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很難看透的人


    那姑娘一邊,一邊斜著眼睛望向這裏,黃娥臉上神情不變,始終笑盈盈的,環娘幾次想站起來,但看到時穿也坐得穩穩的,她便低下頭,念著算盤口訣,練習撥拉算盤。


    穆順這位海州城實際上的四街總管,衝夥計招了招手,喊:“拿一隻箱包來。”


    此時,箱包店mén口的人越聚越多,店裏站不下,有些人硬擠在店中,有些人則站在mén外,大家都踮起腳尖向mén裏張望。


    坐在桌子邊的黃娥臉上的笑越來越開心,為了不讓人以為自己幸災樂禍,她低下頭來,手指在桌子上不停畫著圈圈。


    手袋拿來了,穆順走到時穿桌邊,拱了拱手:“大郎,借茶湯一用。”


    時穿回了一個拱手禮,穆順端起桌上一杯茶,一回身,把這杯茶潑在自家的箱包上。


    周圍頓時響起了一片驚呼,穆順指著自家那隻**的箱包,平靜的:“我家的箱包,是采用秘法染製,絕不會因為一杯茶湯而掉sè——姑娘找錯mén了。”


    那姑娘愣了一下,兩眼在貨架上遊dàng,突然指著其中貨架上一隻箱包:“就是那隻,你瞧,我的包跟那隻一模一樣,沒錯,就是它。”


    穆順輕輕放下茶杯,反問:“xiǎo老兒再問一句:姑娘確定這隻包是親自在本店買的嗎?”


    那姑娘聲音弱了下了:“也算是吧。”


    穆順追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姑娘何必如此含糊呢?”


    姑娘回答:“我那次親自在你們店中挑選,因為沒有帶夠錢,所以隨後指定老仆來你們店中jiāo錢取貨,既然我親自挑選的,怎麽不算親自購買呢?”


    “貴仆在哪裏?”


    姑娘回答:“那位家仆今日出城辦事,恰好不在,但他的媳fù跟來了,噥,就是她。”


    剛才遞上箱包與染sè裙子的老仆fù上前,穩重的福了一禮,穆順隨即歎息:“當事人不在,我要出這隻包不是在本店購買的,恐怕……”


    老仆fù立刻尖聲:“我男人做了十多年工,一直老老實實勤勤懇懇,店東,你可不要紅口白牙誣賴……”


    姑娘擺手止住了老仆fù:“你家店中箱包確實沒被茶湯衝去顏sè,這我承認,可這兩隻箱包大xiǎo完全一樣,形狀完全相同,連上麵鑲嵌的xiǎo金牌標誌,上麵的‘奇思妙想’字樣也完全相同,你不是在你家購買的,讓我怎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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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順不慌不忙:“姑娘到這標牌啊——我家的標牌都是用鑄模統一製作的,別人就是仿製,另外製作鑄模的話,總有不相似的地方,姑娘不妨細看這些字體。”


    姑娘看了一眼,雙雙對比了一下,兩個包的標牌果然不一致,她拿來的標牌,其上字體較細,邊角部分模糊,甚至筆畫之間有粘連,遠遠不如原包上的jīng致。


    穆順陪著笑容,繼續拱手:“姑娘,本店售出的包都有票引,事後憑借這個票引,可以在本店上油、翻新、打蠟,請姑娘出示一下票引,以確定這是本店的貨。”


    姑娘看了眼仆fù,那仆fù有慌luàn了:“我男人沒票引的事情,許是出mén時匆忙,忘了拿了。”


    穆順搖頭:“絕不會忘了拿了,難道這包今後不想打蠟翻新了?”


    不等那姑娘反應,穆順呼喊夥計:“拿賬簿來。”


    捧著賬簿,穆順微微向時穿做了個揖,:“本店規矩嚴,箱包賣出去不僅有票引,還要登記這隻箱包賣給誰家,以防物主忘了來本店保養,這樣本店可以派夥計上mén提醒——姑娘,這事如今已經鬧得如此大,不如姑娘在圍觀眾人中選幾個人手,老漢我拚的東主責備,把賬簿拿給你們一看。”


    剛才進mén的兩名舉子相互看了一眼,悄悄地伸出腳,向前邁了一步,那姑娘眼睛一轉,指向兩名舉子:“就他們吧。”


    穆順頭:“老朽再找兩個人。”


    四名公證人被挑選上來,穆順拎過與姑娘提來的包,款式完全相同的包囊,翻動了一下,從賬簿上翻開一頁,推給四名公證人:“剛才那款式的箱包總共賣出三隻,四位請看,這三人有名有姓,家住何方,均記錄在案。”


    四名公證人看了賬簿上的內容,過去詢問那nv孩的名姓,返回身又核對了賬簿,一名舉人開口:“我等怎麽能肯定,賬簿上這一頁,記錄的是這款箱包。”


