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盤放在麵前的茶幾上,發出輕微一聲摩擦,小夏說:“遲艾少爺,吃藥了。”正在和他說話地遲艾停頓下來,皺著眉頭,臉色陰鷙,接著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他突然揮手在桌麵上一掃,將水啊藥的撥得滿地都是,一陣桌球亂響,在短暫的一個瞬間,金如川突然有種錯覺麵前氣急敗壞的人,根本就不是剛剛還在跟自己輕言軟語說笑的遲艾。但是他似乎很快恢復了平靜,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夏,你沒有傷到吧?”“沒有,沒有,”小夏趕緊安穩他,“少爺趕緊坐沙發上,地上濕了。”說完,叫樓下的人人來收拾落了滿地的水和藥片。


    “要不要午睡?”都弄好了以後,小夏問他,“昨晚睡得夠嗎?”遲艾看起來精神並不是很好,從發作地那個瞬間開始,眉宇間籠罩著一股說不清的懊惱。金如川也勸他先休息休息,他眼下發暗陰沉,一看就是睡眠不足。遲艾沒有堅持,點頭答應,又或者小夏給他吃的藥片裏有安眠成分,金如川送他回到臥室,一會兒功夫,就迷糊過去了。既然遲艾睡著,金如川也不好多呆,就跟小夏告辭。田鳳宇這會兒還是沒有回來,他這兩天似乎格外神秘,在外頭的時候,連金如川的電話也不接聽。身陷在這奇異的局麵裏,讓人常有不知身之所在的困惑。一路開車回辦公室,金如川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陷入空前的迷離之中。進了辦公室,他脫去外套,從兜裏掏出手機放在辦公桌上,這才發現手機的背麵粘了個白色的藥片兒。大概是剛剛在田鳳宇家裏,遲艾發脾氣扔藥的時候,沾水的藥片黏上自己放在地上的手機,順手揣回來也沒注意。金如川的手指捏著藥片兒,坐在椅子裏,不禁琢磨起來。他碰上過好幾次小夏讓遲艾吃藥的情形,但小夏幾乎都隻拿藥片和水過來,沒見過藥瓶。


    他似乎也不止一次打聽過遲艾吃的是什麽藥,小夏卻從來不正麵回答。聯想到今天遲艾突然變臉的瞬間,金如川有些懷疑,遲艾在治的未必是身體上的病,很可能和精神有關。不知為什麽,他沒有扔掉藥片兒,相反,放在一隻塑料信封裏,打算找人驗證一下到底什麽成分。人都是好奇的,金如川隻是不想自己被田鳳宇操縱得太厲害,當他心中無數疑問堆積成山的時候,他明白也許隻有靠自己的努力,才能找到答案。


    第三十三章


    封悅過海開會,結束後,阿寬過來跟他說,康慶也在這裏,還訂了位子,要和他喝茶。和張文卓見麵的事,是肯定瞞不住康慶的,但他最近忙得不可開交,反倒沒有時間質問封悅,估計今天瞅準機會,是想在這裏跟自己算帳了吧?去赴會的路上,封悅不禁尋思著。康慶其實不愛喝茶,對這種隻賣氣氛的地方從不感興趣,然而就算偶有怨言,他也不介意將就封悅的喜好和習慣。茶社開在一間大廈的頂層,視野開闊,外麵是瀰漫而來的雲捲雲舒,壯闊一片天空。康慶穿得不算太正式,看來今天不是什麽嚴肅的場合,封悅卻是西裝革履,即使開了一上午的會,白襯衣依舊連個褶皺都沒有,不知他是怎麽坐的。“幹嘛好端端要約來喝茶?”封悅脫去外套,解開襯衫兩顆紐扣。“怎麽?喝茶聊天這等浪漫的事,隻能跟張文卓?”果然開口就刺刺兒地,語氣酸得恨不得把人溶解了似的:“你們現在不是換成保齡球,我揀他剩的伎倆,夠丟人的吧?”


