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請稍等,會有人來接您。奴婢告退!”那小宮女曲了曲膝,賣著小碎步子離開了東院。稍時,陳祿從正廳出來,恭恭敬敬地請了許問卿進屋。


    方沉在大廳裏安靜地坐著,他微垂著頭,幾綹額發貼在鬢邊,柔順如他的性格。許問卿淡淡掃了他一眼,抬手向主位的鳳池拱手行禮。


    “許公子,我家裏的雜事讓您多費心了!”鳳池笑著起身走近許問卿,眸中精光閃爍,“鳳眸在這裏多謝公子了!”


    許問卿淡笑一縷,道:“殿下這是哪裏話?!許某不過糙莽之人,能幫上什麽忙?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罷了。”他言語謙遜,卻讓太子殿下更起了防備之心。


    “這樣就見外了,許公子居功至偉……”


    “殿下,”許問卿淡淡打斷了他的話,眸中閃過一絲譏誚,“許某無心理會別人的私事,亦不願涉足皇室糾紛。先前的事,在下保證,不會從我這裏泄露分毫。”


    鳳池被他這番話說中了心思,麵上竟不尷尬,深邃的幽眸牢牢盯住許問卿,似要從他那雙眼中挖出些端倪。許公子也不避讓,大大方方地任他審視。


    方沉看著兩人四目相對不發一言,心中焦急,卻又不敢打斷。一口氣沒有喘勻,竟猛地咳嗽了起來。鳳池聞聲也顧不上別的,連忙命陳祿送來清茶,親手餵方塵喝下,等他好轉過來才鬆了口氣。


    許問卿見他這動作像是做過千遍般熟練,不由揣度其兩人的關係來。方沉的身份他是知道的,江南方家的小公子,當年清德帝下江南曾下榻方家,與方家關係甚篤……許公子是何等玲瓏心思?不消片刻就已理出了頭緒,此時再看那少年,眉清目秀如女子,想必是隨了他母親方萏兒的容貌,但那鼻樑唇角,儼然另一個鳳池。


    治了這少年的病,方家和鳳池都會高興,他一下子可以收兩分人情,豈不樂哉?主意打定,他也不矯情,逕自為方沉探脈,又問了診,一樣樣細緻入微,讓站在一邊的太子殿下鬆了眉頭。


    “方公子體質本就虛弱,加上又受過箭傷,雖處理得宜,但失血過多,一時間難以補回,隻能慢慢調養。至於肺葉上的傷患……”許問卿擰眉,“我隻能控製,不敢保證治癒。”


    “那用玉穎的秘法呢?”鳳池擔憂地看著已陷入沉睡的弟弟,輕聲問。


    許問卿猶豫了片刻,清亮的眸盯著他看了半晌,仍舊沒有開口,隻是抬腳出了臥房,鳳池猜測他必有話不方便在這裏說,也不追問,跟著他出了門。


    “殿下,許某師從醫僧杜仲,得他傾囊相授。雖不敢比肩恩師,但自信醫術造詣也是天下間鳳毛麟角的。”許問卿麵色嚴肅,眼睛裏也不再是懶散調謔,透出股難以形容的認真,“殿下,許某以這滿腹醫術問您,您是真心想要治好方公子麽?”


    鳳池不意他的話尾竟銜著這樣的問題,一時詫異,但還是老實道:“我可對天起誓,若有其他圖謀,定不得好……”


    “夠了。”許問卿微微一喟,“如此,在下便可告訴您,所謂玉穎秘法,並非救人之術,而是害人之法。救一人性命,需用數命相抵,是相當極端的法子。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方公子的傷患,不得十人性命,萬難痊癒。隻是方公子心地善良,若是知道了必定會竭力反對,這樣,您還要救麽?”


    鳳池愣住了,他萬萬想不到所謂的玉穎秘法竟是如此歹毒的方法。他貴為太子,幾乎可以說是掌握了天下人的性命,如果讓他犧牲幾個人來換取自己的性命,他幾乎不會猶豫什麽。但方沉不同,他善良單純,如果知道自己的性命是用別人的換來的,他會怎麽想?


    “我考慮一下,你先幫他控製住現在的病情。”鳳池凝眉深思,眸中的擔憂顯而易見,“至於你要的東西,我可以給你,隻是在我決定之前,還不行。”


    “殿下金口一開,什麽都不是問題。”許問卿勉強笑笑,“我給方公子開張方子,暫時先服著,十天之後我再來看看情況,到時候,殿下就要確定是不是用玉穎秘法了。這麽長的時間,夠您考慮麽?”


    鳳池剛要開口,陳祿匆忙從殿外跑了進來,氣喘籲籲的模樣甚是焦急,她顧不上什麽禮節,道:“殿下,昭儀娘娘她……她自盡了……”


    32.混沌入世,紅消香斷有誰憐?-第32章此情終不悔


    許問卿覺得自己被狠狠地奴役了,他剛給方沉診了病,想著估計可以打道回府了。那邊又出了麽蛾子,著實讓他一個頭兩個大。


    傅雪芝是割腕自盡的,床邊一地的碎瓷片,濃黑的藥汁濺得到處都是。空氣中濃鬱的血腥味裏攙著淡淡藥香,加上床上鮮血淋漓的場麵,不啻為強烈的感官刺激。


    宮女們雖有些驚慌,總歸還是訓練有素。不出半刻,傅昭儀已躺在幹淨的床褥裏,腕上也妥帖地包紮好了。


    大量的失血讓原本紅潤的臉蒼白如紙,連嘴唇都有些幹裂開來。許問卿吩咐宮女給她餵些清水。約摸半個時辰後,她才悠悠轉醒。


    傅雪芝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撿回了半條命,可麵對熟悉的環境,她一點也不覺得慶幸。


    “昭儀娘娘,許某勸您還是不要再自尋短見了。”許問卿小心地拆開她腕上已沾紅的紗布,傷口已止住了血,但並未結痂,他給她上了藥,又重新包紮好,頭也不抬地收拾著,“許某向來自信醫術不凡,能起死回生,娘娘再怎麽折騰,隻要殿下說不讓您死,那在下隻有遵旨的份。到時候,受苦的還是娘娘自己,還有,就是您腹中的孩子。”


    最後一句話,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你是說,它還在?”


    許問卿抬瞼,傅雪芝臉色紙白,眸中盈盈泛著水光,他心中一動,明白了她的想法。


    “娘娘好好休息吧!在下告退!”不等她再問什麽,許問卿已躬身退出了房間。


    “到底怎麽樣了?你們有沒有仔細去找?”皇城的另一邊,華貴的宮殿裏鴉雀無聲,隻聽得一個男子在厲聲暴喝,“再給本殿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一屋子的侍衛如挨了一悶棍,麵麵相覷,百思不解後便默契地退了出來,獨留那男子在發火。


    “殿下,請用茶。”綠衣是西清宮的大宮女,跟隨主子多年,頭一次看到主子如此生氣,甚至失了體統,心下擔心,這才端了茶來給主子降火,“殿下稍安勿躁,不過是個人而已,侍衛們一定能找到了。”


    “滾出去。”男子滿臉陰霾,冷冷道。


    綠衣甚至不知自己哪裏做錯了,但她識得分寸,也知現在主子正在氣頭上,如逆毛的獅子碰不得,隻得收了聲,悄然退出殿外。


    鳳潭此時心中焦躁,家宴之後,他的眼線來報,傅昭儀被太子帶走了,到如今已經三天了,仍沒有半點動靜。沉雪殿的宮女們也都不知道主子的下落,隻是如驚弓之鳥般惶惶不可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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