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殿下有些慌張,這已是多少年來都不曾出現的感覺了,他甚至有些後悔當初讓她去做那引子,害得她現在生死不明。


    落進他手裏,怕是沒什麽好下場了。鳳潭的心一縮,狹長的眼黯了下來,現在如何是好?正在著慌時,殿外跑進一個小宮女,怯生生道:“主子,太子殿下遣了人來,請您過去一趟。”


    “知道了。”籠在袖中的手驀地收緊,鳳潭壓抑著情緒淡淡回應,“你下去吧!讓綠衣進來伺候。”小宮女喏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鳳池在大殿裏的院子裏擺下一盤棋,他近來醉心於棋藝研究,時常握一卷棋譜琢磨半日。鳳潭是宮女所生,自幼便失了生母,由一位娘家蔭厚的貴妃撫養,與鳳池交往甚少。不管什麽時候,他對這位皇兄都是敬而遠之。如果不是養母李貴妃膝下無子,一心想讓他奪得儲君之位,他可能不會與這兄弟有任何交集。


    如今,不得不接觸了。


    “潭兒來了?過來坐!”鳳池笑著衝來人招手,溫煦的表情如平常百姓家的兄長一般,鳳潭看他這副表情,心裏瞬間起了戒備,猶猶豫豫半天,才拱手作揖:“臣弟鳳潭,見過太子殿下!”


    “自家兄弟,不必多禮!”鳳池斜睨了一眼他的深色深衣,依舊和煦道,“潭兒,過來坐。陪為兄下盤棋吧!”


    太子年方二十,但已監國八年。早幾年德帝身體還算康健,他的工作也並不多,如今皇上已出宮休養多時,大部分國事都由他定奪,日理萬機,批閱奏摺尚來不及,哪裏來的閑空品茗對弈?


    鳳潭心中揣度,但又不敢拂逆,隻好乖乖坐下,陪兄長作樂。


    “潭兒今年有二十了吧?”鳳池執黑子當先,隨意落下後狀似悠閑地問道。


    鳳潭不解其意,隻得回“是”。


    “宮裏的人伺候得可還舒心?”


    “還不錯。”


    “嗯。”鳳池的眼盯著棋盤,“怎麽不見貴妃娘娘為你張羅門親事?”


    鳳潭一愣,對鳳池的意思稍有了解,道:“皇兄尚未娶親,臣弟豈有先成婚的道理?況且母妃也為臣弟納了幾位如夫人,俱是溫柔賢淑,紅袖添香的可心人。成親的事,臣弟還不曾想過。”


    “原來如此。”鳳池落下一子,唇角略略勾起,“潭兒,你輸了。”


    鳳潭怔住,再看棋盤,不過數子,他已被逼入絕境,再難翻身。他棋技尚屬一流。但如此狀況,豈一個“慘敗”了得?鳳潭也不執著,淺喟一聲:“皇兄棋藝精湛,臣弟自愧不如。”


    “無關棋技,視乎是否用心致誌。”鳳池懶懶應了,慢慢收著棋子。黑瑪瑙棋子一粒粒落進水晶棋盒裏,脆響叮咚,本該是悅耳動聽,可落在鳳潭耳裏,卻是折磨。


    鳳潭就是鳳潭,他不比鳳池天資聰穎,不比鳳池生性冷淡,也比不上鳳池的耐力,所以,一盤敗局,一句教訓,足以擊垮他的自製力。


    “皇兄有話,但說無妨,臣弟洗耳恭聽。”他忍著顫抖,一字一頓地說道。


    太子瞟了他一眼,眸中閃過一絲輕蔑,他抿著唇,悠然地揀起黑子,一粒粒丟入棋盒中,依舊脆響不絕。


    “潭兒,為兄念你自幼孤苦,一直以來都不曾對你嚴厲。想著有朝一日父皇若不在了,我們兄弟倆互相扶持,穩住青鳳基業。”他娓娓道來,語氣驀地急轉,冷厲如冬日山澗,“隻是為兄萬萬想不到,會有這麽一天!”


