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帶著不可思議的低溫,話中濃稠的恨意,黏住了楊池舟的每一個毛孔。


    楊池舟的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度,他喃喃道:“我並不想傷害你。”


    “你覺得,這不公平,是嗎?”靡音看著他,嘴角勾起,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可是你們做的事情,對我而言又是公平的嗎?”


    楊池舟閉上眼,他緩聲道:“我永遠也得不到你的心,是嗎?”


    “不,你可以得到的。”靡音這麽說。


    楊池舟看著她,看著她的臉上浮現出模糊的古怪的笑意。


    她抓住他的手,將那隻大掌放在自己的xiong口處,道:“你可以拿匕首,捅進這裏,然後劃下,把裏麵那顆心拿出來,那麽,我就是你的了。”


    四周,全是蕭條的涼意。


    樹上,已經成為光禿的一片,白色的斑駁紋路,刻在褐色的樹皮上,那是一種至深的恐怖。


    從這天起,靡音徹底地淪為了殷獨賢和楊池舟的玩物,他們共同的女人。


    紫金爐中,焚著龍涎香,刺激著人的情&欲。


    紫檀木大chuang上,靡音俯在上麵,眼睛微微地張著,卻沒有任何意識的痕跡。


    她隻是在看著地上的毛毯。


    狐狸的毛,純白,沒有一絲雜色,純粹得讓人生厭。


    眼睛,依舊注視著眼前的那一抹白色,並對著地毯,呼出一口氣。


    那白色的毛,柔&軟地倒向一邊,但當靡音停下之後,它們又恢復了原狀,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柔&軟的頑強。


    正看得入神,背部被人咬了一口。


    那種鈍鈍的痛,使得靡音忍不住輕呼出聲。


    殷獨賢的聲音傳來:“靡音,你這種漫不經心的樣子,對男人而言,是種侮辱。”


    侮辱?


    靡音輕笑,在心中。


    她多渴望,能夠侮辱到他們,能夠傷害到他們,


    可惜,隻是可惜。


    “專心點,聽見了嗎?”殷獨賢的聲音很柔,但卻是一種威脅。


    可是,還有什麽好怕的?


    當家國,親人,自由與身體都失去後,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靡音笑了。


    “我還有事,你慢慢歇息吧。”殷獨賢俯下&身子,將唇對準她的發,輕輕地碰觸了下,接著,喚來宮女服侍自己穿衣。


    “沒錯。”他說:“今後,你都應該這個樣子,永遠這樣下去……沒有為什麽,這就是你的命。”


    說完,他帶著人走了出去。


    房間中,隻剩下一片幽靜。


    這是你的命。


    似乎很多人都說了,這是你的命。


    那冥冥之中,是由誰來決定的呢?


    靡音不解。


    她隻知道,今晚,她是屬於楊池舟的。


    很公平的規則,一人一晚。


    她骯髒的身體,就這麽遊移在他們之間。


    窗戶與木雕門是緊緊閉合著的,隻有些許光線進&入,靡音不清楚,這究竟是白晝,還是深夜。


    靡音忽然將手,那赤&裸著的手臂舉了起來。


    像柳易風曾教過她的那樣,靡音將拇指勾住,手掌輕輕擺動。


    通過那些微弱的光,在牆上投下了一個微弱的影子。


    一隻模糊的鳥。


    深陷困頓,嚮往自由。


    空氣是涼薄的,將靡音赤*裸的雙臂浸得冰涼,但她似乎沒有感覺,繼續地創造出那個虛幻的物事。


    鳥的翅膀,逐漸展翅,高飛。


    皇宮中的景致,有些凋零,因著這冬日的到來。


    靡音行走在雪地上,一步,一步。


    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有多長時間,她沒有出來了。


    腳踏在積雪上,有一種哢嚓的聲響。


    身邊,照舊跟著四個宮女,寸步不離。


    有時,靡音也會想,自己對楊池舟還有殷獨賢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麽?


    她想,她代表著容帝時期,摧毀她,會帶給他們一種心理上的勝利與自得。


    是這樣嗎?


