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然隻一眼就知裴觀心中在想什麽,正是料到若北境出事,裴觀絕對不允自己給他解毒,他才會這麽著急的在事發之前就替他解毒。


    這人將事情攬在自己肩上已經成了習慣,可許然偏要替他扛一扛。


    許然盯著裴觀,開口卻是對杜玉成說話:“杜相一心為我天齊,可攝政王病體未愈,實在不宜出征。”


    杜玉成滿腔的話堵在喉口,“這……”


    竟是這般,他實在沒料到……


    何止是他沒料到,這滿殿的朝臣沒一個料到,裴觀站在最前方,深紅色的朝服寬大,更顯得他蒼白瘦削,正好印證了陛下的話。


    旁人信或不信不重要,可裴觀知道,許然說的是真的。


    許然不是防備他重掌兵權,許然怕他出事……


    帝王的目光有些灼人,裴觀下意識垂眸,“陛下,臣身子無礙,如今朝中武將多有舊傷在身,北境的齊將軍雖有勇有謀,但經驗不足,請陛下允臣前往。”


    “朕知道此事事關重大,”許然聲音篤定,“朕並非自視甚高,攝政王功在社稷,是不可多得的良將,但攝政王傷勢未愈,朕不可能將你的性命棄之不顧。”


    還不待裴觀開口,許然又道,“朕將禦駕親征。”


    “陛下不可!”裴觀厲聲道,“戰場刀劍無眼,龍體貴重,陛下尚且年幼,怎能以身犯險!”


    許然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朕年已十八,攝政王當年上戰場時方才十四,朕緣何不能為天齊而戰?”


    裴觀還欲再說,又被許然打斷,“朕意已決,不必再議!”


    陛下態度堅決,“朝政之事一應有攝政王和杜相,出不了差錯。”


    杜相等人勸不住,他們哪裏是擔心朝政之事,說句大逆不道的,有攝政王在朝中坐鎮,即便沒有天子也出不了大事,可陛下尚未娶妻,宮中沒有子嗣,若陛下出了什麽萬一,這……


    許然心知自己定然平安歸來,但還是按著流程說了自己的想法:“無論朕是否會出事,朕此生都不會有子嗣,宗親中若有可造之材,可送入宮中培養,若朕有不測,儲位由攝政王全權決斷。”


    此言一出,殿內一派寂靜,唯有幾個宗親眼神交接,暗藏心思。


    宗親不再阻攔,朝中反對親征的聲音就少了大半,許然深深看了裴觀一眼,“退朝。”


    凝輝殿內氣氛凝滯,許然對趙福使了個眼色,趙福識趣的退下,還順手關上了門。


    許然語氣帶笑:“攝政王生朕的氣了。”


    裴觀何止是生氣,他忍了再忍才沒敲天子一個腦瓜崩,“陛下怎能如此衝動,您可知戰場不論身份?”


    許然歎了口氣,“我知道,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我才要去,北境的將士最熟悉你的風格,我可是你一手帶出來的。”


    裴觀一滯,他知道有些話不能問,可心中詫異還是冒出來,“你不是……”


    許然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更生氣了,原劇情裏皇帝能險勝這一仗還是多虧了裴觀的教導,這人死了都還在為他們許家的江山發光發熱,越想越不是滋味的許然儼然忘了自己也姓許。


    “我必須去,我也一定會勝,你要信我。”


    許然這麽說,裴觀不敢不信他,上次解毒不信許然的後果還曆曆在目,陛下都想拉著他共赴黃泉了。


    即便知道這是最優的方法,自己也不能阻攔許然,裴觀依舊難掩憂色,他最知戰火無情,可要自己在意的人去麵對,才知道這有多難捱。


    若是他的輪回丹還沒解就好了,兩年的時間,足夠他替許然平定北疆。


    “還敢胡思亂想,我要去你現在就知道難受了是不是?你怎麽不想你要拖著病體去的時候我有多難受。”


    裴觀看見那雙黑眸中的埋怨,有些心虛。


    他想說不一樣,自己早就上過戰場,早就領過兵。


    他想說怎麽也還沒有到必須禦駕親征的地步。


    他想說陛下不該把他看得那麽重。


    戰場上死人是常有的事,那人可以是他,但怎麽能是許然,決不能是許然。


    他都沒說,他開口時異常冷靜:“陛下所說的宗親之子,可有中意人選?”


    這話說的,許然幾乎要以為這人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死活,隻要自己留下一個繼承者,保住天齊的江山了。


    裴觀麵色如常,口中卻已經咬出了血腥。


    不是因為不在意,而是太在意,十分在意,所以要問清楚,如果有中意的人選,他會盡快教他帝王之術,倘若許然不測,他無心再管這個江山。


    他此生不過二十五年,卻已經為天齊盡忠十年,若許然出事,他最多隻能替他教出一個繼承者,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北疆。


    這條命是許然救的,那便交給許然,他從前為了天齊的百姓,為了父親的囑托而活,這條命的壽數該盡了,此後的裴觀是因許然而存在的,生或死,都該和許然在一處。


    有些事想通就在一瞬間,譬如此刻,裴觀知道,他該和許然在一處……


    他就該和許然在一處……


    生在一處,死也在一處。


    一隻熟悉的手捏了捏肩頭,裴觀微怔,抬眼對上一雙溫柔的黑眸。


    “怎麽這麽難受?”


    陛下似乎是歎了一口氣,裴觀感受著肩上不屬於自己的溫度,“臣沒難受。”


    他沒有難受,他隻是有些害怕。


    許然微微笑了一下,語氣像在哄人,“真的不會出事,跟你保證,嗯?”


    裴觀心中發酸,輕輕點了頭。


    臨近年關,宮中卻比往常更冷清,明日一早,許然就要離京了。


    裴觀依舊歇在凝輝殿偏殿,外頭風雪未停,裴觀的心越來越焦灼,這樣的天氣不適合趕路,陛下騎馬去北境卻是路途遙遠。


    翌日,裴觀將許然一行人送到了城門外。


    時間緊湊,許然身上穿的是裴觀昔年的盔甲,許然隻看了裴觀一眼,就縱馬而去。


    裴觀遲遲未動,他作戰時從不祈求神佛保佑,但昨日他親手將求來的平安符放進了許然的盔甲。


    願他平安,盼他早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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