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風老爺下手狠毒,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放過;但也有人說除了風筵、耀祖是老爺的親子,其餘幾人都不是風老爺的種!


    有一年風老爺出城遇上馬賊,被抬進城時襠下流血,整個山城開始傳言,風老爺已經不能人道,但很快風家從京城請來一位名醫,據說三針下去就讓風萬候恢復正常。


    此後,風萬候又娶了第三房、第四房夫人,伴隨著耀宗、耀晴的陸續出生,再也沒人懷疑風萬候的男性能力,風萬候仍然坐穩一族之長的位置。


    京城名醫賭光銀子又來敲詐,並在酒後將風萬侯早就不能人道之事傳開,但風萬侯那時已經穩坐山城霸主的位置,可以想像最後讓那名醫死得有多悽慘。


    被困酚鎮之時,汪伯放鬆警戒,四周大雪封山,唯一的橋又斷了,鎮上人出不去,外邊人也進不來,就算蘇冷清想逃也逃不掉!


    趁著汪伯他們放鬆警惕,蘇冷清去了一趟鐵匠鋪,將隨身匕首打磨鋒利,又找來淬毒的桐油,用筆沾著層層塗抹,冷靜得似替伊人畫眉。


    沒人提起風筵的狀況,蘇冷清也不想問汪伯,因為他心裏清楚一點,假如風筵還有能力,絕不會坐視耀輝受難。


    風家父子的衝突,最終以風筵的失敗告終,風老爺不會對兒子狠下殺手,但勢必會剷除他的親信,如此一來阿辰凶多吉少。


    風筵曾說審時度勢,抓住機會一舉全功,如今機會已經來了。


    隻要風老爺一死,族長的位置空懸,餘家勢必趁機奪取,就算耀祖有心殺風筵,也不敢在這檔口殺人,這就為風筵爭來一個逃命機會。


    走到眼下這一步,魚死網破是必然,更何況風老爺收拾阿辰,下一個就輪到他蘇冷清!


    該來的,終究會來,逃避不掉!


    匕首抹上了毒,燭下發著青光,蘇冷清冷眼瞅著,心裏一片透亮。


    ☆、第十四章


    好不容易等到開春,汪伯他們終於上路了。


    馬隊進城門的時候,正好碰上風家送聘禮出城,風家大少爺要迎娶臨縣章大戶的女兒,媒婆帶人挑著聘禮敲鑼打鼓地去了,好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這就是人的奴性,就算是風家大少爺,也會屈膝在強權之下!


    城頭上的旗幟,在風中瑟瑟舞弄,蘇冷清目送迎親隊遠去,有一種風透骨寒的感覺。


    不管死多少人,活著的人,還是會活下去。活著的人終會忘記死去的人,這也是人的奴性,卑微、苟全、得過且過的奴性!


    人,會因為看透而心冷,又因心冷而看得更透,說得就是蘇冷清這種狀態!


    “為什麽不等我們?!”耳邊響起孩童抱怨的聲音,蘇冷清低頭一看,路邊兩個氣喘籲籲的小男孩,追上另外一個小男孩,當中一個用袖子擦拭汗水道:“不是說好等的我們嗎?我們回來發現你不見了,還以為你被老拐子抓走了!”


    “你們講話不算數,明明說隻看一會,結果看了老半天,我不想等你們了!”小男孩板著小臉,把他們的小布包,又扔回給他們,一本正經道:“讓開,我要去學堂,遲到會挨先生的板子!”


    一旁的小男孩不服氣道:“少爺還沒去學堂,你隻是個書童,急個什麽勁?!”


    另一名小男孩製止他的同伴,誠懇地跟那名小男孩道歉:“我們顧著看熱鬧,忘記跟你的約定了,下回保證不這樣了!”


    冷臉小男孩,不接受道歉,扭頭就走了!


    “走啦走啦,要遲到了!”小男孩脾氣很好,拉起氣憤的同伴,追上對方笑道:“喂,走這麽快,等等我們嘛!”


