,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沒改變裴墨沉的心意。


    隻能歎著氣心想多給他塞些護身符、丹藥什麽的。


    等裴墨沉離開,他們就圍著沈宗主怒聲質問。


    “你這個做師尊的,那麽危險的地方,墨沉要去,你就攔都不攔?”


    沈宗主忙悄悄捂耳朵:“攔有用麽?你們那麽多也沒見的把他攔住。”


    “那也不能就這樣放他去,他要真出了什麽事,隻怕最後悔的就是你!”


    有人上手,沈宗主緊急護住自己耳朵裏的棉花團:“即便日後我後悔,也好過讓墨沉後悔。”


    他歎了口氣,好聲好氣道:“諸位師兄師弟,師姐師妹。墨沉這孩子自幼就拜我為師,是在你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你們愛護他,他怎會不知?”


    “他今日若是真的被勸動了,也是因為不想讓你們擔心。但這孩子自己心裏不會好受的。”


    “他受了那麽多委屈,這一次,就隨他去吧。”


    一個長老收了手,靜了半晌才道:“你最了解你徒弟,我們說不過你。”


    *


    天色漸晚,許然指導完這些個年輕魔使,已經準備歇下,沈宗主卻又差人遞信,請落淵宮宮主前去大殿議事。


    須生不覺皺眉:“這畢竟是他們的地盤,尊主還是謹慎為上,不要孤身前去得好。”


    人、妖兩族極為看中不周山秘境,在秘境順利開啟之前,不會對他下手。但都是尊主了,帶個小弟也挺有麵子。許然笑了笑:“你跟著,其餘的就不必了。”


    到了沈宗主所說的地方,許然沒有先進去,而是指尖凝起一縷魔氣,化作一個蹦蹦跳跳的小人,小人哼哧哼哧地跳進殿,扒在房梁上。


    透過小人,許然看見殿中除了沈宗主和天衍宗另外一位長老外,還有裴墨沉,下麵坐著妖族兩位大能,和人族幾大宗門的宗主。


    那禦獸宗的宗主侃侃而談:“依我看,這新任魔尊年輕氣盛,不如趁他尚未長成,一舉剿滅魔族,以免養成心腹大患。”


    許然輕輕嗤了一聲。


    裏麵安靜坐在沈宗主身後的裴墨沉卻微微蹙眉,不太讚同:“三族相互製衡,如今也算和平,何必大動幹戈,平添傷亡。”


    禦獸宗宗主看向他,哼笑一聲:“裴小友到底年輕,怎知魔族狠辣嗜血,生性暴戾——”


    外間微有聲響,他立刻噤聲。


    許然含笑步入,身後的須生卻是麵無表情,手中提著的魔刀縈繞著魔氣,一一掃過眾人。


    沈宗主:“許宮主到了,快請入座。”


    許然卻停下步子,目光慢悠悠落在那禦獸宗宗主身上,輕笑:“怎麽方才模模糊糊聽見,這位宗主在談什麽心腹大患啊?”


    禦獸宗宗主麵色一滯:“宮主聽錯了,老朽平穩度日,並無什麽心腹大患。”


    許然又笑:“可惜,我還說宗主需要殺誰,我或可代勞。畢竟宗主一把年紀了,請本尊幫忙,說不定比自己動手要快些呢。”


    身後的須生都沒忍住笑了一下。


    禦獸宗宗主冷著臉,不再言語。


    許然施施然地在沈宗主右下方落座,一抬眼便可看見裴墨沉。


    裴墨沉靜靜望著那雙眼睛,視線不曾移開分毫。


    片刻後,他低下頭,不再看許然了。


    沈宗主將這些日子的收獲一一細說,而後直言:“雖不知進入此次秘境有何要求,但凡事皆有凶險,依沈某愚見,不如我們三族都遣人在秘境外護法。”


    人、妖兩族年長些的大能自然同意,數萬年來,秘境中若有傳承,從未選中過年長者,他們不必白費力氣。


    這話主要是問許然,畢竟魔尊年輕,想要爭一爭也無可厚非。


    沈宗主溫和道:“許宮主一族是否有合適人選?”


