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下人不敢推門,屋內黑燈瞎火,誰也看不見,隻能小心候著。


    戌時三刻,赴宴的風老爺回來,點蠟燭的侍女才發現,醒過來的風筵靜靜跪著,頭上血液已經凝固,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仿佛那聲哀嚎不存在過。


    風老爺喝了點酒,進屋就是更衣漱洗,傭人們進進出出,誰也不曾多看一眼,風筵好似透明人一般,安安靜靜跪在中央。


    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第二天清晨,風老爺醒來,出簾子就聽到風筵的叩頭聲。


    “兒子知道錯了!”


    風老爺拄著拐杖,站在簾子那一端,微微側著脖子,下巴高高昂起,低垂下眼皮子,藐視著跪了一夜的大兒子!


    “兒子不該頂撞爹,以後再也不敢了,請爹寬恕!”


    跟往常一樣,風筵一個叩首,弓起脊背匍匐在地,顯得分外的卑謙恭順。


    跟往常不一樣,風筵一頭黑髮,一夜之間變成灰色,麵容也似蒼老十歲,原本二十來歲的青年,此刻好似歷經滄桑的中年。


    風老爺眯起眼睛,看著那頭灰發,陰晴不定的表情,似是想看穿什麽,又似在盤算什麽。


    上方沒有回應,風筵嗓子沙啞,幹澀地道:“兒子以後會跟耀祖多親近,跟耀祖學如何做生意……”


    半晌,風老爺嗤笑一聲,輕飄淡寫道:“起來吧!”


    這算是大赦了,風筵謝過老爺,站起來的時候,雙腿猶然發軟。


    風老爺拉了鈴鐺,傭人們進來伺候,風筵站在一旁,等候他的教訓。


    等風老爺洗過臉,一邊讓人替他更衣,一邊慢條斯理道:“你是風家的老大,反倒要跟耀祖學,這話傳到外人耳裏,還以為我要廢長立幼……”


    風老爺說這話的時候,凹陷臉頰抽動,那雙陰蟄的眼睛,轉瞬不移盯他,譏諷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是為你娘親守孝,早就該娶妻生子了!”


    這一次風筵學乖了,眼睛看著腳尖,不再賣弄聰明,恭順道:“孩兒的親事,全憑爹做主!”


    正前方沒聲音,風老爺略微歪頭,陰森目光透體而來,當他在琢磨別人的時候,往往就是這麽死死盯著,並且長時間沉默不語。


    顯然,他對大兒子的順從,並非全然相信。


    野狗暫時屈服在棍棒之下,不表示它從此就忠於主人,低眉順眼隻為等待反噬的機會。


    風老爺活了幾十年,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什麽樣的人沒見過?!


    當初,為報復寧紫荊,他容許那妓*女留下他的種。風筵的出生,在他的眼裏,就像一條外邊撿來的野狗。


    何況,風筵打小就被寧知遠帶走,言行舉止都不似風家人,更不配做他風萬候的兒子。


    風老爺心裏嫉恨,就連看風筵的眉眼,都覺得有寧知遠的輪廓。


    “我聽老周說,阿辰練過武,一個人打倒四個,倒是個好苗子,可惜他跟錯人!”風老爺眯著眼睛,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充滿危險道:“你是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弄個凶神跟著,隻會壞自己的財運!”


    聽到阿辰的名字,風筵脊背一顫,心髒一陣發冷,很快鎮定下來,甕聲甕氣道:“阿辰身手不錯,人又老實忠厚,不如讓他來大屋,保護您老人家的安全!”


    “我的安全?”風老爺鼻子一嗤,眼睛掃過四周,似笑非笑道:“我一個老頭子,還有誰記恨我?”


    話雖然這麽說,但這大屋外,幾十個護衛候著,隻要風老爺喊一聲,這些人便如狼似虎衝來,一湧而上將人擒下。


    沒人敢在風老爺麵前放肆!


    風筵順勢道:“爹若是看他不行,那就打發他出去!”


    風老爺嘴角勾起陰笑,冷嗆嗆道:“打發人出去多不好?他可是從寧家過來的人,給外人看到還以為我風萬候容不得人……”


    風筵小心翼翼道:“爹的意思?”


    “留下吧,看他那副健壯身板,倒是能留下看家護院,風府也不在乎多他一雙筷子。”風老爺疑心極重,不肯放走阿辰,兜個彎子道:“讓他住到後院去,等他能下地了,就讓周管家安排個活!”


    風筵應了一聲。


    調走最能打的阿辰,讓勢力薄弱的風筵,徹底淪為孤家寡人!


    “男人養相公,本來也沒什麽,但風府這陣子,流言蜚語已夠多了……”風老爺拉長調子,繩子要慢慢收緊,將獵物一點點勒死,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情,不需要我多言了!”


    阿辰做了安排,那書童蘇冷清,自然不能倖免。風筵已有準備,此刻聽到這裏,也沒多餘感覺。


    也許在風老爺的眼裏,大兒子有沒有被震懾,是否真心臣服在他的腳下,可以用大兒子最心愛的人來一試。


    “我看那個蘇冷清,模樣也算伶俐,不如跟汪伯學生意,整天窩在書房裏讀書,人都讀廢掉了……”


    所謂跟汪伯學生意,就是指生意場上,遇上好養相公的主,就把蘇冷清送去討好,等於是家養的男妓,這就是風老爺的盤算!


    風雲在眼中變幻,不過是一瞬間,等風筵抬頭之時,已經是千帆過盡,平靜異常道:“爹考慮的是,兒子即將成親,不該有流言傳出,毀了自己的名聲,給親家聽到也不好!”


    “你想得開?”


    “爹是為兒子好!”


    “哦?”


    “一切單憑爹做主!”


    阿辰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通鋪上,皮外傷已被包紮過了,渾身一股熟悉的藥酒味。


    傷處火辣辣的疼,阿辰卻放下心來,這是寧家慣用、治跌打損傷的藥酒,它表示風筵已經安全了,並來過這裏替他上藥,而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養傷!


    這藥酒還有一層含義,風筵已經下定決心,生死較量的時刻到了,風萬侯已經不是他爹了,他也沒這麽喪盡天良的爹!


    那一年冬天,北風呼嘯大雪紛飛,阿辰、風筵、蘇冷清三人第一次分開過年。


    阿辰是因為傷勢,在後院長鋪上過年;風筵則在自己小院,也因傷臥床休息。蘇冷清則是留在酚鎮過年。


    風老爺一早派人去接他,但回城途中橋道垮塌,一行人被迫留在酚鎮。蘇冷清脫險後才知道,橋可不是被風雪壓垮,而是阿辰他們的計劃,破壞木橋拖延時間。


    那一年風雪肆虐,不僅山路被雪封死,還募不到修橋的人手,導致蘇冷清一行人來年開春,才跟馬隊繞道回到山城,而那時酚鎮的橋才剛剛修好。


    看到風老爺派來的汪伯,皮笑肉不笑的出現嘉城,說是來接替風筵的生意,蘇冷清就已料到情況不妙。


    等一行人到達酚鎮,山城處死姦夫淫*婦的消息,已經在鎮上流傳開來。五少爺和小寡婦的私刑,被人加油添醋的轉述,聽得婦人們花容頓失,膽小的男人也脊背發涼。


    五少爺是被活活鞭死,那是帶著鐵釘的鞭子,一鞭子抽下去血肉橫飛。小寡婦被人剝衣遊街,按坐在六尺尖棍上,穿過陰*戶貫穿頭頂,死狀更是悽苦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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