    “吃了槍藥啦?”封悅見他語氣刁鑽,沒有硬碰硬,“出來就是找不痛快的,是不是?”康慶撇撇嘴,沒說話。“我找他談話,也得跟你報備?那你中東的買賣,怎麽不跟我提半句?”“我就不想你為這些事兒操心,你那個破身體,在電梯裏都能給我昏倒,讓我說你什麽好?”封悅給他說得臉紅,手裏菜單一扔,起身假裝要走,康慶果然一把拉住他,換了笑臉:“幹嘛?這不是開玩笑。用得著認真?快點些吃的,我連早飯都沒吃呢!”這裏不像賓客盈門的樣子,午後時光,也隻有幾個人,散在不同的角落。看起來都像生意人應酬。封悅點了幾份點心給康慶,自己也不餓,光是喝茶而已。康慶吃飽飯,脾氣好多了,朝周圍看了一圈兒,終於問他:“都談什麽了?和張文卓。”“去伊斯坦不爾開會的事,你打算派誰跟他去?”“我是想找錦方。”“張文卓能幹嗎?”“當然不樂意。最近不就是在為了人選吵呢!”“我跟他去吧!”封悅坦然說道。抬頭看著康慶地反應。康慶反沒有怎麽驚奇。好似早就料到。鼻子裏“哼”了一聲:“那還不如我去呢!”“我認真地。讓錦方去。張文卓肯定不會辦事。若甩了錦方。偷偷行動。那不是白搭了?”封悅理智地繼續分析。“他不至於甩開我。至少你要監督他。我可以辦得到。”


    康慶不說話,低頭“呼哧呼哧”地吃個沒完。“喂,別拿點心出氣,撐到了也怪難受的,”封悅唯獨好言緩解。“有什麽話。你就直說麽……”“想都別想,我不可能讓你跟他去。”康慶直截了當,拒絕得不留餘地和情麵:“當年你哥認定我是利用你來挾製張文卓,我他媽地比竇娥還冤。我告訴你,封悅,以後和他有關的,你統統避嫌,別跟著摻和。”“按你的意思,巴不得我天天在家呆著,給你洗衣做飯帶孩子,是不是?”


    “嘿嘿,那樣更好。”康慶不跟他硬來,立刻嬉皮笑臉。“你他媽的有病!”封悅說完,低頭不語。康慶知道他溝通未果,肯定不慡,連忙轉移話題:“晚上六叔在同福會館請客,你跟我一起去!省的老說我跟他公司地女明星不幹不淨。”“我可沒那閑功夫,晚上約了楊叔。”畢竟在外頭,他們即便是各自心裏不怎麽痛快,為了維持麵子,也不找表現得太明顯。這些年來的相處,讓他們漸漸地習慣了兩人之間的分歧,就像習慣彼此的契合一樣。吃過飯,他們乘坐遊艇過海,康慶執意非得要親自送封悅去了辦公室。臨走前,抱住他,在耳邊軟語說:“錢可以不掙,你不能不顧啊,別生氣了。”封悅暗嘆,卻無言以對。……喬伊下了保姆車,走進公司的大廈,電梯門一開,秦曉芸的助理走出出來,見到他就像看見了救星一樣:“喬哥,幫個忙吧!”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稱呼自己會帶出個“哥”字,也不再像以前那樣路過假裝視而不見,盡管明白這種轉變蘊藏的虛偽,但喬伊還是寧願這些人把他當回事。“什麽事?”“晚上你去同福會館地晚宴吧,曉芸姐的東西你幫帶過去唄!不然,我還得自己跑一趟。”“同福會館?”喬伊楞了楞,“都誰去?”習慣見風使舵的小助理,聽他這麽一說,就明白喬伊肯定是沒有收到邀請,說實話,心裏是挺奇怪的,他現在不是公司新人裏最吃香的嗎?什麽好事都能找上他,怎麽這麽重要的場合,卻沒有他的份?


