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夷族知道天齊陛下禦駕親征的消息卻很是高興。


    他們部落成群,擁立一王,如今最出色的勇士就是二王子赤那,他裹著一身風雪入了王帳,滿臉喜色。


    “父王,果然如您所料,那裴觀定然病重,天齊無將領堪用,那小皇帝無奈親征,兒子定將他打得落花流水!”


    王拍桌而起,仰天長笑:“好好好!我兒讓那富貴窩裏養大的小娃娃見識見識我們草原兒郎的英武。”


    十八歲的天子,連隻鷹都沒逮過吧,豈知如何用兵?


    發動戰事之前他們的探子就發來密報稱天齊的攝政王裴觀病重,這也是他們敢如此肆無忌憚的原因之一,如今這消息屬實,他們士氣大振。


    然而這都是高興得太早,他們實在沒想到,那小皇帝竟比裴觀更加陰險狡詐!


    *


    “宿主,你現在在這個樣子小裴會不會不喜歡你了?”係統揪著許然的胡子憂心忡忡。


    許然揮手將它打下去,他在軍中有些不放心,所以讓係統回京替他看了看裴觀,結果回來之後係統就跟中了邪一樣,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裴觀怎麽樣,藥按時喝了嗎?”


    係統歎了口氣,放過了許然的胡子,“放心吧,小裴有乖乖喝藥,但是宿主啊,你現在看起來比小裴年紀還大,再俊美的臉也禁不住你這麽折騰啊。”


    許然步子一僵,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紮人的胡子,“真的很不好看?”他不就是因為不方便沒刮胡子嗎?


    係統拋棄自己的良心,毅然點頭,反正沒有之前好看!但其實宿主長得好,即便現在胡子拉碴,也隻是少了幾分俊秀多了幾分英武。


    許然被它說的有些猶疑了,“那……要不下單個剃須刀吧。”


    積分花在這種東西上,真的有些浪費了。


    軍報每月送回朝堂,一起送過去的還有許然寫給裴觀的信。


    但無論多少句“我一切安好”也不過是寡淡的文字,隻要一刻見不到真人,心就一刻不能放下。


    裴觀批完最後一道折子,從匣子裏取出許然的信,隻要上了戰場,就沒有人能全身而退,可陛下從未提及自己是否受傷,軍營生活是否艱苦,直麵戰場血腥是否不適,他的陛下已經學會報喜不報憂了……


    但他隻能信這信中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陛下一切安好,來日便將得勝歸朝。


    他會替陛下料理好後方,讓陛下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打仗對許然算不上什麽難事,再加上裴觀早急信囑托了齊盼山,有這位北境主帥的協助,許然在營中如魚得水。


    夷人數次進犯全被許然和齊盼山逼退,因為不熟悉草原地形,他們沒有貿然乘勝追擊,但即便這麽耗下去,夷人彈盡糧絕,已至絕境。


    冬去春來,冰雪消融,草原的路已經好走了。


    許然同齊盼山商量,這已是反攻的時候了。


    營帳被掀開一角,涼颼颼的寒風直往裏灌,穿著異族服飾的女子打了個寒顫,戰戰兢兢。


    “將軍,妾的母親是被夷人虜了去的,她被磋磨至死,隻囑托妾身一定要想辦法回天齊……將軍將軍,妾孤苦無依,求將軍允條活路吧。”


    那夷人女子跪在地上抽泣,字字懇切,好不可憐。


    齊盼山按了按額頭,問身邊的士兵,“怎麽回事?”


    那士兵臉色為難,“齊將軍,在下巡視是發現此女在營外鬼鬼祟祟,就將其帶了回來,誰知她這番說辭,又看她膚色白淨,弱質芊芊,確像我天齊人的模樣,所以請將軍做主。”


    那女子又是磕頭:“將軍,將軍,妾隻想回家……妾真的受不了了,那些夷人,他們都是畜生!”


