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慶在想事情,被他打散了精力,“主辦方,還是記者?”“你請來的那些security。”“哦,他們越小心越好,我花那麽多錢,可不是請他們來打瞌睡的。”康慶包下的,是全場最大的一個包房,視野也是最好,離比賽開始還有好長時間,大家都在趁這個時候互相走動寒暄。代表田鳳宇出席的金如川果然是個精力旺盛的人,封悅幾乎一回頭就看他在和不同的人說話。大家一邊和各自關係親近的政客走在一起,一邊又要和所有人打招呼說話,並且隨時注意別人在結交著誰,這種場合是最容易看出陣營劃分的。開始的時候,康慶一直注意著周圍的情況,可是,他沒看見張文卓,讓阿昆去打聽,半天也沒有消息回來。康慶在政客,說客之間周旋不完,封悅應付了幾句,被這種觥籌交錯的場麵攪擾得胸口憋悶,看似熱火朝天,實則無比冰冷,這裏儼然繼承了柏林道不二法則。封悅來到走廊盡頭的陽台上,將手裏的香檳隨手放在窗邊兒的小桌上。後麵是馬圈,所有的馬匹都在那裏進行準備,騎士已經穿戴整齊,用各自的方法盡量放鬆著。封悅憑窗而望,這時候隻有賽馬是最輕鬆愜意的,似乎並不知道,或者根本就不在意,即將到來的決戰。每一匹賽馬,都配了個夥伴,那些夥伴馬匹,多是脾氣溫順,可以平衡賽馬有時候難免暴躁的脾氣,它們看起來不象賽馬那麽咄咄逼人,相反,多了份馬的安寧和秀美。封悅看著它們耳鬢廝磨,互相撩逗,不禁笑出來。


    “二少好興致,倒來這裏觀賞賽馬的恩愛呢?”張文卓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邊,手裏拿著封悅放在有一邊的香檳,輕輕啜了口,他的唇齒故意留在杯子的邊緣,好似在找尋封悅剛剛碰過的痕跡。封悅說不清自己心情如何,他似乎不止一次地想過這天,可到頭來依舊束手無策,這人就象難以躲避的匕首,每次出現都弄得他傷痕累累。封悅麵無表情地盯著張文卓,語氣裏聽不出情緒:“七哥和柏林道久別重逢,心裏百感交集吧?”“還算不錯,”張文卓的目光,從窗外的景物挪回來,揚了揚眉,話語輕鬆愉快:“說實話,五湖四海走多了,還是柏林道最適合我……”說到這裏他故意停頓了一下:“這裏的風光人物,我都喜歡。”他們都沒有迴避對方的注視,沉默的瞬間,似乎同時想到不久前難堪的夜晚,封悅先臉紅,眼裏突然多了份惱怒和乖戾,還不待張文卓做出反應,兩個高大的美國保鏢靠近他們,其中一個看起來象頭目的人,隱約伸手遮擋住封悅:“康先生在四處找,在花廳那裏等您過去。”封悅自然明白他是在替自己解圍,淡淡地說:“你稍等一下,我和他說兩句就過去。”說完稍微點頭暗示,這人經驗豐富,深諳這些若有若無的暗示,欠了欠身,和夥伴退到幾步之外,卻沒有繼續撤離,始終保持在視線之內。張文卓不以為然,看似輕描淡寫:“華盛頓的secretservice,即使退休的,時薪也要500美金吧?這一晚上好些個圍著你轉,康慶現在真是財大氣粗了呀,一出手就闊綽得讓人咋舌,難怪外頭可都是議論他的。看來這幾年你把他改造得不錯,從幾年前的小混混脫胎換骨了,讓人刮目相看。”“七哥被個小混混趕出波蘭街,這幾年不見蹤影,可是委屈了……”雖然笑著,眼睛裏卻升起憤恨,張文卓目光如箭,狠狠釘住封悅:“所以,封悅,這次我對你,不會客氣。”說著將香檳的杯子朝窗台上隨意一磕,杯子輕薄地破了,灑了滿地碎片,這樣小的動作,已經讓不遠處的保鏢心神不寧,再次朝他們走過來,張文卓卻沒有停留的打算,“封悅,咱們後會有期!”封悅背影僵硬,沒有回頭,在輕微到幾不可聞的腳步聲裏,覺察出一股,難以抗拒的眩暈。大廳裏喧譁一片,名流雲集,觥籌交錯,若不是他需要討好的,就是急著想要討好他的,經過這些年的鍛鍊,康慶對這樣的環境,在厭惡裏,漸漸得以應付自如。但是,封悅一走進來,幾乎立刻捕捉住他的目光,隔著人群,封悅一邊禮貌地與人微笑寒暄,一邊朝休息室走去,那是他們專屬的房間,不會有外人去打擾。康慶的眼睛,有意無意地追隨著他的身影,這些年來,封悅依舊能輕而易舉地牽扯住他的心,時而從錯落人影中展露出的半張側臉,迷人的微笑,輕輕掀動的嘴角,都讓康慶覺得心動不已……