    “我哪能知道都有誰?隻有主角能到場,我隻知道曉芸姐而已。”喬伊進了電梯,直接去了經紀人地辦公室,兩人談完下段地工作,他假做順口問了句:“晚上同福會館的晚宴,你去嗎?”“不去,那是六叔私人的宴會,他親自下的親貼,公司應該沒誰能去吧!”有些事其實不用較真,喬伊在娛樂圈裏早就領會這個真理,但最近好似越活越回去了,經常就會鑽進牛角尖,怎麽也想不開。按理說現在的待遇比之前幾年,不知好多少,可怎麽心象是更大,想要得更多了呢?人心不足蛇吞象,貪婪,是跟隨名氣而來的,避之不及的副作用。他撥通了阿昆的電話,響了兩聲,轉去語音留言。這人現在幾乎不接他電話,讓喬伊說不出多麽惱火。他就是不肯留言,再次撥通……這樣反覆了兩三次,那頭才接聽了。“幹嘛這麽著急?”阿昆問道。“你躲我嗎?怎麽打電話都不接聽?”“不方便講話麽,有客人在。什麽事?”喬伊用力地收斂了自己常在阿昆麵前暴露的,任性的情緒:“晚上有沒有時間?”“今天?不行,我有應酬。”“跟康先生一起的嗎?”“嗯。電話上說不行?”


    “他躲我?”喬伊隱忍不住,直言道來,“是不是他出席地地方,我都不可以出現?”“幹嘛這麽說?”“你還跟我裝蒜?!最近取消的幾個活動,都是他在場,對不對?”“喬伊,”確實這些都是他的安排,阿昆的語氣平軟下來,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你做了選擇,就要承擔後果,康哥不想在公開場合見到你,這對大家都好。”喬伊掛斷電話,拉開抽屜,張文卓前兩天給他的那張請帖,靜靜地躺在那裏。


    康慶回家換了身衣服,晚上跟六叔他們一起,也不用過於正式。他和封悅晚上都不回來用餐,傭人都不用準備,整間大屋裏,除了幾個人在打掃,空蕩蕩地,散發尤其陰森的寂寞。要見六叔,主要是想問他些波蘭街的舊事,康慶總覺得當年桂叔在往事上,偷偷地隱瞞了些什麽,他中風以後,癡傻孽呆,任什麽話也問不出來,即使六叔知道的沒有他多,但至少風聞過些蛛絲馬跡吧?近來田鳳宇的態度也有些奇怪,不管他怎麽掩飾,假作一副雲淡風輕,康慶總覺得他跟以往不太一樣。當初他要進集團的,康慶就對他的背景不把準,因為查不出具體的,難免怕他是否有所隱藏。但封悅執意,他也沒轍,若自己太堅持,反倒好似介意他在封悅心裏的地位。臨出門前,康慶匆匆走過客廳,突然看見封雷的畫像,不知為什麽這樣匆忙的瞬間,他竟產生一種幻覺,那張不苟言笑的麵孔讓他想起田鳳宇的感覺。他晃了晃頭,雖然覺得自己糊塗,又不禁心裏多了份介懷,康慶向來不小看自己的直覺。“同福會館”跟新式會館不一樣,裏麵鋪設服務都很傳統,常來的基本上都是六叔這種懷舊的老人家,康慶曾嘲笑過這裏就跟以前的窯子似的。了這麽長,夜夜都泡在窯子裏,早早就得精盡人亡。不過,康慶又不得不說,自從桂叔和簡叔倒台以後,六叔確實讓他刮目相看,跟以前成天抽大煙抱女人的時候比起來,他收拾幹淨波蘭街那些舊習,接手娛樂業以後,簡直改頭換麵。象變了一個人。他照舊邀了旗下幾個女明星,和近期要合作的導演,記者,熱鬧鬧地吃過飯,聊了會兒天,見康慶興致不高,猜想他是有話跟自己說,嫌棄這裏人多了。於是在包房開了幾個牌局,把他們支開。自己則跟著康慶進了最隱蔽的一間。他們剛走進去,門口就被阿戰幾個封住,怕是有人要接近,這陣仗頓時讓六叔心生戒備。“你怎麽又叫秦曉芸來?”康慶點了兩支雪茄,遞給他其中一支,“不是說了,戰克清他們又不在場。”“我可沒叫她,是她自己想來的。現在人家紅啊,我哪好得罪?想來就來唄。康哥要是見她煩,我就把她支去一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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