    她聲淚俱下,不免讓人動容。


    齊盼山歎了口氣:“這位姑娘,軍營重地,幹係重大,不可聽信你一麵說辭。”


    那女子神色哀切:“將軍若不肯收留,妾隻有死路一條。”


    她瞧著身形瘦弱,脖頸和手背上還有青紫的傷痕,好不可憐。


    “這……”齊盼山有些猶豫。


    那女子垂下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精光,赤那王子說的果然不錯,天齊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心軟,她等著齊盼山鬆口,背後卻倏地一涼。


    貼身的信物被扯下,那女子驚慌回頭,對上一雙毫無感情的黑眸。


    許然甩了甩那象征著夷族王室的狼牙,唇角輕勾,“隻有死路一條?那就請姑娘去死吧。”


    這變數來的猝不及防,那女子心知暴露,臉色大變,手中銀針乍現,向許然飛身撲去,齊盼山目光一寒,手中劍尚未出鞘,那女子就已經被許然先手製住。


    齊盼山滿心懊惱,抱拳道:“微臣失職,陛下恕罪。”


    今日若不是陛下,他隻怕會釀下大錯!


    許然將那女子反手縛住,“齊將軍未有對婦孺揮劍的經曆,一時不備也可以理解,日後更該當心。”


    齊盼山對那女子喝道:“你究竟是何人,膽敢行刺陛下!”


    “嗬,既然技不如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那女子恨恨地盯著許然,這竟是天齊的皇帝,若她得手,天齊必定內亂,也可給赤那王子喘息之機。


    許然側目道:“觀姑娘容貌,想來方才言論也並非全是虛假,應是有我天齊血統,姑娘膽色驚人,卻緣何為夷族出生入死?”


    那女子並不答話,隻死死瞧著許然手上的狼牙。


    許然輕輕挑眉,注意著那女子的臉色緩緩道:“這狼牙,是你們王上的?”


    說罷他又自顧自搖頭,“看來不是,那是……二王子赤那?”


    那女子瞳孔劇縮,許然便一笑,將那狼牙收入袖中:“看來是了。”


    “你胡亂說什麽!”那女子一陣驚慌,疾聲道:“我不為從小長大的地方,難不成為將我和我母親拋棄的天齊?”


    許然不再理她,同齊盼山耳語兩句,令人將那女子帶了下去,嚴加看管。


    回了自己的帳內,許然便開始寫信,係統在一旁偷窺。


    “宿主,這個月不是已經給小裴寫過信了嗎?”


    “嗯,”許然筆下不停,“有些想他了。”


    思念並非是單向的,已是醜時,凝輝殿偏殿依舊燈火通明。


    裴觀沒有回王府,或許是待在陛下曾待過的地方他夜間才能少些夢魘,或許是隻有趙福還能同他說說陛下。


    他從前絕不會相信自己會有如此舉動,身為臣子,卻居於皇宮,若被人知曉,定會以為他有不臣之心。


    他確實有大逆不道的心思,卻不是對皇位,在凝輝殿裏的夜越來越長,這心思也就越來越明晰,他知曉自己想要什麽……縱萬劫不複,也不會後悔。


    趙福上前滅了煤油燈,“攝政王啊,陛下走前可是囑咐了再囑咐,萬不可讓您熬壞了身子,您可看在奴才這條小命的份上,快去休息吧。”


    裴觀失笑,無奈地上了榻,陛下是當真操心。


    他幼時便懂事,母親都不曾這麽操心過他,倒也是新奇的體驗了。


    閉上眼便不免有些不好的場景時時浮現,擾得他不得安睡。


    這樣的噩夢從前也有,他上戰場時尚且年幼,血風肉雨,肝髓流野,即便不能表現出來,也不可能不害怕的,但也隻夢魘了一月,便慢慢適應了,適應了機械的殺戮,適應了身邊昨日談笑的兄弟今日便化作一具屍體。


    可如今陛下已經去了數月,他便擔驚受怕了數月,適應不了……


    不過一個時辰,他夢中驚醒,那片血色猶在眼前,大口喘著粗氣,幾乎有些踉蹌地行至案前,那將匣子死死捂在懷裏,才稍稍安心。


    陛下答應了他,會平安歸來……


    他相信,他會等。


    可等了還沒多長時日,又有消息傳來。


    “攝政王!軍中急報!”


    傳令之人滿頭是汗,持著齊盼山的印信喘了一口氣便道:“陛下被困!”


    裴觀驟然站起,聲音都有些發顫:“什麽?”