    魔族倒不是沒有大能,但那些個野心勃勃的,許然不把他們按死都不錯了,怎會讓他們出頭。


    他淡淡道:“可。屆時本尊親自坐鎮。”


    沈宗主訝然,一拱手:“宮主仁義。”


    身後的須生唇角抽搐一下。


    許然眼神微妙,納悶道:“跟魔族講仁義?宗主這話聽著像罵我。”


    須生唇角沒繃住,笑了一下。


    許然幽幽回頭望向他,他心中一驚,下意識想摸向胸口。


    熟悉的疼痛卻未曾襲來,尊主沒有發動蠱蟲。


    議事結束,許然帶著須生最先離開,沈宗主送走了剩下人,才看向裴墨沉:“墨沉,何事煩心?”


    “無事。”裴墨沉方才醒神,搖了搖頭,“師尊這些日子辛勞了。”


    沈宗主一笑:“我當然得小心些,畢竟我徒弟要進去。”


    裴墨沉心中暖意流淌,定定看著沈宗主,輕聲說:“師尊,我會平安的。”


    他收了沈宗主給的護身符,走出主殿,天空已綴滿繁星。


    走廊忽有一陣輕盈的風,裴墨沉看向出現在麵前的人,抿了抿唇:“許宮主不是走了嗎?”


    許然微微低頭,輕聲道:“再不找你道歉,我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他倒是還委屈上了。


    裴墨沉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純黑的瞳仁帶著天然的幽冷深邃。


    “我以為,你還準備瞞我。”


    天衍宗的建築不比落淵宮華麗,也不比幻月林精美,但別有趣味。夜風習習,亭台錯落,回廊曲折。


    許然正準備開口,旁邊有一行人走過,裴墨沉微微側目,見那些人已經朝這邊望過來,他便拉住許然的袖子。


    “跟我來。”裴墨沉帶著他繞過亭子,走近高低起伏的山,步履不停。


    許然看著自己被扯住的衣袖,又瞥見裴墨沉身後飄動的水藍色衣帶,月影下,像是流動的清泉。


    許然這件衣裳是窄袖,於是不可避免,手腕時不時磕碰到對方的手指關節。


    在人跡罕至的隱蔽處停下,裴墨沉收回手,聽見落淵宮宮主極為短促的笑了一下。


    “怎麽?”裴墨沉抬眸。


    許然並未收斂笑意,似有星光墜落在眸中,恰到好處的明亮柔和。


    這樣的眼睛,裴墨沉就很熟悉了,跟在人妖兩族前鋒芒畢露的那個魔尊不一樣,而是屬於落淵宮中那個抱他泡溫泉的神秘魔修。


    裴墨沉第一次認真看他的臉,墨綠色的服飾本該沉穩持重,但在他身上卻隻顯得慵懶隨性,長發烏黑,一半用發帶高高束起,一半垂落在繡著繁複紋路的襟前,額前碎發微亂,眼尾鋒利狹長,骨相極為優越。


    比自己預料中的年紀要輕……也要好看。


    “沒怎麽。”許然雙手抱胸,朝身後巨石上一靠,“隻是在你的地盤,你躲什麽?”


    裴墨沉淡淡道:“魔域說一不二的尊主,當初在落淵宮同在下見麵,不也是躲躲藏藏嗎?”


    許然又笑:“好記仇。”


    裴墨沉若真記仇,就一句話都不會跟他說了。


    “你們初來落淵宮時,我還不是魔尊。”許然揮走了身旁的靈鳥,“你走之前,我也沒有在魔域說一不二的能力。”


    裴墨沉稍愣了一下:“那你是什麽時候……”


    許然平靜地望著他:“你們來的那天,我才手刃了上任魔尊。但我當時的狀態你應該也知道,並不足以讓我坐穩尊主的位置。”


    裴墨沉點點頭,初見許然時,對方氣勢極盛,但自己能察覺到他內裏虧空,魔氣紊亂。因此,對方未曾出現的那幾日,他心中還剩了憂慮。


    “我並非有意瞞你,也不是信不過你,隻是畢竟事關一族存亡。”


    裴墨沉靜了片刻,語氣有些疑惑:“落淵宮魚龍混雜,你當時為何要分出心神護住我們?”


