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溫暖的木質地板上,空中是躍動的塵埃,地上是斑駁的光影。沒有沉悶的黴味,房間裏彌漫著讓人安心的草木香味。


    裴明也有一瞬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他下意識攥緊手指,觸碰到的不是濕濡的血液,而是黏膩的藥膏。


    沒心思再觀察這個房間,他被自己身上的衣服嚇了一跳。睡衣是嶄新的,柔軟親膚,這料子把他賣了都買不起。


    他甚至沒發現自己有些發抖,太荒唐了,在陌生的房間醒過來,他身上卻沒有任何異樣,傷口也得到了妥帖的處理。


    米粥是真的,藥也是真的,那場夢都是真的。


    這比預料到的最壞的情況還要糟,他沒有處理這樣事情的方案。


    被小係統提醒的許然將毯子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沙發的一角,然後慢悠悠地往主臥走。


    許然是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敲門的。


    但是無論打不打招呼,剛被人領回家的流浪貓都會被嚇到。


    於是許然直接打開了房門,他沒往裏走,看著房內蜷縮到床角,快要掉下去的人。


    裴明也剛醒,正攥著衣角發呆,許然猜他想將睡衣換下來,但沒找到自己的襯衫。


    被驚擾到的貓貓眸光顫了顫,他抬起頭,認出這是昨晚被自己放了鴿子的客人,客人穿著淺藍色的家居服,目光柔和,距離感又淡去一些。


    他有些無措,試探性的笑了一下:“先生,您將我帶回來……”


    從第一麵就非常善解人意的客人道:“你的衣服髒了,現在晾在陽台上,大概兩個小時後幹。”


    裴明也怔住。


    他混沌的大腦不足以應對這樣的場麵,好在貼心的客人已經岔開話題。


    “出來吃點東西吧。”


    現在是談要不要吃東西的時候嗎?


    奇怪的客人顯然認為是的,這是該吃早飯的時候了。


    裴明也穿著睡衣,一言不發地跟著別墅的主人走出房間。


    裴明也忍不住開口:“先生,感謝您讓我借住一宿。”


    他就這樣給昨晚的事情下定義,許然輕輕搖頭,在裴明也臉上的笑容僵住以前,提醒道:“許然,記得嗎?”


    當然記得,可這不是重點,裴明也咬了咬牙,這種上層人士,隻能順著,多奇怪的癖好他都見過。


    沒見過硬要一個小小的賣酒服務生叫自己名字的。


    服務生臉上又揚起好看的笑:“許然先生。”


    許然微微歎氣,將臉上笑吟吟,掌心卻又劃開傷口的服務生領到餐桌上,擺滿了食物的餐桌上。


    服務生僵在椅子上,看著自己麵前的煎蛋,灌湯包,熱牛奶,瘦肉粥,不敢下手。


    別墅向陽,客廳被照的暖融融的,裴明也覺得自己快要化掉:“很抱歉先生,我可能支付不起報酬。”


    他嘴唇抿到泛白,他身上能換取早餐,藥膏以及上位者的溫柔的東西不多,他知道那些人想要的報酬是什麽。


    可許然昨夜沒有取走自己的報酬。


    他垂著眸,死死盯著睡衣的衣角,等著宣判,而後他聽到極輕的,似乎有些不確定的一句:“抱一下?”


    裴明也愕然抬眸,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別墅的主人笑了笑,黑眸裏染上暖融融的笑意:“報酬,抱一下,可以嗎?”


    抱一下?這是什麽鬼報酬?


    別墅的主人挺平易近人:“不可以也沒關係。”


    許然換了種報酬,再次提醒:“許然。”


    裴明也很少嚐試和他們這種上位者討價還價,但今日他甚至還沒說話,許然就已經將要求一降再降。


    裴明也意識到自己在白嫖。


    自己在被允許白嫖。


    他垂下眼簾,眸中情緒不明,隻是唇角又勾起完美的弧度:“許然。”


    真是個非常完美的圈套,在剛剛那一瞬間,他竟然會願意將自己的一切都獻上。


    太危險,上位者的心思反複無常,他不願被棄之如敝履,他不願成為魚肉,任人宰割。盡管他一無所有,隻能憑借巧言令色在這世間艱難求存。


    裴明也認真吃麵前的煎蛋,不管許然想要什麽,他得先好好吃飽飯,然後才有力氣應對。


    他下午還要工作。


    別墅的主人一直在看他,他已經十分擅長忽略種種不懷好意的視線,或覬覦或輕視,但許然的視線太過幹淨溫和,反而有些灼人。


    裴明也的用餐禮儀十分得體,每一個動作都十分養眼。他並不常能吃到正常的食物,但倘若在工作中遇到這樣的要求,他決不能狼吞虎咽,像野狗一樣搶食。


    他會在客人要停止時即刻停下,即便隻來得及吃下半塊點心,就像一隻優雅矜貴的貴族貓咪一樣。


    但他不是,裴明也想,他隻是一隻饑腸轆轆的、濕淋淋的流浪貓,靠著勉強偽裝的樣子混一口飯吃。


    今日的客人不喊停。等著他吃完。


    裴明也變得比許然更加焦灼,不自覺加快進食的速度。


    等裴明也喝完最後一口牛奶,許然才溫聲道:“吃好了嗎?”


    裴明也看著自己麵前的空盤子呼吸一滯,臉上都有些燒起來,他維持不住一貫溫柔的表情,錯開許然的視線。


    “很感謝您的款待。”


    幹巴巴的,他應該要繼續說些什麽,一向能談笑風生的服務生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不能一下逗太狠,許然眼睛裏藏不住的笑,他給服務生結尾:“你的衣裳幹了。”


    裴明也幾乎是有些狼狽地逃離這個餐桌,他倉促地脫下睡衣,換上自己那被洗的幹幹淨淨的,沒有一絲酒味的襯衫。


    服務生抱著睡衣發愣,許然敲了敲門:“睡衣放在洗衣機就好。”


    許然會讀心術。服務生想。


    隻有這一個解釋。


    收拾好了的裴明也終於恢複一點從容,他禮貌而真誠的道謝:“我得先回家一趟,你以後有什麽需要……”


    “今晚就有。”


    這話太容易產生歧義,偏許然說的坦坦蕩蕩,裴明也有些找不回自己的聲音:“您需要什麽?”


    許然輕笑:“你今晚什麽時候上班?”


    昨晚鴿了他,今天總該補給他。


    裴明也能漫不經心地化解各種刁難,卻被許然的這句話噎住。


    他引以為傲的應對各種突發狀況的能力在許然這裏統統不奏效了,他遇見了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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