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也毫無異樣地笑著喝下客人遞過來的一杯酒。


    烈酒,辛辣刺激,從喉嚨到胃都激起刺痛。


    他笑吟吟將酒杯翻轉,一滴不剩。


    醉意飛快的上來,他麵不改色地掐住自己的掌心,手指繃到痙攣。


    “林總大氣,多謝您照顧生意了。”


    裴明也眉眼彎彎,低聲吐息,像是情人間的呢喃,但卻不動聲色地避過了林總伸向他背後的手。


    “歡迎您下次光臨。”


    送走難纏的客人,裴明也急促地喘了口氣,想起還有個客人在等自己。


    等不到了,他咬住腮幫內的軟肉,滿口血腥。


    也或許根本沒在等自己,上位者誆他們這些人慣用的話術罷了,他一向不信。


    許然,也不知道是真名還是假名。


    裴明也麵色如常,避開走廊裏醉醺醺的客人,疾步走入洗手間,門把手上留下血印……他的掌心被掐的血肉模糊。


    他有些踉蹌,靠在洗手台上,顫著手打開水龍頭,洗手池裏充滿淡粉的液體,涼水淋在臉上,裴明也撐著最後一分清明思考,不能這樣出去……會所的洗手間是單間,他得將門反鎖,待一晚上。


    然而門口已經響起腳步聲,他倏地抬頭,濕漉漉的發絲貼在臉側,原本白淨妥帖的襯衫也發皺,十足的狼狽。


    他隻來得及看見那雙隱含擔憂的黑眸,就被扯入一個懷抱,血水印在淡色的西裝上,他身子瞬間僵硬。


    電光火石間,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他賠不起。


    酒精讓他無法清醒地判斷自己的處境,他隻知道自己被人錮住,拚命掙紮。


    許然將他按住,力道溫和,卻不容拒絕,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溫聲道:“別動,帶你去休息。”


    裴明也頭痛欲裂,胃裏也灼燒一樣的難受,他心道這次估計要栽了。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栽在今天新認識的奇怪的客人手裏,起碼比栽在別人手裏要好些。


    溫熱的手掌輕撫過冰涼的脊背,懷中人的掙紮慢了下來,而後,像是感覺到了安全的小動物一樣,他徹底安分下來,蜷在這個懷抱裏。


    他的濕發貼在許然的胸口,許然替他撥了撥,這實在太冷,在這兒待一晚上,裴明也會發高燒。


    閉著眼的醉鬼蹭在他身上,眉頭輕輕蹙著,像流浪的貓貓。


    係統再次提醒:“你沒開懸浮車來。”


    不聽係統言,吃虧在眼前。


    許然:“……”


    他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將衣著單薄的裴明也裹嚴實,打橫抱了起來,實在是很輕,不該是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


    “我抱著他回去,不遠。”


    許然走出這間會所,懷中人的臉和工作牌都被西裝遮擋,擋住身後所有探究的視線。


    這部電影看不了一點,小係統暫停屏幕,任勞任怨地充當手電筒……一隻會飛的手電筒。


    這個世界的許然身價不菲,住著一間大別墅。


    係統念念叨叨:“給你改了數據,別墅裏沒人,裝修也換了。”


    作為快穿局任務組晉升最快的新員工,許然拿到一點小小的特權。


    原本的別墅是冷色調的,沉悶悶的,現在變得亮堂堂,窗台上擺著仙人掌。


    很合適當一個家,也很合適養一隻可憐的流浪貓貓。


    終於到了家,將人放在柔軟的床上,許然輕輕掰開他緊攥的手指,輕輕一碰,床上的人就瑟縮一下。


    他很怕疼。


    許然半抱著他,脫了他的衣服,這動作大了些,懷裏的人驟然睜眼,霧灰色的眼睛裏迷蒙未散。


    他掙紮著往床下滾,卻被人順著力道抱了起來,許然帶著他到了浴室。


    受驚的醉鬼蜷在角落裏,溫熱的水流迎頭落下,他被澆了個透,卻很暖。


    許然將沐浴露抹在他身上,低聲道:“別怕,不欺負你。”


    醉鬼被洗得幹幹淨淨,染上和許然一樣的草木香味,又被浴巾裹著送到床上。


    裴明也坐在床上,腦袋像漿糊,思考不清自己落入了一個怎樣的圈套。


    許然知道他酒還沒醒,用幹燥的毛巾揉了揉他的濕發,輕聲哄道:“睡吧,頭發不擦幹會頭疼。”


    裴明也聽不太懂,隻知道現在很舒服……這種舒服讓人鬆懈,會出大事。


    可到底抵不過本能,他眯起眼睛,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係統搬來醫藥箱,看著許然給裴明也上藥。


    不止掌心有傷……當然不止掌心有傷,裴明也沒把自己的身體當成個需要保護的血肉之軀。


    手臂上有幾處燙傷,挺眼熟,煙頭燙的。


    係統緊急地找劇情裏的細枝末節:“不是自己燙的,他連煙都買不起,也沒抽過。”


    聽著太可憐,許然略過那句“連煙都買不起”,聽不出什麽情緒地問:“誰燙的他?”


    “一個客人,裴明也坑著他買了一箱酒,他發了怒,叫裴明也把那一整箱酒都灌下去,還用他的手臂滅煙。”


    係統氣呼呼,替許然把這段標記好,琢磨著先飛過去將這人的煙全扔水裏頭。


    許然用掌心將藥膏搓熱,抹在裴明也的傷處。


    裴明也第一次睡到那麽溫暖舒服的床,枕頭上是清新淺淡的草木香,他夢見自己趴在雲上。


    他十歲後就沒再做過這麽不切實際的夢。


    他恍恍惚惚記得,有人抱著他起來給他喂了粥,很香,那人的話語很溫柔,他就懵懵懂懂地張嘴,是清甜的小米粥。


    又哄他喝了藥,味道怪得很。他下意識皺眉,差點以為自己又被人灌了稀奇古怪的酒。


    眉心被溫熱的手指輕輕撫平,那人告訴他:“是對身體好的。”


    鬼才信這種話。


    裴明也想,反正他不信。


    夢做到一半,酒開始醒了,裴明也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從來不會吃旁人手裏遞來的東西,即便是夢中,也不該這麽糊塗!


    那些灌進去的烈酒,泥土,餿飯冷菜,竟然還沒叫他長記性!


    雖然這次喂進來的是小米粥。


    裴明也就這麽睜眼,他茫然地捂住自己的胃,暖呼呼的,很舒服,一點也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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