    他委婉地打斷了身邊政客滔滔不絕的講演,將手裏的杯子放在伺者端來的盤子上,沿著窗邊,走到休息室那裏,門口站著的保膘見他來,伸手幫他推開了門。封悅的外套搭在門邊兒的衣架上,隻穿了件雪白襯衣,伸長雙腿,癱坐在沙發上,一隻胳膊橫過臉龐,擋著眼睛,陽光曬在他身上,漂浮在他敞開的領口附近……聽見有人進來,封悅身子反射性地瞬間繃緊,大概猜出康慶,很快又放鬆下來。這樣細微得讓旁人難以察覺的動作,康慶看在眼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他走過去,坐在沙發的扶手上:“怎麽了?說你頭疼?”“恩,有點兒,一會兒就能好。”康慶摸索著封悅的手背,攥住他修長指骨,將他胳膊挪去一邊兒:“累了你就先回去吧,也算給那些麵子,露個麵就算了,其他的我來應付吧。”


    “我沒事兒,回去了,也擔心你這裏得罪人,”封悅嘆了口氣,“就算是討厭,也不一定非得給他們知道,外頭那些也都是有頭有臉的,總得給些情麵。”其實這幾年,康慶的脾氣是收斂太多了,封悅確實驚詫於他的轉變,也許就象桂叔曾經說的,康慶將來能如何,沒人可以預料。所以他幾乎不再象以前那樣去提醒和監督,多數的時候,他放任康慶去處理,隻是今天的場合太重要,是丁點兒馬虎都要不得的。“我知道,你怎又來羅嗦我?”康慶並沒有生氣,一隻手撥開封悅的額發,輕柔地按摩著他的太陽穴。“金如川找的是誰呢,能看出來嗎?”“我看他都在和那幾個美國人談,明擺想借用美國的勢力,”康慶說著想起什麽,“你看這麽大的事兒,田鳳宇卻沒來,聽說他去了美國見什麽人,我跟你說,這人背景絕對不一般。”“唔,”封悅沒有立刻接話兒,田鳳宇非等閑之輩,這早在封悅的意料之中,隻是不管這人手段如何,若在柏林道非得要打交道,他倒寧願和田鳳宇,這人讓封悅有著股與生俱來的好感。但是,他不能和康慶這麽說,這人最近酸得很,怕是又要想歪,找自己麻煩,“阿戰在哪兒呢?”“外頭吧,找他做什麽?”“讓他給我送幾顆止疼藥,”封悅看了看表,“快要開馬了,有人要來催咱們了。”康慶掏出手機,和阿戰交代過,轉眼功夫,藥片和水送進來。封悅吃過,進洗手間洗了把臉,他現在隻覺得腦袋裏每跟血管多在膨脹,用了最涼的水,才稍微緩解。伸手摸去拿毛巾的功夫,卻被康慶一把搶先,將毛巾拿在手裏,說道:“我來吧。”“幹嘛呀?”封悅給他弄的楞了,“我連臉還擦不幹淨了?”康慶擦拭去臉上的水珠,封悅的眉眼間,都是濕潤水氣,新鮮如太陽升起前,嫩韌的糙葉,他情不自禁地湊上前,在筆直的鼻端親了下,再親了下,手掌捧住他的臉,摩擦著涼潤的嘴唇,剛剛含過薄荷糖的口腔裏,呼吸也清慡如風……康慶被一股蔓延的欲望覆蓋,緊緊地將封悅箍進懷裏。“不行,康慶,你別又孩子氣……”封悅掙紮了兩下,康慶卻不肯放棄,很快,手伸進他的褲子,向股間探索而去……


