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越說,“嗯。”


    計曉又叫“千越…”他摸摸千越柔軟的頭髮,“千越,我要結婚了。”


    他感到那個男孩析身子猛地一僵。然後,他起身,摸索著穿上牛仔褲,然後又套上襯衫。他的動作特別緩慢,好象他的身上有一個嚴重的傷口,讓他行動不便似的。


    透過白紗的窗簾照進來的淺淡的月光,落在他露出的半個肩膀與一截纖長的脖子上。他的身上還有剛剛沐浴過後留下的淡淡的清慡的香味,那樣地吸引,計曉的心忽然微微有些疼痛。


    他起身從他後麵箍住他的胳膊,抱著他,把嘴唇貼到他光潔的肩頭,一寸寸地吻著,說,“千越,你知書達理,是最懂事的孩子。你知道,我們這樣的人,遲早是要走這條路的。你是明白的,是不是?”


    千越輕輕地掙出來,一邊說,“我明白啊。你不要我了,我就走。”


    不,他其實他不明白,他以為可以這樣一輩子的。即便是偷偷摸摸,遮遮掩掩,他也想著要過一輩子的。


    他一直背對著計曉,穿好毛衣,套上外套,開門走了出去。


    第25章 其實,非常地,想你


    接上來的日子,千越照常地上課,參加期末考試,成績一如既往的全優。他其實並不熱衷於學習,但是他記憶力驚人,他的口語純正漂亮,那是他看法國電影練就的。


    快過春節了,同學們都迫不及待地打好了行禮,最後一門一考完,拎了東西就朝火車站汽車站趕。很快,學校隻剩些家遠或是要打工的同學。千越帶的那個家教,孩子快考中學了,父母答應她,一直補課到年三十,再帶她出去玩兒五天,回來還得補課。千越同宿舍的一個同學把在超市的一份兒活臨時交給千越,回蘇北老家去了。加上平時的積蓄,千越下個學期的學費算是有著落了。


    三十那天晚上,千越出去好好洗了個澡,學校的澡堂不供熱水了。回到宿舍,舍監陳叔象往年一樣,給留下來的孩子一人帶了點兒自家做的菜,這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哪。千越拿到了一份什錦菜,陳叔又額外塞給他一份薰魚,說他瘦得快成竹杆了,掛起來直接可以晾衣服了。


    千越回到空空的宿舍,慢慢地吃了飯,菜很新鮮,很香,帶著家的味道,千越吃得挺飽。隔壁的同學又過來叫他一起看了會兒電視,快一點才回去準備睡下。脫衣服時,手機從衣袋裏滑到地上,千越趕緊撿起來看有沒有摔壞。


    他一個一個地按著鍵,想起來,那個人,是再也不會給他電話了。他說過,他還在他的身邊,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了。


    眼淚,終於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


    以誠說,“越越,那些個陳穀子爛芝麻,咱不說了。”


    千越說,“你放心,我既然今天敢說出來,就沒事兒了。你也說了,是陳穀子爛芝麻,它傷不著我了。再說,”千越笑起來,“現在我身邊不是有個郭大俠呢嗎。你罩著我,我怕什麽?”


    以誠嘿嘿也笑起來。


    若是不這麽笑,他的眼淚會流下來。一個大男人,又當著越越,夠多麽不好意思啊。


    千越說,“以誠哥,你知道嗎?那時候,我想起了你。真的。小時候,院子裏那麽多小孩兒,你總護著我。”


    以誠說,“可不是。要是我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以後也不會。有誰敢欺負咱越越,看我十八降龍掌對付他。”


    千越說,“是降龍十八掌。”


    以誠撓撓頭說,“是嗎?怎麽我一直記著是十八降龍掌。”


    千越大笑起來。


    以誠想,能笑起來就好。這笑料還真管用。


    計曉正是在那一年的元宵節結的婚。


    徐秋伊的父親捨不得小女兒嫁出去,所以,婚後,他與徐秋伊與她的父母住在一起,那是北京西路上的一座獨門獨院兒的小洋樓。計曉夫婦住在二層。家裏有警衛與保姆,吃穿用度其實並不豪華,但是,卻有看不見的優越。徐秋伊的父親當然是個十分有誠府的人,所以,在他的麵前,計曉十分小心謹慎,很快也贏得了他的喜愛。但是私下裏,他對這個表麵文雅,內裏精明的女婿還是有戒心的,計曉的職位半年裏正式由副職專成了正處,離局級亦是不遠了,但是,徐父私下裏對大兒子說,我把他放在你手下,你給我看住了他。什麽都可以,就隻不能讓他傷了我老姑娘的傷心。


    計曉知道,他這仕途應該可算是會順風順水了。即便是老頭子過些年退了,他們這一大家子,觸角延伸至政界的許多角落,再說,到那個時候,自己應該可以打開自己的局麵了吧。


    計曉想,他也算是負出代價了,為了今天的這個結果,他在感情上是委屈了自己了。


    他想的是委屈了自己。


    他沒有想過千越會是如何的委屈。


    在計曉看來,每個人,都必得為自己的某種品質付出代價。比如,你若是驕傲,你必將被孤立,如果你懦弱,你必將承受失敗。如果沈千越輕信,輕信愛情,輕信人,那麽,沈千越必將承受背叛,承受打擊,那是由他的品質造成的,與計曉的行為是無關的。


    他是一個多麽多麽善於自圓其說的人哪。


    漸漸地,計曉覺出了婚姻生活裏的不如意,這不如意,來自於他身體上的享受。


    計曉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同性戀者,他無法愛上女人,無論是她們的靈魂還是她們的身體。更何況徐秋伊從身體上來講,原本也是一個乏味的女人。婚後,她心寬了,身體越發地豐腴起來,卻不飽滿,而是扁平,鬆踏。完全地顯出了北方人寬大的骨架。計曉在情事上的不滿一天比一天地明顯起來。如同小貓在他心裏不斷的抓撓。