    鳳潭安靜地聽著,並不言語。


    “鳳潭啊鳳潭!你怎生得如此糊塗?!”鳳池的手重重在棋盤上拍了一下,痛心疾首,“你可知,和皇妃私通,會是什麽下場?!”


    鳳潭眼皮一跳,但還是故作平靜道:“青鳳律例,凡私通後宮內人者,剝奪功名爵位,削為平民;重者,斬立決。”


    “你還知道?”鳳池語氣冰冷,眸光閃爍,“我再問你,涉案宮人當如何處置?”


    “按律,”鳳潭頓了一下,眼簾低垂,“當斬。”


    “好一個‘按律當斬’!”鳳池驀地起身,鳳眸淩厲得讓人不敢直視,“鳳潭啊鳳潭,枉你熟讀律典,怎麽就不知律法無情?”


    “臣弟知道。”鳳潭已失了所有的鎮靜自持,頹然跪在地上,鳳池看著向來乖巧到被人利用的弟弟,心下有一絲不忍。


    是什麽時候開始,他竟有了這樣的婦人之仁?鳳池自問,卻沒有確切的答案,也許從遇到沉兒開始,他就開始嚮往這樣的兄弟情深了吧?


    李貴妃膝下無子,但為人貪婪,自是不會滿足於隻做貴妃,德帝本就很少寵幸妃嬪,子息不多,鳳潭的母親得了聖上恩寵,卻因為生了兒子而喪命,也算是個可憐人了。若真細究下去,那宮婢的死,怕與李貴妃也脫不了幹係。


    鳳池的神思早已飄遠,臉上的表情也難得的溫柔起來。


    罷了,偶爾仁慈一回,也不算是壞事吧?!


    “祿兒,你讓人去請許公子進宮。”鳳池淺淺呼了一口氣,轉臉對鳳潭道:“你起來吧!有些事情,等會兒讓問卿告訴你。為兄還有事要處理,先去奉天殿了。”


    “恭送……”鳳潭還未說完,太子殿下已揮了揮手,抬腳離開了碧陽殿。


    “侍書,你說我這麽做,對是不對?”宮道旁雪鬆傲立,空氣中寒意入骨,鳳池渾然不覺,輕聲問身後的人。


    侍書一愣,他六歲起便跟著鳳池,對他的一貫作風可謂了如指掌,可如今看來,主子在這件事上,似乎有放水的意思。


    “主子自有明斷,屬下不好隨意置喙。”他模稜兩可地回答。豈料這話竟讓鳳池住了腳,回身打量他。


    “侍書,幾時你也學會了虛以委蛇?這樣的官腔都出來了!”


    “屬下知罪。”侍書心口一緊,連忙告罪,“隻是主子的心思,屬下實在猜不透,真不知該如何評價。”


    侍書向來沉默寡言,不該開口的時候任誰也不能讓他說一個字,但辦事利落,效率極高,故此鳳池一直很信任他。


    “最近可有什麽消息?”鳳池不再為難屬下,岔開了話題。


    侍書如蒙大赦,快步跟上主子,道:“手下人來報,睿王爺和李尚書最近走得很近,而且,已經約好了兩天後在瓊華樓相聚,屆時還會有其他一些依附他們的官員也會到場。”


    “嗯,安插幾個人去觀察情勢,看看他們想幹什麽。”鳳池眯了眯眼,“若我沒記錯,瓊華樓附近就是百糙堂吧?”


    “就在隔壁。”


    “那便更好了。”鳳池懶懶道,“你讓手下人去定個雅間,要能看到百糙堂後院的,兩日後我會過去,要隱秘些。”


    “是。”侍書不明所以,但還是應了下來,他想了想,又道,“殿下,還有件事……三皇子的生母,似乎和臨穎王有些關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非傾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子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子牙並收藏我非傾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