    許然確實被困,赤那這次是發了狠心,帶了所有的部下圍了他們一行人,極是不死不休的架勢。


    不是不能突圍,但許然別有所圖,也不願平添傷亡,站出來將那狼牙在赤那眼前一晃,赤那就變了臉色。


    天齊皇帝就這樣以一己之身換其餘將士回營,被夷族的赤那王子帶走了。


    消息不敢散播,隻有幾個親信急得團團轉,恨不得立刻衝到夷族大帳將陛下搶回來,又被齊盼山死死按住。


    “陛下智謀無雙,切不可衝動行事,給陛下添亂。”


    齊盼山自然也是慌亂,畢竟那可是天子,可他無端的相信,陛下絕不會行沒有把握之事。


    若陛下出事,身為北境主帥,他也隻能以死謝罪了,多年血戰的榮譽不在都不論,隻怕還會累及滿門。


    “快馬加鞭,回京通知攝政王,切記,隻可是攝政王。”


    夷族帳內許然卻沒受什麽苛責,赤那待他如座上賓。


    許然輕笑:“如今戰事焦灼,赤那王子想必也無法可解,朕卻有你想要的東西,就不知赤那王子如何決斷?”


    赤那聽不慣許然這拐彎抹角的話語,直言道:“天齊皇帝,您身上這狼牙曾是赤那貼身之物,煩您告知,這狼牙之主,如今何在?阿雅她……她可還活著。”


    問道“活著”二字,赤那眼中明晃晃地閃過擔憂。


    原來那姑娘叫阿雅,還真是這位二王子的紅顏。


    許然沉默一瞬,眼見赤那的臉色愈發陰沉,他才緩緩道:“朕欣賞那姑娘的膽色,留了她一命。”


    赤那肉眼可見的鬆了一口氣。


    “不知那女子是赤那王子何人?”


    赤那一愣,“她沒同您說?”


    許然奇怪道:“朕向來沒有對俘虜嚴刑逼供的習慣,她又不願歸順我天齊,怎會同朕說?”


    赤那默然,他還以為……


    阿雅的母親是從前兩方交戰時被拋下的天齊女子,因容貌出色,被夷族一位貴族收入房中才勉強保住一條命。他以為事情敗露,阿雅能保住性命定然是成了這位天齊陛下的人,他絕不會介意,他會將阿雅帶回,迎她為妻。


    許然的話襯得他心思卑劣,不可見人,他本該知道,阿雅看起來柔弱無依,性子卻極為剛烈,絕不會屈從,他怎會起了那樣的想法,阿雅心悅他,絕不會跟了旁人。


    他原先對阿雅是七分喜歡三分利用,如今那三分利用盡數被愧疚占據,他開口嗓音沙啞:“她是為了我才以身犯險,多謝您留她一條命,請您放過她。她是我的……王妃。”


    許然本也沒打算殺她,隻當默認了赤那的話,這個世界男女尚不平等,赤那王子雖不比阿雅赤誠,但能反思己身,能體會女子不易,已是難得,


    “既如此,赤那王子可再同朕談談你的想法了。”


    帳中歸於安靜,同赤那談妥,許然放下心來。


    “要不了多久,這裏的戰事就可平息了。”


    係統開心地點了個煙花,“恭喜宿主,終於要和小裴團聚了!”


    煙花在眼前綻開,許然的腦中卻霎時閃過什麽。


    等等……裴觀……


    許然眼底的輕鬆褪去,當時形勢特殊,他假意不敵以圖同赤那交流是臨時起意,沒來得及同齊盼山商量,他想的是以他對齊盼山的了解,定然能穩得住,不會讓軍中出亂子。


    可他忘了一件事……齊盼山曾是裴觀的副將,裴觀又一直表現的對自己如此在意,齊盼山定然會將消息告知裴觀。


    “完了……”許然唇角的弧度僵硬,“我可能玩脫了。”


    係統:???


    年少成名的戰神知道麵對這種情況要多加試探小心行事,權傾朝野的攝政王會權衡利弊不動聲色,可許然曾親手剝去了裴觀在他麵前的這兩種身份,在他麵前,裴觀便隻是裴觀。


    至於裴觀的心思呢……裴觀的心思很好揣度,許然隻需將自己當做他,將下落不明的人當做裴觀,立刻就能知道他此刻心緒如何。


    他嗓音有些飄忽,“你能不能變成個鴿子,替我給裴觀送封信?”


    那人身子還未恢複,本應好好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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