    有一個夜晚,在一場極不和諧美好的情事過後,秋伊很快睡著了。她從來不是一個風韻趣致的女人,她也沒有太強的欲望,她把計曉的敷衍理解成了他性格的內斂,亦發地覺得他的可靠。計曉卻在這樣的一個夜晚,發現自己強烈地無可抑製地想念起千越來。


    他想起他年青修長細緻的身體。千越從耳際到肩頭的線條非常清晰漂亮,脖子長得近乎誇張,他有柔韌的身子,後背非常的瘦削,卻有一道很誘人的凹陷。他在床上很生澀,但是,他並不裝模做樣,他的反應敏感而誠實。動情時,他的表情是一種隱忍的快樂,讓人心痛。


    計曉想去找回千越,這個念頭一經出現,便無法壓製。


    他想,千越,那個溫和沉靜的孩子,計曉想,若是再回頭去找他,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兒吧?而且,就目前的情形來看,危險性也不大,畢竟,找男孩子比找一個女性的情人隱蔽性還是要大得多了。


    主意打定了之後,計曉莫名地快樂起來,他甚至回憶起來埋在那副年青美好的身體裏那種極致的快感。黑暗裏,他悠悠地笑了起來。


    在分手快一年的時候,有一個中午,千越又遇到了計曉。


    確切地說,是計曉在他可能出現的地方等著他。


    那時千越三年級了,課少了一些,那天下午,他正要去超市買東西。他常去的,是學校附近的一家蘇果超市,這個時段人少,付款不用排隊。


    計曉還清楚地記得他的習慣。


    在分手的這段日子裏,每次看到相似的背影,千越都會心慌得喘不上來氣,手心裏全是冷汗。真的再見到了,腦子裏反而是一片的空白。


    計曉的笑容,依然溫雅從容。


    他叫他,“千越。”然後又叫,“千越。千越。”


    千越的心忽然象被一雙大手緊緊揪住一樣,緊的,痛的,酸楚的,窒息的感覺混在一處,半句話也說不上來,隻想快快地躲開。


    計曉上前一步,拉住他,隨即又不動聲色地放開,語氣卻越加的深情起來,“千越,我們可不可以找個地方談一談。我有話對你說。”


    千越說,“沒什麽好談的了。”


    計曉道,“千越,我,其實,非常地,想你。”


    這句話,如利箭,破空而來,紮入千越心裏最脆弱最不能負擔的一處。


    第26章 愛的奴隸


    那一天,計曉把千越帶到了自己從前住的地方。


    那一小套房子,是計曉父親單位集資買下的,原本是給計曉結婚用的。現在空置了。也許是有意的,計曉並沒有讓秋伊和徐家人知道這麽個住處。


    那是一套一室一廳的房子,千越想起,以前,計曉還從未帶他來過這裏。


    屋子簡潔幹淨,牆上亦是空白一片,看不出任何表露主人身份的物品。


    千越走進來時還在犯著暈,身體裏好象分裂出了兩個小人兒,一個拚命掙動著想要離開,另一個縮成一團,隻想留下來,留在那個會說想他的男人身邊。


    計曉看男孩子捏緊了細長的手指,坐著不說話,他倒了一杯熱水,放在男孩的手中。千越好象被那杯上的熱度驚醒了一般,微微抬了抬頭,把手指湊到杯上去捂著。


    計曉說,“千越,很冷嗎?再等一會兒,我開了空調,暖氣一會兒就上來。”


    千越還是不說話,並不是故作冷淡,是他真的說不出來話。他很慌,怕卻期待。好象看見微微的光在前頭,走過去也許隻是虛幻。


    計曉蹲在他眼前,這很少見,計曉一向注意自己的儀表與風度,他是不會穿著西裝這麽蹲著的。他伸手慢慢地撫摸千越的頭髮,很滑很細軟,幹淨的,有著洗髮水很清淡的氣味,計曉記得千越的習慣,每天都要洗了頭才能睡得著。隔了快一年的時間,他身上的氣息這樣地吸引著計曉,他忍不住湊上去,在他耳邊細細地磨蹭,他的手指也順勢伸進千越的衣領裏去摸索著他有些突兀的鎖骨,他記得他原先並沒有這樣瘦的。


    千越仿佛被針紮了一般地跳起來,手中的水杯晃動,半杯熱水全傾出來,灑在他手背上,他丟下杯子,蒼惶地往門口逃。


    計曉一把從後麵抱住他的腰,輕而易舉地把他帶回來,千越在他懷裏僵硬著,急急地喘著氣。


    計曉把他固定在懷裏,在他耳邊說,“千越,千越,對不起,對不起。”


    千越喘著說,“我知道了。你可以放開我了。”


    計曉把他拉轉了身,一如既往幹燥的手在他臉上慢慢地蹭著,他的指腹上居然有薄薄的繭,以前千越就很奇怪,這麽個人,他為什麽會有一雙長了繭的手。千越記起,以前計曉摸著手指上的繭慢悠悠地說過的話,“我其實是吃過一些苦的呢。小時候…我父親有一段時間被人排擠,我們過得很不如意,所以,我想,要過一種完全不一樣的生活。你明白嗎,千越。”記得當時他拉過自己的手細細地翻看,一個手指一個手指地捏著,他說,“一個人的手就可以看得出一個人的階層。”千越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想起以前這些瑣瑣碎碎的事,失了魂似地由得計曉抱著他,坐在床上,濕潤的嘴唇隨即貼了上來,“千越,”計曉說,“我想念你。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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