    蘇冷清被這一幕,陡然震動心神。昔日發生過的事,似切換了時空,再現他的眼前!


    那一年他剛剛來到寧家,跟風筵阿辰他們去學堂,路過一戶人家辦喜事,風筵他們丟下書籃子,跑進去看新娘子。


    結果等了一刻鍾,還不見他們出來,蘇冷清擔心會遲到,拿起書籃子先走了。就從此事過後,風筵後來非常守約,講好幾刻就是幾刻,再也沒讓他空等過。


    拐了一個彎道,又見街邊三少年,穿著苦力的裝束,當中一人雙手受傷,被紗布裹似粽子,另外倆少年為他起爭執。


    “老爺找我來問話,我隻是實話實說!”


    “叛徒!”


    “我沒跟你們一夥,何來叛徒之說?再說了,你們敢做不敢當嗎?!”


    “你告密,還理直氣壯?”


    “做錯還不敢承認,算什麽英雄好漢,愛逞能的膽小鬼!”


    “罵誰膽小鬼,你想討揍吧?”


    “舅舅也沒罰錯,吝嗇鬼雖然可恨,但我也不該偷東西!”受傷少年性子溫和,在同伴氣憤捏拳頭時,及時擋在他們中央,安撫雙方情緒道:“好兄弟,別吵了,大家都餓著肚子,還是想想怎麽辦吧!”


    那是坔關大戰第三年,寧知遠奉命駐守佑城,不斷湧入的傷兵亟需糧藥,朝廷發放的軍餉又不能及時到達邊關,寧知遠隻好找當地鄉紳捐募。


    當中有一姓趙的大戶,明明能拿得出一些錢糧,卻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還慫恿其他鄉紳不予募捐。


    寧知遠氣憤不已,但奈何不了他,也隻能任他猖狂。


    後來,風筵他們知曉此事,夜夜跑去趙家地裏,趁人不備偷盜苞穀,一直到被寧知遠發現風筵宿夜不歸,問了蘇冷清才知道他的去向。


    那一次,風筵差點被盛怒的寧知遠打爛手掌,後來知道他把苞穀都送去傷兵營,這才稍微平息一點怒氣。


    盯著街邊少年,蘇冷清疑竇陡升。往昔情景再現,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就絕非偶然!


    莫非有人藉此跟他傳遞信息?利用孩童和少年,這麽幼稚的手法,看上去象是風筵的手筆!


    蘇冷清不由冷笑,都淪落到這副田地,還有心思叫小孩子做戲,他也就這點能耐了!


    風筵很天真,就似當年偷苞穀,一袋苞穀幾十根,送進千號人的傷兵營,這又有什麽用呢?還不夠他們塞牙縫!


    “虎骨酒虎骨酒,活血化瘀去風濕,七個銅板一沽,兩沽十三銅板……”


    不遠處的吆喝聲,打斷蘇冷清的思緒。


    走江湖的賣藥人,在街邊擺著小攤,一塊塗寫得亂七八糟的黃布,上邊擺著虎骨、鹿茸、靈芝、老參等藥材,衝著往來行人叫賣兜售。


    一個算命先生走到攤上,放下自己的算命招牌,撚著鬍鬚道:“小老弟,生意怎樣?”


    賣藥人看到對方,氣不打一出來,怒道:“李半仙,你昨說城口生財,害得我站這吹冷風,一個上午屁都沒賣掉!”


    算命郎嘿嘿一笑,不以為然道:“呃,昨兒喝多了,打的卦不準,不能算數的!”


    賣藥人脾氣暴躁,揪起他的衣襟,咬牙切齒道:“你還我的酒錢,還有三天的炕頭……”


    “別急,我這不是來了,打死我也不解決事兒,你照樣掙不著錢啊?!”算命先生拍開他的手,理平自己的衣襟,不疾不徐道:“我今早重打一卦,按照卦象顯示,西方三裏處旺財,你拿上東西跟我走,再沒生意我就賠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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