    石麵粗糙尖銳,硌得許然有些不舒服,他仰著頭看見天上月,似乎比魔域的要明亮幾分。


    若是不是因為裴墨沉,他或許也會出手幫一下天衍宗那群青澀單純的外門弟子,但絕不會盡心盡力。


    他不嗜殺,但擅於權衡利弊,為了肅清魔域、穩固地位,他手下亡魂眾多。其中有些或許罪不至死,但他選擇了最快速、最節省心力的方式。


    他望著那雙霧灰色眸中清澈瀲灩的光芒,竟忍不住開口:“我沒有狠辣嗜血,生性暴戾。”


    是今夜殿中那禦獸宗宗主說的話,裴墨沉一怔,不知為何,聽見落淵宮宮主說怕自己再也不理他的時候,覺得對方是在刻意捉弄。


    此刻聽見這句話,卻覺得對方好像真的有點委屈。明明對方的語氣很平靜。


    “我知道的。”裴墨沉頓了一下,補充道,“他亂說話。”


    好生澀的安慰。


    “第一天的血池,我在你身後。”許然輕聲開口,“我覺得你很合眼緣,想送你回家。”


    裴墨沉動了動手指,蹭到儲物戒:“血池那次也是你救的。”


    許然頷首:“瞞了你這麽久,對不起。”


    裴墨沉抿唇:“我說過不怪你,你也不用道歉。”


    許然稍稍歪頭,半紮的發梢也隨之一晃,問道:“真的不生氣?”


    “本來有一點。”裴墨沉坦然,“可你那些日子對我的照拂並無一絲作偽,即便未曾言明身份,但也沒有編造瞎話騙我。”


    裴墨沉試探著扯了一下他的袖口,見他沒有抗拒,兩根手指輕輕搭上他的脈。


    春日微涼的晚風吹皺一旁池子平靜的水麵。


    許然呼吸亂了一瞬,不知是不是因為身體不好的緣故,裴墨沉的指尖冰涼,碰著他的脈搏,像將化未化的冰。


    裴墨沉認真探過他的身體情況,才道:“而且,你那時候壓力很大吧?還受著傷。”


    裴墨沉彎了一下唇,語氣稍有柔軟:“這樣想,就沒辦法生氣了。”


    他越是這樣,許然就越是心虛,他忍不住開口:“其實——”


    “墨沉!誒……許宮主?”一個白衣長衫的天衍宗長老風風火火禦劍而來,發現被巨石遮擋了身形的許然,滿臉疑惑。


    ……其實我還有事情瞞你。這句話又被咽回去。


    許然皺著眉看向來人。


    那長老瀟灑的一甩長發,笑吟吟衝裴墨沉道:“墨沉,我與你秦師叔一同研究了新的符咒,你快隨我過去,把能用的都帶上,進了秘境遇到危險及時扔。”


    許然靠著巨石,仰頭看天。


    “許宮主怎麽在此處?”那長老問道。


    如今人族對魔族諸多防備,在裴墨沉恢複修為之前,許然並不打算在其他人麵前與他走得太近,剛準備隨口敷衍,裴墨沉卻已經開了口。


    “師伯,我與許宮主有舊,便請他在此一敘。”


    那長老倒也沒在意,隻是毫不客氣地拉了裴墨沉上劍:“時辰不早了,宮主也快回去歇著吧。”


    許然和劍上站著的裴墨沉對上視線,見對方啟唇,他隻笑了笑,足尖輕點,離開了此地。


    裴墨沉有些迷茫。


    他本來是想說……“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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