    穆順抓起原裝手包,翻開包內,lù出了一個xiǎo布條,展示給四名公證人看,那xiǎo布條上用刺繡的手法繡著包的標誌,下麵是一串古怪的數字——印度數字,也就是現代稱之為阿拉伯數字的符號。


    “本店售出的包,每隻包都有十六位數字編碼,四位證人可以任意檢索本店的包囊,以證明其實。”


    另一位舉子拿過姑娘拿來的仿製包,翻動了一下,包內也有一個刺繡條,但上麵沒有阿拉伯數字,反而繡了一層裝飾huā邊,仿造者大約將那一串印度數字當作了裝飾huā紋。


    兩名舉子上前翻動了一下,過來衝姑娘輕輕搖搖頭:“果然如此。”


    穆順抓起那隻原裝包,從袖裏mō出一柄裁紙刀,嘶啦一聲割開了包的底部,翻開包的裏襯,lù出包的皮料,那上麵也印著淡藍sè的數字,穆順舉著這隻包,在一片驚呼聲中,平靜的:“這隻包價值五十貫,但本店的聲譽遠遠不止五十貫,老漢破開這隻包,讓諸位看看包內的另一層暗記,本店所有的包都有這樣的暗記,客官不信,隻管指定其中一隻包,老漢給你破開展示。”


    幾位公證人與那名姑娘眼珠都在轉動,穆順神態輕鬆的補充了一句:“這隻包價錢老漢掏了,隻是老漢做的這種程度,諸位還是不信,其餘驗看的包,不免要諸位自己付錢了。”


    仆fù神情更慌了:“店大欺客,這包明明是在你們店中購買的,我們有人證的,怎麽你就不肯承認了呢?”


    穆順一指那隻仿製的包:“其實兩隻包細細端詳,差別很大,皮料的厚度、柔軟程度,以及縫製皮料的絲線,都有細微的差異。至於大xiǎo形狀相同,這也完全可以理解,隻要把我們的包拆了,按照每塊皮料依樣裁減,完全可以裁剪出大xiǎo形狀相同的包囊。姑娘,您還是四處去轉轉吧,周圍有許多仿製我家包的,我家的包賣五十貫,那是有道理的。別家的包七貫就可以買到,其中不知省了多少工料錢。”


    兩名舉人哈哈一笑:“如今海州城外一畝地也就是二十貫出頭,你家一隻包兩畝地,果然是貴的驚人,不過……我買兩隻旅行箱,承信郎,聽你打算護送解元公上京,不知我倆可否搭個伴。”


    一直不話的時穿哈哈一笑:“我以為你們不認識我呢,隻是搭伴的事情,你們別找我商量,我隻是一個被雇的保安,做不了黃公子的主。”


    進mén鬧事的姑娘站起身來,怒氣衝衝的衝仆fù哼了一聲:“回去找你們算賬。”


    罷,那nv孩揚長而去。身後,時穿微微搖頭:“海州城還有敢闖到我麵前鬧事的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一名舉人微笑著調侃:“今日這事豈不正中承信郎下懷,如果不是這一鬧,我倆也不打算購買了,本想過的事情,叫你家掌櫃一,禁不住掏錢了。”


    穆順把賬本jiāo給夥計,衝兩名舉人拱手:“承惠,旅行箱每隻十六貫?”


    旁邊另兩名公證人驚訝的揚起了眉:“不對啊,剛才那個姑娘買的那麽xiǎo的包,據要huā五十貫,這旅行箱如此大的體積,多huā幾倍的皮張,怎麽反而十六貫了?”


    穆順臉chōu了一下,幹笑:“工藝不相同而已。”


    時穿幫腔:“兩位仁兄,nv人的東西跟男人的不一樣,男人的箱包以實用為主,nv人的箱包以裝飾為主,上麵嵌金鑲銀的,價格自然上去了。”


    兩位舉人寧肯相信穆掌櫃的話,但穆掌櫃話中透lù著一個秘密,這秘密攸關奇妙包掙錢糊口的竅mén,出於道德,他們也不方便打聽。其中一名公證人張了張嘴,本想詢問按照nv包的工藝,製作一隻旅行箱該用多少錢,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值得——好幾畝地的價格,還是十來貫旅行箱劃算。


    幾名舉人的行動帶來了示範效應,圍觀者中很有幾名慷慨解囊者,紛紛擾擾一番後,時穿領著黃娥與環娘回到了後院。黃娥心思重,邊走邊:“這位方雲算是什麽樣的人呢?哥哥方舉人以前恐怕沒有穿過綢緞,可是如今是什麽時代,農夫躡絲履的時代,天下間找個家底殷實,卻又沒穿過絲緞的,幾乎很難了。


    如果方舉人沒見過世麵,以前家境窮困,沒有見識過絲緞,這樣的人一定不擅長huā錢,一定喜歡把一個錢攥成兩半,但看他一擲千金的購買鋪麵,購買農田,以及挖我們的牆腳,製作仿冒的貨物,卻又不像那種吝嗇成xìng的人……這個人,好難看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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