    靡音無從知曉,也無力知曉。


    眼前,綠意稀少,滿目,都是白茫茫一片。


    靡音心內,一片荒蕪。


    今天,是青兮的生辰。


    去年這個時候,她們是何等快樂。


    不過一年,便物是人非。


    心思翩浮,不知不覺間,來到宮中最西邊的角落中。


    朱紅的城牆邊,是葉子盡落的樹,而樹邊,是一口古井。


    微薄的陽光照she在井邊,留下斑駁的時間蒼老的痕跡。


    忽然,靡音感覺到空氣中的一種牽引。


    她似乎覺得,有一個很熟悉的聲音,正在呼喚自己。


    靡音,靡音,靡音。


    那個聲音在呼喚著她。


    聲線很淡薄,在空氣中成為絲絲縷縷。


    像是幻覺,又似乎有些真實。


    靡音的腳,不由自主地向著那口井走去。


    但腳步卻被一個柔媚的聲音製止。


    靡音轉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如桃花一般嬌艷的臉蛋,風姿嫵媚,艷光照人。


    一雙眼睛,水淋淋的。


    舉手投足,都有一種嬌懶的姿態。


    靡音認得,她是父皇生前最chong愛的麗貴妃。


    而她現在的身份,是殷獨賢的妃子,是他的麗姬。


    麗姬慢慢向著靡音走來,腳步中,帶著一種尊貴。


    而那雙媚人的眼中,則映著雪光,更為幽亮。


    她麵前這個曾經集萬千chong愛為一身的靡音公主,現在,也是落得同自己一樣的下場。


    沒錯,她是在欣喜。


    或者說,她確實是嫉恨靡音的。


    麗姬不明白,自己經過無數的爭鬥,無數的陰謀,使盡手段,好不容易才能獲得容帝的chong愛,之後,還要擔憂容顏逝去,擔心自己辛苦奪來的一切煙消雲散。


    可是靡音,她生來便擁有一切。


    容帝的chong愛,財富,美貌,權勢。


    她沒有動用一根手指,便得到了自己嚮往的一切。


    人與人,命與命,便是如此不同。


    麗姬無法選擇出生,但她可以選擇嫉恨。


    她嫉恨靡音。


    現在,看著靡音蒼白的臉色,無物的眼神,麗姬覺得身體的每個毛孔,都在舒暢地歡笑。


    現在的靡音,完全沒有了身份。


    她隻是兩個男人共同的玩&偶。


    甚至比一粒微塵還要卑微。


    終於,靡音匍匐在了她的腳底。


    當然,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嫉恨,總是與男子有關。


    在麗姬心底深處,她還嫉恨靡音的受chong。


    雖然不願承認,但那兩個天底下權勢最盛的男子,在共同分享著靡音。


    麗姬對著靡音微笑著,笑容如桃花般妖艷。


    但,那雙隱藏在廣袖之下的青蔥玉指,卻緊緊地握著。


    深藏的怨恨。


    “靡音,很久沒看見你了。”麗姬道。


    看見麗姬的那瞬,靡音有些恍惚,以為時間又倒流回了從前。


    但隨即,她便清醒過來,意識到麗姬新的身份。


    眼中,又再次映出了冰天雪地。


    麗姬對靡音的不做聲感覺到了惱怒。


    她嫣&紅的嘴唇勾起個銳利的弧度,道:“靡音,聽說你最近一直在服侍皇上還有王爺,真是辛苦了。”


    麗姬的聲音軟綿甜糯,卻飽含著刺,而每根刺上都有著幽藍的毒。


    靡音的睫毛抖動了下,但依舊沒什麽大的反應。


    沒看見她在自己麵前崩潰,麗姬是決計不會罷休的,她繼續問道:“靡音,皇上和王爺,在chuang上,究竟是誰的功夫厲害呢?”


    一把刀,鋒利的,閃著嗜血的光,穿過皮膚,捅進血肉之中。


    割斷那些經脈,一次又一次。


    這便是言語的作用。


    痛,靡音也是能感受到的。


    隻是,那種感覺已經與身體同在,不再新鮮,不再牽動神經末梢。


    麵前的麗姬,不是歡迎自己的人,同時,也不是她歡迎的人。


    靡音移動腳步,繼續往前走。


    但麗姬將她攔住,陽光,在那艷紅的嘴唇上滑過:“為什麽要這麽急著走呢?難道,除了王爺與聖上之外,你還需要見其他的男人?堂堂一名公主,如今,也墮&落得連暗*娼也不如了嗎?”


    靡音沒有看她,隻是靜靜說道:“讓開。”


    麗姬笑了起來,那聲音軟綿柔媚:“笑話,你以為現在的自己還是公主?還可以有命令我的權利?”


    靡音轉過頭來,眼中染著冰雪:“我什麽也不是,就和你一樣。”


    麗姬的笑容一直掛在臉上:“我和你可不一樣,至少我現在是聖上的妃子,至少我有著身份,至少我……”


    “那又怎樣呢?”靡音的聲音異常淡薄:“你依舊什麽也不是,他們掌握了你的生死,掌握了你的命運,掌握了你的一切……你什麽都不是。”


    麗姬的笑容開始搖搖欲墜,一瞬之間,她忽然變色,伸手向著靡音扇去。


    就在那尖利的指甲即將劃上靡音的臉頰時,一個清冷的聲音製止了她:“你們在幹什麽?”


    麗姬轉頭,看見了殷獨賢。


    他的臉上,是一片閑適,看不出怒與喜,看不清他的任何想法。


    麗姬忙收回手掌,恢復柔媚的笑,給殷獨賢請安。


    殷獨賢緩步走到她們麵前,他的眼睛,一直看著靡音,嘴角噙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你們,在幹什麽?”殷獨賢再一次問道,聲音不急不燥,沒有絲毫起伏。


    “我們,隨便聊聊。”麗姬擔心靡音告狀,趕緊搶先回答。


    殷獨賢將目光鎖定在靡音臉上,淡淡問道:“是這樣嗎?”


    靡音不做聲


    殷獨賢一向是喜怒不定,麗姬的背脊開始出現層層薄汗。


    殷獨賢不慌不忙地走到靡音麵前,那明黃綴金靴子觸地無聲。


    作者有話要說:


    ☆、懇求


    他伸手,抬起了靡音的下巴。


    他的手,如雪一般冰涼。


    殷獨賢逼迫著靡音直視著自己,他再次問道:“回答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靡音輕飄飄地看他一眼,接著目光越過殷獨賢,看向天際的浮雲。


    殷獨賢的嘴角噙上了一抹笑。


    那抹笑,頓時讓旁邊所有的人,包括麗姬,都感覺到一股無端的涼意,從腳底往上鑽動著,直入骨髓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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