    第九章


    金如川雖然正和身邊的朋友交談甚歡,他的眼睛卻時不時朝vip休息室那裏飄去,康慶先走出來,在眾人擁簇下朝另個會客廳而去,又過了會兒,才見到封悅也走出來,不管私下裏曖昧到如何一塌糊塗,他倆在公眾場合,言行向來謹慎。封悅走到場中,從侍者那裏拿了杯紅酒,跟在他身後的阿戰,連忙將小費放在盤子上。封悅對阿戰耳語了幾句,阿戰點頭,匆忙離去了。那個向來不離他左右的阿寬,今晚倒是沒來呢,金如川把封悅周圍的隨從人員,生活習慣,早就打聽清楚。據他所知,封悅並不喝酒,隻不過是做個擺設而已,這種場合手裏空著,反倒顯得不合群。他在鋼琴前,被幾個人叫住,圍著他不停說話,挺拔站在人海中的頎長身形,卓爾不群,氣質沉靜高貴,恰到好處的微笑和頷首……


    金如川突然覺得封悅和遲艾有著驚人的相似!他上午剛去過田鳳宇家裏探望遲艾,身體好多了,正坐在二樓的客廳裏,也穿著身西裝,唱機裏放著貝多芬的交響曲。金如川感到奇怪,哪有人在家裏穿得這麽正式,象出席演唱會一樣?但這話也隻能埋在心裏,畢竟遲艾是財神爺的心上人。而且,在上流社會摸爬滾打多年,他早就領會“有錢人都有點兒怪癖”的真理。他們的生活和普羅大眾相差太遠,不需要為了生存而努力,從出世就能預見一生,這樣的環境很容易培養出奇怪的習慣。遲艾被他撞見,也有些尷尬,卻沒解釋,隻說:“我聽不懂這些音樂,但是鳳宇哥就很喜歡,金先生喜歡嗎?”他的臉孔沐浴在上午柔潤光線裏,不見一絲瑕疵,似笑非笑的神態,如此動人……和此刻的封悅多麽象!這種想法,就象火星在充滿純氧的空間裏,引起爆炸,金如川之前分別見過兩人多次,卻一直沒有將他們聯繫在一塊兒,隻覺得兩人五官輪廓有些相似而已。本來還想是腰纏萬貫的田老闆就喜歡這樣的類型,才會這麽快就和封悅打得火熱,又請人吃飯,又是跟人喝茶聊天的。


    這會兒,他腦袋裏不知怎麽回事兒,把兩個人緊密地重合在一起,沒有血緣關係的兩個人,怎麽能這麽象?!金如川心裏不禁撥響算盤,不會這麽巧吧?對於封悅這個人,金如川確實分外欣賞佩服,並不單是以貌取人,他做經濟分析師,寫商場人物的那幾年,曾經很仔細地研究過封悅這個人,他的成長,經歷,發家史。這人絕對不簡單,並且身份裏,諸多隱藏,讓人無從調查,好像他生命裏有幾年時光,是跳躍的,讓人難以整理。他在波蘭街的租屋出生,到後來隨著母親被柏林道大亨包養,住進柏林道豪宅,上的是貴族高中……再因為身體不好,去了夏威夷休養,一去就是五六年,幾乎沒有接受過商業上的培訓,可他母親,他大哥,對實業和財富,幾乎具備了與生俱來的天賦,封悅也不例外。


    年紀輕輕,臨危授命,在這麽慘澹的經濟環境下,一個人獨撐“雷悅”,箇中悽苦,隻怕他都是自己承擔的。整晚的活動,封悅和康慶都是焦點,有記者混進來偷著拍照,發現後撕扯著很難看,惹起一陣騷亂。金如川沉默地觀察著周圍這群人,那個神出鬼沒的張文卓,讓他心裏特別不舒服,這個人周身都帶著股殺氣和乖戾,據說現在他是能耐通天的軍事政客,但願以後不要跟他多打交道。活動結束後,主辦方還安排了其他酒會的活動,但是金如川也累了,並不怎麽想去。並且幾個大頭目也都紛紛迴避,去了也沒什麽好戲。他現在更想回家,看能不能聯繫上田鳳宇,問問他在美國奔波得如何。離場的順序也是有安排的,和進場完全不同,越有麵子,越有頭臉,離開得越早。康慶和封悅是第一批離開的,等金如川走的時候,應該怎麽也追不上他們的。這一帶處於半戒嚴的狀態,好多警車分散在周圍,為了讓這些人盡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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